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子野心

　　自然而然地，徐梦芳的心里就生出疑惑了。再看杜敬业和林侠时，见他俩都像是在想着什么，面上还颇有对她有所隐瞒而不安的神情，她就愈发感到心里没底。却善解人意地一笑，说：“我不管两位知道什么不想对我说的事，但总是会有不能说的理由。也许有些事，我不知道还会好些吧；并且我也看得出来，两位是想诚心诚意帮助我的，这就让我很感激了。”
　　一听徐梦芳这样说，林侠更觉得不安起来。便又想了想，说：“那确实有个隐情，不过，那还是我们的猜测，不能肯定事情真的就会发生的，所以确实还不能对你说。”
　　顿了顿，他又说：“并且刚才我也想过了，其实让你快些找对象也并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假如我们的猜测成真的话，你找不找对象其实都没用。这样吧，等我和杜科长再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其中的原因。不过现在，你也不要因为我说得这样玄而担惊受怕，因为眼下来说，你还是很安全的。”
　　徐梦芳一怔：“你的意思是说，我也许会面临不安全的处境吗？”
　　林侠苦笑了一下：“我不是说只是猜测吗？我们呢，只是出于要保护你的目的，才把事情往坏处想得多些，也许，我们的猜测只是杞人忧天呢。”
　　徐梦芳却仍然无法打消疑惑。再看杜敬业，也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徐梦芳就又揣度，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真的有什么危险要向自己逼近了。杜敬业和林侠可能已经有所察觉，却因不敢肯定而无法妄下断语，但最起码，他们已经向我示警了。可那危险会来自哪个方面呢？我刚参加工作，没有伤过惹过任何人，怎么会有什么危险降临到我的头上？
　　于是，一个本来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因了林侠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这样凭空生出烦恼来了。
　　很快，下班的时间到了，徐梦芳却像改了性情似的变得落落寡欢起来，那忧愁的面孔竟也美得惊人。杜敬业和林侠都看在眼里，就愈发在心里感到怜悯和堵得慌。他们确实察觉到了，徐梦芳可能、甚至应该说肯定，会面临那种危险；而对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来说，及早给予示警应该是没有错的，不然，他们担心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徐梦芳若是没有防备，凭她的涉世经验，不是很容易吃亏的吗？只是现在，对于那种危险的存在，他们毕竟只是猜测呀。如果把猜测的事情当作潜在的危险告诉徐梦芳，让她提防，徐梦芳若是理解，会说你是未雨绸缪；如果不理解，并且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她若认为你是草木皆兵、无事生非也不为怪，彼时岂不叫人汗颜？
　　再说，林侠和杜敬业有所讳言的原因，是有可能给徐梦芳带来危险的那个人，现在还是堂堂的副县长，不是个一般的人呢，若指名道姓地让徐梦芳防着他，一旦他们的猜测有误，徐梦芳提防得要莫名其妙，他们也会落下疑神疑鬼的嫌疑。弄不好，徐梦芳若是以为，他们对领导有意见而故布疑阵，那他们的脸可就丢大了。
　　因此，他们现在也是好生为难。责任心也好，侠义心肠也罢，他们既然察觉到了徐梦芳可能面临的危险，就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下也都明白，这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即徐梦芳若不是人见人爱的美女，他们的侠义之心就不会这么强烈了；而觊觎徐梦芳的人，还是他们最不齿的人，所以他们产生英雄救美的念头就更正常。只是，担心要发生的事情，能随便乱说吗？最关键的问题是，就算他们敢于断定徐梦芳必有危险，小人物对掌权者，他们又有何计可施呢？
　　不同内容的烦恼就这样在他们三个人的心中诞生了。而林侠在烦恼之外，还感到了万分焦灼，因为他还没有英雄救美之计，倒弄得徐梦芳突然之间平添了烦恼。不过他想，事情既然已经引出来了，不管是继续还是收场，他认为总得要拿出个办法来。
　　于是在下班临回家的时候，他又对徐梦芳说了一些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叫她暂时不要往心里去之类的话。送走了徐梦芳，他又邀请杜敬业，说要找一个酒馆坐一坐，当然是想商量一下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办。
　　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后，两人就去了相思坊酒店。
　　这相思坊酒店的格局恰如其名：十几个火车座均由屏风隔挡，墙壁上安装了亮度可调的灯泡，最适合情人来此把盏小叙。当然，为求其雅静，两三朋友相聚，到这里来的也不少。如杜敬业和林侠，以前和其他朋友也曾来过。
　　只是今天，他们是到这里思谋对策来了，便感觉不到了往日的情调。
　　四个小菜，四瓶啤酒，杜敬业和林侠相对而坐。因为心里有事，他俩的酒就都没有喝出什么滋味。他们努力地想要分析出，徐梦芳面临的危险会不会真的发生；或者换句话说，尽管他们已经知道，那个危险自从张副县长选中徐梦芳就已经存在了，那基本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的事。但凡事都会有另一种可能，假如他们是庸人自扰呢？
　　两个人虽然在县政府工作的时间不等，但对张副县长这个人，他们可以说是太了解了。张副县长者，本名张宦臣也，生得白皙微胖，很会保养，已经四十八岁，若非额头渐秃，看起来实际年龄也就在四十岁出头。乍看之下，还显得慈眉善目的，很能蒙蔽一些人。
　　这厮原也是从基层一步步走过来的。年轻时凭着聪明，脑筋转得快，工作上倒也很有业绩，不过那时他就显出好色的本性了。在他管辖范围内的女人，只要被他看上了，没有不千方百计得偿所愿的。而这样的事，总有做得不隐蔽的时候，就算隐蔽也逃不脱一些会看的人的眼睛，所以后来就有许多人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了。
　　了解他的人中，也包括了一些同级和上级的领导。可张宦臣这个人不光会干工作，唯人处世也是很有一套的。对上面的领导，他能够投其所好，送钱送礼毫不吝啬，当然那些钱物也不是正道来的；对周围的亲信，他则封赏有加，左右便有了一批对他感恩戴德的人。张宦臣有一个很经典的为官之道，讲的是：若非官至极品，就当上下周全，左右挥拳，方可前后有权。这句话在湾水县的官场中，当时是被奉为至理名言的。甚至在谈论他的艳福时，一些下级官员还很是羡慕。
　　想当初，他由一局之长升任副县长后，在县政府干了不到一年，就把办公室的打字员赵慧敏搂到他的床上去了。后来那赵慧敏由此发迹，被张宦臣安排到金河谷经济技术开发区当了管委会副主任。县政府里因此就有了一个戏说，道是女人就是比男人优越，男人要升官，少不了要请客送礼，总像是在身上割肉；可女人，把裤带一解，什么事都办成了。这话后来被张宦臣的亲信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却无所谓地一笑，对亲信说，这就是老子的本事，说这话的人都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罢了。
　　而对张宦臣这样的问题，县委和县政府的其他领导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没有人干涉，一个原因是很多人都想。个人的梦还是要个人圆，如果张宦臣把事闹大了，捅出漏子，抑或因此身陷囹圄，那自然是大家乐见的事；如果事情不露，那就得承认是他的造化。再说男女之间如果是两相情愿的，谁又会去做棒打鸳鸯的事？
　　另一个原因，是张宦臣毕竟已经仕途二十多年，社会关系网相当坚固不说，官场上的关系网也织得相当严密。大家都知道，市里有两个领导，和他的关系就相当铁，如果有哪个人想出头把张宦臣怎么样，弄不好就会逮不住狐狸却惹来一身骚。就因为这些原因，虽然县里也有许多领导对张宦臣的行为看不惯，但或是因为明哲保身，或是因为投鼠忌器，便只好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了。
　　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的，那就是常务副县长薛应栋。县政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在选举后任命的时候，张宦臣是踌躇满志地想当这个常务副县长的。但据说，是有人抓住了他和赵慧敏的那档子事，弄得上头和本县的人大也有些忌讳，便把这个位置安排给薛应栋了。而薛应栋这个人，虽然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在一些事情上还有些固执，却对张宦臣最是反感，两个人已经到了冰火不容的地步。只是薛应栋也对张宦臣的恶行采取置若罔闻的态度，就很让大家感觉遗憾了。尤其是林侠，对这个可能成为未来岳父的人颇有微词，说他这个官当得还是太中庸了。
　　此番公务员招录，县政府确实是缺了三个人，不过有两个人已经定好了：一个是某位县领导的亲戚，另一个则向张宦臣送了十万块钱的好处费。那天张宦臣本是到人事局去说明这两个人的分配去向的，正巧人事局的几名局长都在欣赏议论徐梦芳档案里的照片。张宦臣一见，不禁心神一荡，想到县政府正好还缺少一个编制，这样一个天生尤物若是放在自己左右，假以时日，费点心计，说不定自己又要有一番艳遇了，便点名也要了徐梦芳。人事局里的大大小小就都知道，红颜者徐梦芳，怕是应到薄命上了。
　　这个消息，当时就不胫而走。其中有一个人，是杜敬业的朋友，当天便告诉他说，有一个叫徐梦芳的美女要分配到你们信息科了，不过这可是张副县长刻意安排的。然后他的朋友又向他描述了徐梦芳是如何的美，还直截了当地说，张宦臣这个安排绝对没有安好心，可惜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还不知道底细，怕是要毁在张宦臣的手里了。杜敬业当时就气得牙直痒痒，心说这个色鬼，怎么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