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蚂蚁大象

　　林侠有一句评论徐梦芳的话，说的是很实在的。他说像徐梦芳这样的美女，置身于湾水县城这样一个小地方，也确实是暴殄天物了。即使是像北京、上海那样的大都市，徐梦芳走在街上都会造成交通拥堵，但在这小县城里，也只能出现几个人因总回头撞在树上的情景了。
　　另外他还对杜敬业说过，什么叫天生丽质？徐梦芳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看有些所谓的美女，包括一些明星，若是不化妆，那简直能判若两人，可徐梦芳呢，那妆却是没地儿化，化了，反倒会化丑了。杜敬业也点头称是，说：“此等极品，不忍手触啊。”
　　这一个晚上，林侠也像徐梦芳一样没有睡好，因为需要思考的问题太多了。他最终的目的是想把徐梦芳追到手，可眼下，他的身边睡着的却是薛小雅，本县常务副县长的女儿；另外，他若想追求徐梦芳，明显是要在张宦臣的虎口里夺食，一个小人物和一个当权者在暗中较量，他又有多少胜算呢？
　　他知道，对于张宦臣这样的当权者，人们有若干了解是一回事，如何看待就是另一回事了。张宦臣有恶习，但也是很有政绩的，凡是公认正确的事情，他都会顶着压力去办，便也博得了一些人的赞誉。另外，人们可以对他的恶行深表痛恨，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跟他斗一斗，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知道，像张宦臣这样的人，根基还是太深了。同僚之间争斗，只能两败俱伤；小人物与之争斗，那纯粹就是以卵击石。就算你能秘密地突破各种障碍，拿到他违法乱纪的证据，可上边是不是能重视、露馅了怎么办等等问题，你能不考虑吗？
　　所以仔细想来，林侠就觉得，为了解救徐梦芳，他产生了和张宦臣进行暗中较量的想法倒是没错，可在具体操作上，他却是一点辙也没有的，连薛小雅的父亲可能都帮不上他的忙。而说不定什么时候，张宦臣就要把黑手伸向徐梦芳了，这又怎能不叫他忧心如焚呢？
　　还有这个薛小雅，他虽然在心里想着要放弃，但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其实还是会有很多顾虑的，更会感觉到愧疚。尽管他现在已经发现，薛小雅并不是他真正喜欢的那种人，可她毕竟是薛县长的女儿，而且他们已经同居近一年的时间了。他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轻率，但等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他能做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吗？薛县长又岂能饶得了他？
　　他和薛小雅的相识，是在去年本县文联举办的一次文学笔会上，因为他在闲暇时间也搞一些散文、诗歌的创作，在县内的文学圈里还是有些名气的。那一次笔会，县文联招集了三十多人参加，其中有一半是女作者，多的是少妇，只有很少的几名未婚女子。而这样的活动，作为清水衙门的文联没钱经常搞，所以很多人都是相互之间只知其名，未曾见过面。在活动地点，文联主席在介绍大家时，林侠就认识了薛小雅，而在此前，他就已经知道，薛小雅是薛县长的女儿，并且他们早就在本县的文学刊物上互知大名了。
　　既然有相同的爱好，又有了这样聚会的机会，相识起来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他们上午相识，到下午就已经谈得很投机了。薛小雅虽然长得不是十分漂亮，但也说得上明眸皓齿，活力四射，两颗年轻的心就都产生了某种感觉。其实林侠想结识薛小雅，也有一定目的，首先，他还没有女朋友，这个薛小雅看起来也不错，当然可以结识；其次，他知道薛小雅有那样的背景，交上朋友后对他肯定有很大益处，说句白话就是想沾些光，有了一个县领导作靠山，甚至成了岳父，他的前途岂不会更加宽敞？何况他还发现，薛小雅对他简直是一见钟情，这个便宜，他就不拣白不拣了。
　　后来，薛小雅就每天都给林侠打电话，或是在网络上表达相识后的思念，林侠的决心便终于下定了。有一天晚上，他应邀和薛小雅在相思坊酒店共进了晚餐，两个人都喝得有些高；又兼在吃饭的时候，薛小雅已听说，林侠是一个人住在了新买的房子里，她非想去看看不可，结果酒精应和了环境，两个人就把那个禁果偷尝了。只是事后，林侠觉到，这一安排明显是薛小雅故意的，当然他也想这样。
　　他问过薛小雅：“那天你怎么会那么主动呢？”
　　薛小雅说：“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搞文学的，平日里总写别人爱呀恨了的，写作的时候总得进入那种情境吧，所以幻想这样的事，也是经常的了。”
　　林侠表示了理解，又想两个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就等于把终身许下了，尽管有些仓促，但有了肉体的结合，不就等于板上钉钉子了吗？
　　再后来，薛小雅就拉着他见了自己的父母。
　　他那天打扮得光光鲜鲜的，还花了足足一个月的工资为薛县长买了好烟好酒。薛应栋就因女儿找到的男朋友是林侠而感到很高兴。因为他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业务精钻，也没有任何恶习，便嘱咐他们要好好相处，还说他的女儿有一大堆的毛病，还望林侠多多担待。林侠当时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证，可他很快就发现这种保证带来的恶果了。
　　他毕竟不是很了解薛小雅的，感觉上只是认为，一个搞文学的人，难道还不会安排生活吗？但事实是，薛小雅还真的不会安排生活，也就是说，如果薛小雅是一个人生活的话，就要么得饿死，要么得靠别人养着过活。她居然连一点家务都不会做，且父亲为她安排的任何工作，她都觉得不满意，生活竟全部要依赖父母。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有些文才了，却也只能在县、市一级的报刊上挣些有限的稿费，还是编辑看在她父亲的情面上多处捉刀，全年的稿费加在一起也不够吃一顿大餐的。林侠因此只好劝导她说：“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不能自立呢？这样下去，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薛小雅却满怀憧憬地说：“这你愁什么？我不是可以靠写文来赚钱吗？早晚我会成为大作家的。”
　　林侠听了差点晕倒，心说我的妈呀，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水平，我这只瞎猫怎么会碰上这样一只死耗子呢？
　　所以到如今，林侠基本上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在不计其数的劝导都无用后，他已不只一次地提出要和薛小雅分手。靠山不靠山的，又能靠多久？生活却是一辈子的事啊。但薛小雅毕竟是真心喜欢他的，每次在听说要分手后，都会痛哭流涕，还说要改掉一切坏毛病，林侠就也得一次次地给她机会。毕竟这个女孩子的第一次是给了他的，他又在她父亲的领导之下，他打碎的牙也只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了。
　　近段时间来，他为了达到和薛小雅分手的目的，已多次要求薛小雅，不要总来他这里过夜了，但薛小雅不听，又有他家里的钥匙，他总不好彻底冷下脸来把钥匙要回去，便只好暂时由她了。而自从徐梦芳来到了他的科室后，他突然发现，这才是自己想要追求的人，那么他不正应该尽快和薛小雅分手了吗？否则，若是让徐梦芳知道他是脚踩两只船的，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呢？
　　只是，在他的计划里，他目前又确实不能放弃薛小雅，这缘自他的一个感觉，即县政府里有很多人，包括张宦臣，都已经知道他在和薛县长的女儿处对象，这样，徐梦芳在信息科里，才会让张宦臣放心；否则，假如他也是个单身汉，得近水楼台之利，张宦臣才不会将徐梦芳安排到这里来呢，怕的当然是让他拔了头筹。所以实际上，他目前有了薛小雅做幌子，还可以麻痹张宦臣一阵了。关键问题只是，他将来能入徐梦芳的眼吗？那样的一个美人，能是他的吗？而更关键的问题是，他又该怎样做，才能顺利和薛小雅分手，同时在解救徐梦芳的过程中赢得美人的好感、并最终让张宦臣竹篮子打水呢？
　　这些问题，就不是凭思考能得到答案的了，他知道他得具备超强的随机应变的功夫，同时还得做一些违心的事。目前，他最担心的，是他不知道张宦臣想怎样做，张宦臣有一个势力范围，他却是在这范围以外，像是隔山打牛，大有鞭长莫及的遗憾了。
　　想到此，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孙佑之。
　　县政府里，最忠诚张宦臣的那条狗就是办公室副主任孙佑之了。平常，林侠最厌恶的就是这个人。但如今，为了能了解到张宦臣的动向，他只能向这个孙佑之靠近了。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除此一法，他还真的没有别的辙了。为了能救下徐梦芳，哪怕是最终得不到这个美人，他也甘愿去冒一下这个险，只是为了心里的平衡。他知道，有很多时候，办事是必须要用些策略的，而用策略，就难免要去做一些自己本心不愿意做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只要结果，不论过程。
　　今天下午，他已经使用过一个策略了，却不知那个孙志红给徐梦芳打电话了没有，若是打了，徐梦芳又会怎么想呢？她不会在感到害怕之后逃之夭夭吧。
　　这样想，他又感到了有些矛盾。从现状上看，如果徐梦芳知道了消息，又明知继续留在县政府里很危险，那她逃离这个地方就是应该的，可随之，他的愿望不也破灭了吗？这一切都怨谁？当然要怨那个十恶不赦的张宦臣，这老东西的心计不会比他差，甚至应该比他还要缜密，不然，张宦臣何以能在千夫所指之下继续稳如泰山？
　　这就让林侠进一步深切地认识到，他面对的对手其实是非常强大的，而他，又很难摸清对手的底数，这样的博弈，其结果就很难预料了。稍微出现一点失误，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就像一个笑话讲的那样，说有两只蚂蚁，看见一头大象走过来了，其中一只蚂蚁对另一只蚂蚁说，咱们快跑吧。可另一只蚂蚁不但不跑，还伸出了一条腿，说，跑什么，看我怎样绊倒它。
　　林侠现在就想，自己是不是就像那只不自量力的蚂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