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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夏天琦琦      发布时间:2018-05-16 06:20:27      字数:3202

  正月十五这天,听说城上有灯展。一大早林春打扫完庭院,做好早饭,又把牲蓄喂上,一切收拾停当后,今天同村女人和她约好了去城里看灯,她梳洗好准备换衣服,这时镜子和小宝嚷着也要去,林春哄到:“你们在家待着,城里去人太多,把你们丢了怎么办,我回来时给你们买凉面好不好。”
  镜子不吭声了,已有十岁的小宝仍不听话说:“不行,我要去,到城里你把我放到悦悦家。”
  婆婆在院子里听见了接话道:“十岁的娃娃了领上能把你连累个啥。”
  小宝一听更是不让步,林春对婆婆说:“人家说好了一起都不领娃子们,连便点去了早点回来。”
  林春假装厉害地对小宝说:“快上学了,在家写作业!”小宝不敢吭声了,林春把衣服换好,兴致昂然地准备出门,婆婆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说:“一个灯有什么好看的,连娃娃也不管,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林春心里又恼怒有委屈冲着婆婆说:“我什么时候凑热闹了,一年到头连西河镇上都没去过几次,你看别人家的女人多自在,自从嫁到这个家,除了干活再没有人生自由。!”
  婆婆更厉害:“我闲着了吗?你干活给谁干着呢?我死了,苦下的都不是你们的!”
  林春折回屋子,气愤地脱下刚换上的衣服带着哭腔委屈地嚷着:“好!苦下的都是我的,我死了修个大墓都装进去!”
  她又穿上刚脱下的旧衣服,围上头巾拿上铁锹去了猪圈了,来叫她的一个年轻媳妇迎上去追问到:“你忘了今天说好的事了,我们都等不住了。”
  林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泣不成声地说:“你们去吧,我能像你们吗,我在周家判了无期徒刑了。”
  来叫她的媳妇看着茬儿不对转身走了。
  林春疯狂地往外铲着猪粪来发泄内心的气愤,猪也没像她妈妈那样幸运燎好,死着还剩两头了,它们悠闲地看着主人发泄。
  婆婆也觉得很委屈:我快七十的人了,一天也没闲着,我也是人,就合该侍候你的娃娃,让你去闲逛,我老了能吃多少,能穿多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吗?
  这时周永禄从外面回来了,看着他妈妈铁着个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没理他妈进了屋子。他问镜子:“你妈妈呢?”
  镜子说后院出猪圈去了。周永禄没吭声拿起了一本《奇门遁甲》看了起来。
  林春不一会儿就把猪圈基本上出完了,脸上流着汗,身上冒着热气,一边干一边气愤地想:自从嫁到这个家,从早到晚,忙里忙外,干起活来,不管是男人干的还是女人干的都干,如驴推磨,蒙上眼睛一个劲地转,自己一点享受的权利都没有,迟早要打碎这个磨盘看这个家转不转了!
  她只能这样发泄发泄,第二天随日出日落一样的如驴推磨地转着
  周永禄是西河村为数不多的高中生,高考因一分之差落榜,他妈妈抗着大儿子大儿媳妇的反对,让爱读书的小儿子重读再考,结果还是一分之差落榜了。儿子不争气也没办法,只好按大儿子两口子的意愿到农业社去挣工分了。
  她的丈夫在周永禄八岁时就去世了,至于他丈夫得什么病也不曾到医院看过,丈夫病重时才不到农业社去劳动了,整天趴着炕上任他翻来覆去地难受,等她散工回来,家里也没点细粮给病人吃,没办法,只能做些连好人都难以下咽的饭给丈夫吃一点,丈夫哪里吃得下,吃什么吐什么,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是因为蛾子飞到嗓子里才得的那样的病。现在才知道丈夫当年得的是食道癌。临死时她还在地上干活,是周永禄看着他爹大口大口地吐血,吓得哭着去叫她,等她回来,丈夫的头已耷拉在炕沿下断了气。
  这个男人只给她留下了两男一女和一个破败不堪的家离她而去了,她恨这个男人,她面对如此大的灾难不知道该哭什么,她草草办完了丧事就去上工了。她没有想自己的年轻,而是麻木地在队上劳动,只为养活三个孩子。
  丈夫去世后,十三岁的大儿子周永富,没有上完小学就开始到农业社劳动了,全劳动力一天十分工,大儿子一天只挣三分工,队里还照顾一天都没进学门子的十一岁的女儿放羊,小儿子周永禄在队上什么活也干不了,就去上学了。
  周永禄说话不多,学习却很上进,考试门门功课都是满分,上了初中农业学大寨,已经到了后期,交白卷的时代过去后,他正好考上了高中,对他来说这是生活的厚爱,使他有了努力的机会。
  在他上高中时,姐姐给哥哥换了个媳妇。俗话说:“命里有三升,何必让你起五更,在机会面前他与大学最终失之交臂了。
  他信命了,也不想再重读了,娶了嫂子的哥哥也开始怨声载道了,他说他十三岁就为这个家受苦受累,他快二十了还供着上学,这太不公平了,这个家也该让他分担一些了。
  周永禄也回到队里干活,人称书呆子的他,更是一种孔乙己的心态。队长看他土不土洋不洋的样子,只给他五分工,他整天一副散漫的样子,哥嫂索性和他们分家了,他们两个全劳力不想养活半劳力了。过了一年农村实行了责任田,饥肠辘辘的年代总算结束了,农民的日子有了盼头。
  读书人的爱情是有想象力和浪漫的,他第一次看到端庄美丽的林春时,尤其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深深吸引了他。林春对他本来没什么好感,但她哪能经得住三天两头一封封热烈的情书呢,那婉转千回的语言把林春的心悄悄地偷去了。周永禄也是不上学后第一次把所学的派上了用场。
  老林家看着女儿同意也就没说什么,因为大女儿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心里亏欠着女儿,况且周永禄是个读了书的人,也就随了女儿。
  林春和他刚结婚,西河村都感叹想不到书呆子娶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媳妇,一年后林春吃苦耐劳的名声早已盖过了漂亮。可对周永禄来说,浪漫的爱情转眼消失了,那清澈见底的眸子不见了,眼里满是现实,到地上眼里是地里的活,到家里眼里是猪啊、鸡啊、羊啊、牛啊的……都不曾看过他一眼,穿的也不讲究,围上头巾将一头秀发裹住,青春的光彩全部收拢了起来。
  结婚两年生下镜子她就开始惆怅生儿子的事。
  镜子两岁多时她偷偷地去掉了节育环,接下来是跟计划生育站打起了游击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计划生育站的人。
  从有了小宝到大月份,林春每天闲下来都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是不是很硬,硬了才生男孩,腰是不是空的,空了才生男孩,胎动是不是小脚丫子在踢,不像是女娃子满肚子乱动。她向他说的话多数是生个女孩怎么办。刚开始他还能应付两句,到后来他就干脆不理林春了,让她自个说去。
  林春不得不为这件事心事重重,她认为这是一个女人标志着地位身份的头等大事。一个生不下儿子的女人在村里是抬不起头来做人的,而且婆婆会把他踩在脚底下活人。
  没有命可以,但不能没有儿子,生儿子的念头充塞在她每一根神经里。
  林春快临产的一个晚上,计划生育站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入她家院子里,他们从熟睡中惊醒时,计划生育站的人已站在林春睡得屋里,手电筒亮晃晃地照着,并找到了灯绳拉亮了电灯。林春束手就擒,当夜拉到西河镇医院做了留胎绝育手术。
  林春所有的希望,只有这个黑暗的肚子里的小生命。她忘了术后刀口的疼痛,一直摸着自己的肚子。
  周永禄对林春有些厌倦,不愿见林春,他逃避这种沉重,把所有的负担和煎熬留给了林春,只有晚上睡觉时才悄悄地睡下。
  老天没有负林春想要儿子的虔诚,她生下了儿子!终于可以如重释放了,成为她认为一个完整的女人。
  母以子为贵,林春生下小宝底气足了,常常和婆婆争争吵吵。
  周永禄从考学失败,对美好爱情的失望,温顺的妻子不见了,他越发变得与世无争,信从了命运,看淡了一切,常常抱着周易八卦,奇门遁甲研究。他的人生哲学是:命该如此就如此。
  现在农民路子活了,谁都在跃跃欲试地发家致富,只有周永禄好像与他无关,整天浸湿在宿命的观念里,啥事都林春头里发愁。
  现在镜子上初二了,小宝也四年纪了,几百块钱的学费林春犯难了,要是猪不被瘟死,还了饲料钱,也会有个剩余钱,现在家里一分钱拿不出来。林春问周永禄:“明天娃子们报名了,学费怎么办?”
  周永禄说:“我早就给你说,你命里没养猪的命你偏养,连家里的一点积蓄都赔上了。”
  林春不高兴地说:“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只有粜粮食了。”
  周永禄默认了,两人就到仓子里装粮食去了。
  婆婆看到又要粜粮食,心疼地说:“干什么都粜这些粮食,我看你们碰到饥荒年吃什么。”
  最终粮食还是粜了,学费凑够了,化肥尿素上完,秋粮剩下的就买着备下了,磷肥西河镇磷肥厂可以舍赊上,今年的春种困难算是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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