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营业员

营业员（1）

我朝店外的路口望，不见人。我继续忙手里的活。大概十分钟后，我又朝路口那望，仍是不见人影。
路口那真的没人吗？有，多着呢。怎么可能没有人呢？我所在的城市，可是个大都市，人口上百万以上，不要说路口，就单是从我店前经过的，每天不下千个。我这店还不是在黄金地段呢，要是在黄金地段，更不用说了。不过，我所说的人，是个退休了的阿婆。她整天没事，总来我店里坐，要我跟她下跳棋。
阿婆啥姓啥名，我没问。她呢倒自己主动告诉我她姓什么，不过，当时我正在忙着给顾客药，因此，没记住。她的年纪跟我妈相差不大，所以，我干脆就叫她阿婶。
对于阿婶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只从与她的谈话中，知道她退休了，闲在家里，没什么事做了。她有个儿子，不过，出国了，不回来了。至于她的老伴呢，过世了。因此，整个家里，就她一个人。本来，她上了年纪了，身体又不太硬朗，应该有个人照应，但儿子不在，便一个人过。她也曾请过保姆。有保姆的日子，确实不单调。但心儿总是悬着，放不下。现在的保姆，太不让人放心了，说不定，那天，她乘你不在了，把家里的值钱的东西卷走。其实，不放心的何止是保姆，现在，谁还能让人放心呢。应该没了。个个都小心地提防着，把看到的人看作是贼。
在看了则关于一个退休干部被保姆算计，拿走财产之后，阿婶便把家里的保姆辞退了。
儿子在国外，老伴先走了，剩下自己，日子呀，过得确实无聊，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整天憋着心慌。想想，她也真是可怜。
她常到我店里买药，因此，我们算是认识上了。她需要个人跟她说话，打发无聊的时间，我呢，守着这个店，有时候确实闲得慌，也想找个人聊天，说说话，消消气。因此，我们就这么走到一块了。当然，我所说的一块，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一块。我们也只是在一起下跳棋而已。除此之外，真没别的。因为，她虽然信任我，但还是提防着我。对于她的事，还是少知道些的好。我自己呢，也没必要把心理话、家底全都告诉她。
我们也就是在一起下棋。散了，又成陌生人。她回她的家，我下我的班，回我的租屋。
今天倒底怎么了。没下雨，天晴朗着呢。可她怎么就不来呢。我早就把棋摆好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吧？是不是该打电话问问呢？打电话？呵呵，不说还真不记得呢，我压根就不知道她家的电话。至于她家住在哪里，我更是不知道。
我停下手中的活。
没有顾客。她又不来。我闲得慌，所以，就用鸡毛掸子掸药盒上的灰尘。其实，药盒上也没啥灰尘。之所以没有，不是因为街道干净，都没有灰尘，而是因为，我没事经常掸拂。事实上，街道灰尘多着呢。风一吹，灰尘飞扬，有如雪落，弄得到处都是，灰白灰白的一层。倘若，不是因为两旁有装修一致的楼房，可就跟工地上没两样了。
我看了看摆在柜台上的棋盘，然后，再一次朝路口那张望。路口，依旧是人来人往。人流中，我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快要下班了，看来，今天她是不来了。我把棋盘收起来，拿出帐目单，开始统计上午的营业数额，以便等下交接好班。
我拿了自己的包，走出店。我站在店门口，又一次地朝路口望，好多人，路口那的人如潮水般朝我走来，我一个个地看，但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影子，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应该不会的，昨天还好好的。即便出什么事了，又怎样呢？管也轮不到我管。再说了，若是管上了，说不定，还会惹上一身官司。她的家人，会把我告上法庭，质问我，为什么要帮她。到那时候，我就是有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不关己的事，还是走开为妙，现在的法官，创新意识太强了，常不按规则发牌，他们的想法太出乎常人的预料。
我朝路口方向走了几步之后，站了三四分钟，然后转了身，朝自己住的方向走，不再回头。我饿了，我还得自己去找吃呢。

营业员（2）

今天不上班。我宅在租屋里。
我很想出去走走，透透气。租屋太小了，天气又这么的闷热，到外面去走走，即便不多凉快，也不至于这么闷，让人烦躁不安，做什么都不是。
去哪儿呢？这个城市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原先，我刚来的时候，只要不上班，总会叫上两三个朋友出去闲逛。但是，现在，我却不想出去了。那几个好玩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有的甚至去了好几回，不觉得好玩了。现在就只觉得人多，人海人山的，去那简直就是去找罪受。上班已经够受气的了，下班了还花钱找气受，那不是傻，就是患上了职业病或犯贱了。不过，现在犯贱，或者患职业病的人，还真不少呢。这点，可以从心理医生吃得香看得出。
我把电视开了。我在家的时候，总会把电视打开，哪怕是看都没看一眼。屋子里太静了，开着电视，会显得热闹些，感觉屋子里不只是自己，还有别的人，就像在小时候的家里一样，有父母的唠叨，温馨。这样的的欺骗，开始的时候，有些效果，但后来，还是失效了。没有用的，电视毕竟是电视，不是人，更不是爱我的父母。而我是想找个人说话，哪怕是吵架也行。可是，没有。没有第二个人。在这个有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买菜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说梦话。
我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我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我希望，我遗忘了什么活还没干。我看看地板，干净；我看看衣服，也全都挂在阳台上了，整个屋子都收拾整齐。我拉张凳子坐了坐，凳子擦干净咯。我到床上躺了躺，被子洗了。我把窗帘拉上了，然后又拉开。最后我决定，还是出去走走地好。到大街上，在路旁看来往的行人，晒晒太阳也不错，呼吸些新鲜的空气，会让人精神些，心情舒畅些，阳光些。我换上鞋子，拿了包，拉开门，关上门，反了锁，下了楼。
我往楼下走，我的脚步声，在楼道旋转，向上下逃去。各家的门，都关着。若将耳朵贴着门，总听到声响，至于人，则见不着的。有点像在深山里，但闻其声，不见其人。楼道转角处，几个烟头依旧摆着被丢时的姿势。一路上，只碰到一个人。那是在四楼，刚好屋主从外面回来，打开了房门，欲进屋，见到我，看了我一眼——不，确切地说，是瞪了我一眼，然后，就把门关上。
我站在楼底，朝路左右两边张望。去哪儿呢？往右走是去公园，往左走是去广场。公园里，有树木，有草地，空气也比较清新，只是池里的水不好，走进公园，老远就能闻到股怪味。还有就是树林的草地上，常丢些让人恶心的东西。听说，常有情侣在树林里被打劫。也真活该，到哪儿约会不好呢，跑到树林里来约会，还乱丢用过的东西，全然没有一点公德心。公园里虽然有椅子，有石凳，但我是不敢坐了。记得，上次，就是因为坐在椅子上，裤子不知道粘了什么东西，回去怎么洗也洗不掉。那件裤子，还是我新买，没穿几回呢。还是去广场吧。广场哪里人多，且周围都是商场，不想在广场看那些老年人唱歌跳舞了，就去商场转，看看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东西，即便没钱买，看看摸摸，心情也会好些。
我向左边走，才走出百来步，就站住了。我想，我还是去公园吧。广场那里的人，太多了。在那里转悠，会被一些男子盯上，跟你搭讪，之后问价。第一次碰上这等事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后来跟朋友说起，他们都笑了，告诉我缘由。我当时脸全都红了，嘴里骂道，他妈的才卖呢。
现在的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要脸面的；一种是没脸面的。
我往回走，在到租房的楼下时，我站住了。片刻之后，我决定哪儿也不去了，就回房子里看电视。虽然，电视没什么好看的，总是糊弄人，把人当作傻子，但总比到外面去的好，那可一不小心，就弄了一身的骚味，让人生一肚子的气。
我上了楼梯。各家的门，还跟我下来时的一样，都锁着。楼梯道上，没见一个人影。我故意把脚步弄得沉沉的，弄出声响来，让在楼上的人感觉像是有地震，然而，没有人跑出来。紧锁着的门，无动于衷。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关上。城市很大，我能自由自在的地方，就是这间不属于我自己的狭小的租屋。我拉上窗帘，我躺在床上，我想给父母打个电话，想听听他们的声音，听听家里那只小狗的叫声，想听房子前的院子里，桃树被风吹发出的沙沙声。这会，树上应该结满桃儿了吧。而那只小狗，也该大了吧，不让人随便抱了吧。
我睡着了。梦中，我回到了老家。我看到了父亲母亲。他们抱着我。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