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背后下手

　　杜敬业在心里恨，却是恨得很疲惫的，因为他对很多领导的关系网太了解了，知道他们有这样的网罩着，底下的人即使有看不惯的事情、解不开的疑团，也难以伸张。
　　十八大刚刚落幕，当今反腐败的势头确实是如火如荼，但他担心这是走形式、一阵风。况且看以往，有很多事实证明，一个小人物若是想扳倒一个当权者，没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和气魄是不行的；甚至有了这样的勇气也不行，那岂能一言以蔽之？他知道自己还毕竟承担不起那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慷慨。即使是薛县长，不也是在韬光养晦吗？于是，他剩的就和许多人一样，只有忍和盼了，对未来的官场清明充满期待，心情急切，同时又感到疲惫。
　　和他有同样感受的，当然也包括政府机关里大部分普通的工作人员。曾经就有气愤不过的，给市里纪检部门写信，反映了张宦臣的情况，可最终，检举信却落到了和张宦臣交情莫逆的市领导手上。毕竟有人告状是非同小可的事，因有交情的关系又不能大动干戈，市里那领导就把张宦臣找了去，对他说：“你现在的位置已经不低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你，所以某些行为、特别是在男女关系的处理上，你应该谨慎一些了。官场上的事你也知道，宗派团伙总还是有的，有的人要把自己的人提上来，就得把别的人顶下去。你在县里若是过于旁若无人，难免就会引起众怒，万一别人抓住你的把柄，把你整下去，到时我们帮不了你，你自己这一辈子也完了。”
　　张宦臣听言果然有些怕了，后来真的收敛了一些自己的心性。暗地里却查找出了谁是那个告状的人，专门找那人谈了话。一番软硬兼施，再施以恩惠，那人就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了，哪里还敢要什么好处？自己写了匿名信，那信竟到了被检举人的手里，稍微机灵一点的人都会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手持利剑，又怎能挑开那厚重的大幕？便不待张宦臣说什么，自己就申请调动工作，到下面的乡镇公干去了。
　　从这件事上，杜敬业觉悟到，与官斗就是与权斗，而权这东西意味着持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那就绝对不是公平对决了。当权者若此，想与之斗争的人不是比唐吉柯德战风车还可笑吗？
　　所以有时候，杜敬业是很理解薛应栋的，同在一个庙堂里，权利差不多一样大，且张宦臣明显还有很强硬的后台，薛县长又如何能强出头？本县纪委的书记都未想弹动张宦臣，他一个常务副县长又何苦当那个急先锋？
　　但对于张宦臣打徐梦芳主意这件事，杜敬业却觉得，他不应该再袖手旁观了，因为这么美艳的一个女孩子，若是被张宦臣糟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再说徐梦芳又和他工作在一个科室里，他若仍对身边的丑恶置若罔闻，那不等于是助纣为虐吗？
　　那天之后，林侠也很快听说了徐梦芳要来信息科的消息，当时也马上知道了张宦臣的用意，但在怒骂一声的同时，林侠的想法却是怎样做才能不让张宦臣的阴谋得逞。杜敬业很了解林侠，知道他是个疾恶如仇的人，为人仗义，身具侠骨，但又绝不莽撞，善用心计。只是，他们除了了解张宦臣的为人，其它的如张宦臣会对徐梦芳采取什么行动，特别是徐梦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们还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当时他们虽有抱打不平的想法，也只能等徐梦芳来的时候再说了。
　　徐梦芳很快就来上班了，他们在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同时，也立即断定，这样的一个美人，张宦臣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了。再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他们又发现，徐梦芳美丽的外表内不乏经纶，工作认真，虽然显得对社会问题不是很关心，但总是能显出那种柔中刚，看来应有自己的为人处事原则，不会为了权利和金钱而出卖自己；对张宦臣的用意，徐梦芳尚不了解，一旦了解了，她能甘心就范吗？
　　看起来是不能。但在此刻，杜敬业和林侠却都想到，这可不一定了。
　　“这年头，能料准什么事呢？”杜敬业把玩着酒杯，淡笑了一下，“休说别的，县政府大院就是个标准的官场。那赵慧敏刚到县政府上班的时候，也不一定在当初就有升官发财的想法，一个打字员会有多大的野心呢？虽然后来一条系不紧的裤带成就了她，显出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终是推不掉耳濡目染的功劳吧。”
　　林侠点点头：“是啊，我们是不是有一些狗拿耗子的嫌疑了？假如徐梦芳也愿意走赵慧敏那样的路，我们只是不想让一朵鲜花糟践在牛粪里，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心里却说，越是难，我越应该做，天上哪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但在杜敬业面前，他毕竟不能说破，就叹息了一声。
　　杜敬业看着他：“刚才我也想到这一层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你毕竟已经给小徐留了一个悬念，那就应该有一个结果。她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想平息也不是来不及。可现在的问题是，悬念既然提出来了，你再去平息它，假如我们猜测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小徐又确实是个好女孩，你不又错了吗？”
　　林侠苦笑了一下：“都是怨我太莽撞了，对那两个当事人，我们都还是猜测，我自做聪明先来了个胡言乱语，倒弄得自己不好收场了。”
　　杜敬业摇摇头：“据我判断，其实咱们要猜测的也只有徐梦芳一个人。我曾经和徐梦芳开过玩笑，问她进县政府送了多少礼，她说谁也不认识，送什么礼呀。这样看来，张宦臣不收钱，不受礼，就把徐梦芳安排进县政府，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那么徐梦芳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生，人又那么出众，若是甘心委身于一个快五十岁又声名狼籍的人，你认为可能吗？你看县政府这么多人，讨厌张宦臣的还是占多数；年轻女人也不少，不也就出了一个赵慧敏吗？所以我想，你有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林侠点了点头。
　　杜敬业又说：“其实现在我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怎样婉转地把徐梦芳将要面临的危险告诉她。这其中我们既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张宦臣发现是我们在从中作梗，又要让徐梦芳明白自己的处境。做到这一点很难，我还没有想出办法；另一件事是，徐梦芳已经来一个月了，可我们还没有见到张宦臣有任何举动，这说明什么呢？他是在等待时机，还是不敢擅越雷池呢？”
　　林侠想了想，说：“我想是两者兼而有之吧。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别人对他的为人已经很了解了。以前他敢旁若无人地跟女人乱搞，一个是有恃无恐，主要原因还是反腐败的动作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两年省部级的高官都纠出不少，对他这样的人不能没有震慑。现在他明目张胆地在自己身边安放了一个美女，很多人都会知道他的用心。他本来不笨，收敛一下性情是很正常的。不过狗改不了吃屎，色胆包天的时候，他的本性能压抑得住吗？”
　　杜敬业点点头：“那我们就想个办法，怎样让徐梦芳提防他吧。”
　　林侠转了转眼珠，突然一笑：“要说别的办法不好想，想这样的办法还是难事吗？你看咱们这么办行不行？”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他的打算。
　　杜敬业想了想，笑道：“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可谓一石二鸟了。”
　　林侠便高兴地举起了酒杯，和杜敬业碰了一下，然后说：“那咱就这么办吧。”
　　两个人干了杯，又周全了一下刚才想出的办法，便结账离开了相思坊酒店。到了外面，林侠让杜敬业先回去，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做下面将要做的事，目标还是略大了些。然后，他自己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张宦臣家中的电话号码。
　　他知道，张宦臣在家的可能性是不大的。这么多年来，张宦臣是一直和赵慧敏居住在金河谷的，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他早就懒得看了。这已是政府大院里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林侠认为，其实在所有憎恨张宦臣的人中，最恨张宦臣的，应该就是他的老婆孙志红了。虽然那个受气的婆娘没胆量跟张宦臣对着干，但是，给她一个暗中釜底抽薪的机会，她会不要吗？
　　所以，林侠的打算是，要把张宦臣又盯上了徐梦芳的消息告诉孙志红，然后再向孙志红告知徐梦芳家的电话号码，由她去向徐梦芳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样，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就都知道了。
　　电话很快有人接听了，从里面传出的，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林侠就问：“您好，这里是张县长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