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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单亲的孩子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城市      作者:my199771      发布时间:2012-05-27 16:16:00      字数:4568

单亲孩子(1)

母亲上班去了,把我一个人反锁在家里。
母亲临走之前,总不忘记叮嘱我,等妈妈回来,谁来了也不开门。
我尾随着母亲。母亲进卫生间,出卫生间,进厨房,出厨房,收拾碗筷,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在镜子前,涂了嘴唇,梳理由于刚才忙碌而显得有些乱的刘海,脱下拖鞋,穿上高跟鞋,用擦布擦了擦鞋子,打开手提包,翻找钥匙,拉开门,回身向我说,“跟布娃娃好好玩,妈妈下班就回来。”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母亲就如科幻片中那些会魔咒的魔鬼那样,瞬间消失掉,留给我的是一扇厚重的,冰冷的门。
我怀里抱着布娃娃。对着无一物的、光溜溜的后门,坚持呆了几分钟。我希望,母亲忘记拿了件什么东西,会转身回来开门。只可惜,这种情况的发生,太少了。我记得,自从父亲离开母亲后,只有两次。即便如此,我还是对着后门站着,将母亲刚才的一举一动,在脑子里回放。最后,我对着后门说,“妈妈,我记住了,你不回来,谁来我也不开门。”
母亲所说的下班,是下午的下班。至于上午的下班,母亲是不能赶回来的。不单是因为路程远,时间上也不允许。上午下班后,母亲就在外面吃午餐,至于我呢,母亲早上则给我煮好了,放在厨房里呢。只要我饿,随时都可以吃的。不过,我不觉得饿。
母亲没有落下东西,如此,门得到下午才会开。我抱着布娃娃转身,朝我的卧室里走去,爬上椅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我喜欢看街上来往的汽车,听刺耳的喇叭声。街上,来往着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我向他们招手,可惜,他们都太匆忙,都没抬头往楼上看。更没有留意到,有那么一个孩子,站在楼上的窗前,关注他们,想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想跟他们说句话,就只一句话。
站累了,我就抱着布娃娃到床上睡觉。布娃娃很乖,它一点都不哭,也都不闹。我睡着,它也就跟着睡着了。
“囡囡,你看看,爸爸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布娃娃。”
“漂亮不?”
“漂亮。”
“囡囡喜欢吗?”
“喜欢。”
“来,亲亲爸爸。”
我亲了亲爸爸的脸。
“对了。囡囡真乖。”
“谁给你买的布娃娃。马上给我仍掉。”
母亲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大声地呵斥。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布娃娃藏到身后,同时朝爸爸方向看,寻求帮助。可是刚才还在我右边的爸爸不见了,我四下寻找,没有。爸爸那儿去了呢?他刚才分明在我身边的。
“是不是爸爸给你买的。马上给我扔掉,要不然,妈妈不要你了。”
我惶恐地往后退。母亲向前迈出一步,以迅不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我,另一只手夺去布娃娃,然后随手扔进水沟里。布娃娃随着流水,远去,一点点地,从我眼前消失。
“哭。我让你哭。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丢给收破烂的。”
我抽噎着。母亲拉着我。我转回头看水沟,布娃娃不见了,水沟也没了,妈妈也没了。
我紧紧地抱着布娃娃。我怕它被人抢走。要是它也被抢走,那我可就没有说话的人了。
我想念父亲。父亲对我很好,他从不骂我。当然,母亲先前也是不打骂我的,只是后来,跟父亲吵架了,她才对我这样的。我问过母亲,爸爸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才回来?问多了,母亲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凭什么就说,孩子不懂呢。难道大人就懂得小孩?我觉得,母亲一点都不了解我,认识我。过去,是爸爸懂,但现在,只有布娃娃懂得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又做梦了。我紧抱着布娃娃,躺在床上,房间里,毫无声息。妈妈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呢?难道,妈妈被坏人抓走了?
“外面到处是坏人。你不可以一个人到外面去的。”妈妈经常这么对我说。

单亲孩子(2)

“真好。又到周末了。”
“周末干吗呢?”
“还能干吗,那么多的作业。”
“也是。要是没有作业该多好呀,就可以出去好好地玩。”
“两位漂亮女生,你们想去哪里玩呢?”
“多着呢。干吗?”
“没干吗。我只是想知道,我明天要去的地方,你们喜不喜欢去。”
“什么地方呀?”
“要一起去,我就告诉你们。”
“去。当然要去。”
“真的要去?”
“那还有假。早就想出去了。总是没人跟。”
“你们要是想要人跟,那还不容易。只要你们发话,我随时待命。”
“哄我们的吧?”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行,就凭你这句话。我们去定了。”
“只是那么远,我们怎么去呀。周末公交车又那么多人。”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关于车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真的?”
“那当然。”
“那我今晚回去就准备。”
“你们也不用准备什么,该用的,我都包了。你们只在明天准时八点在你们家小区门口等就行了。到时候我叫车过去接你们。”
“八点?”
“对。八点。”
“行。”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真是贱。女人就这么地轻易上勾,只要给她块糖,她就会跟你走。我坐在教室的靠墙的角落上,看着教室里七十号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热闹的谈论着。我的眼睛是冰冷的,有如一把寒剑。如果眼睛可以伤人的话,我早把他们全都伤了两三回了。
他们与我无冤无仇。他们是我的同学。他们曾经帮助过我。是的,我不该恨他们。但是,我必须得恨他们。因为我不需要同情、怜悯。
他们跟我的母亲一样,我恨我母亲。
母亲走了,跟一个比父亲老、丑的老男人走了,丢下幼小的我和父亲。我幸福的童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不再觉得幸福。伴随我的,只有打骂,只有伤痛,只有哭泣。
过去勤恳、慈爱的父亲变了,变得只知道酗酒,醉后,用他原来劳动的有力的手,抽打我。之后,抱着我痛哭。
一个好男人,成为如此,全都是因为母亲。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要不是跟一个有钱的老男人跑,丢下我和老实本分的父亲。父亲就不会成为今天的样子:十足的酒鬼,十足的虐待份子。我呢,也不会这么的孤独寂寞,不开心,脑子里总有挥不去的阴影。更可恶的是,我的朋友、同学们,他们也不要我。他们不让我跟他们在一起。他们把我当作是另类。
“滚开,我们不欢迎你。”
“走开。我们不欢迎你。”
两个往日的好朋友围着,在小声谈论着什么,见我来,立即一轰地散开了。丢下我一个人站着,对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发呆。所有的人,把我当作的染了瘟疫似的,避开我。
球场上,同学们在打球。要是在过去,我是不会一个人,木头般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的。过去,我也跟他们一样,嘲笑坐在台阶上的人。但是,现在,我成了我嘲笑的对象。
我站在球场的台阶上,一个人,看着他们打球,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需要热闹,我害怕孤独,害怕被孤立。我所需要的,就在我眼前,我可以看见,我可以听见,但我却不能走进,融入,成为他们一员,挥汗,叫喊,欢笑。我所害怕的,就在我身边,在我身后,围着我,如青藤般缠着我。它就如科幻片中吃人的树,我越是挣扎,它缠得越紧。因此,我只能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守着脚下的草儿。那是一株从裂开的缝隙里长出的草儿,小心地,孤独的探出脑袋,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冷漠的世界。
阳光,白云,飞鸟,青山,绿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你是谁?”小草儿问我。
我是谁?我倒底是谁呢。我想说话,可是,我话卡在喉咙处,吐不出来。我成哑巴了。曾经喋喋不休的我,因为长久的不说话,成了哑巴。
这样也好,反正也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说话。

单亲孩子(3)

我抱着菲菲走过小区公园石亭的时候,又有人在我身后对我指指点点。他们又在谈道我了。
“那孩子,脑子肯定是有问题,举止不同常人。”
“那孩子,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那孩子,神经肯定不正常。”
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见过我的人,都在我背后这么谈论我。这要是在过去,我肯定转回身,对着他们大骂,说你们脑子才有问题呢,说你们神经才不正常呢。但是,现在,我不会了。因为,我现在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了,我有了三个要好的朋友。
我不用看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眼光是异样的。在乎他们干吗呢,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他们的喜怒、生死与我无关,就如同我的喜怒、生死与他们无关一样。我与他们虽然同住在一个生活小区,甚至是同一栋楼,同一单元同一层楼的房子,但我们相互并不认识,我们只是觉得脸面有些熟识而已。
菲菲是我刚收养的流浪猫。我是于一个下雨的傍晚,在公园的小桥上看见菲菲的。那时候,它被雨淋得全身都湿透了,冷得发抖。它蜷缩着,一动不动。我看着它,它看着我。那眼神,孤独无助。因此,我毫不犹豫地走向它,蹲下来,抚摩它湿湿的毛。菲菲没有挣扎,它挪了挪身子,把头靠在我脚上。于是,我把菲菲抱了起来,上楼,打开房门,用干毛巾擦菲菲,之后,用热风吹干它身子。
菲菲就这样成了我的好朋友,成了我在这个有200万人口城市中,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我跟菲菲无话不说。在我受到委屈伤心时,菲菲会安静地躺在我的怀抱里。听我说到伤心处,菲菲会用舌头轻轻地舔我的手,像是在安慰我。
在收养菲菲后不久,具体时间应该是在四十八天后的中午,我又收养了一条流浪狗。我给狗儿起了个名字叫宝宝。
那天,我在兄弟快餐店里吃午饭,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桌子底下,吃我扔的骨头。恰好那时候店主也看见了宝宝,于是立即走过来驱打宝宝。
“滚。臭东西。”
宝宝那时候确实是臭,且毛发凌乱。
从店主的赶骂中,我知道,宝宝是条流浪狗,于是,我叫住店主,同时让服务员多拿来一份快餐。
“它是我家失踪的狗。”我说。
“是这样呀。我还以为是哪家把它撵出来,没去处的流浪狗呢。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报警呢。还好,你来碰上了。”
“谢谢。”
我不想跟店主这种见风说风听雨说雨的人说话。
“宝宝。慢慢吃,吃饱了咱们回家。”
“这狗其实很不错的。像狼。我早就想养这样的一条狗。”
店主讨好地说,我没理会,就当作他在自言自语。
我和宝宝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父亲恰好在家,见了宝宝,父亲原本就长的脸,拉得更长了,且阴着,有如快要下雨的天。
“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怎么就不可以。”
“这不是收容所。”父亲怒吼。
“但这也不是妓院。”我注视着父亲,以嘲讽的口气对父亲说。
“你。你——”父亲随手拿起桌上的装烟灰的啤酒罐,朝我扬起。
我没有退缩。宝宝站到我面前,对着父亲叫。
掉出的烟灰,在僵直的我和父亲之间,纷纷扬扬。
“滚。全都给我滚。”父亲怒吼着。
我习惯了这样的怒吼,就像听窗外的喧闹一样,体内已产生一种免疫力。我冷漠了看着他,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
我带着宝宝和菲菲,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走累了,我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怀里抱着菲菲。宝宝则蹲在我脚边。这一刻,我的心里很塌实,比睡在家里还要有安全感。我不用担心,有谁会乘着我睡着的时候,来偷走我的东西。这一刻,我不觉得孤单寂寞,我的心情是快乐的。
警察来了,把菲菲和宝宝带走了。任我怎样的哀求,警察一点也不动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剥夺掉一个孩子的快乐,那不等于扼杀了一个孩子的性命吗。
是邻居们报的警。他们的理由当然很充分,小区内不能私养动物。特别的像宝宝这种像狼一样的,攻击性很强的狗,那会威胁到整个小区业主的人身安全。
他们真自私。他们怎么就不想,抢走一个孩子的玩伴后,那会是怎样的结果:这个孩子可能患上抑郁症。他会觉得孤独无助。他可能会因此做出伤害别人的极端行为来,……他们将毁了孩子的一生。他们怎么就这么忍心。
菲菲走了,宝宝走了,它们全都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守在屋子里。
我又做梦了。梦见菲菲和宝宝回来,我们相互嬉戏,追逐,打闹。我们的笑声,飘满整个屋子。天上的飞鸟,羡慕地落下来,加入我们的行列。
泪,沿着脸颊滑落,掉进被单里,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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