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秘书

秘书(1)

小伍真是海量。
我确实是能喝，但那都是逼出来的。我是领导的秘书，替领导喝酒是我义不容辞的工作。我必须得先在领导醉之前倒下，要不，我就不是合格的秘书。这项最重要的，最基本的工作我做到了，但我却一点儿也不感到自豪、骄傲。所有的秘书，都能做到这点。不能做到的，肯定被人耻笑，让领导感冒。让领导感冒的后果是怎样。这个，混官场的人，都知道，都身有体会。
秘书处的人，个个都是能喝的，都是酒桶。若论排名，我在秘书处根本排不上号。至于划拳，猜色子等，就更不用说了。总之，秘书处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但在外面应付工厂企业里的人，我绝对是能独当一面的。
“喝。就知道喝，哪天喝死你。”
都说当秘书的风光，其实，风光的背后，得付出多少泪水，外头的人，有谁知，只有当过秘书的人，心里自个明白，知道自己的身体。
女朋友骂我，见我仍是不知悔改后，最后下了通牒，让我选择。我不想选择，因为，我想要上进，我想要让自己心爱的人，在以后能过上好日子，我就得干好现在的工作，为以后更好的为人民服务打好基础。正如领导说的，不作出牺牲，那里会有光明的前途呢。我先前也是领导的秘书。要想当领导，就得久经考验。
领导说的话，在当时是对的，我信。但是，女朋友不理解。
在不能与女朋友过生日的当晚，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我不怪她，真的，一点不怪。我只能怪我自己。谁让自己这么忙呢，连生日都不能与她一块过，想想，我又有多长时间没跟她在一块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了，要不为什么都不碰我了？”
我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我对天发誓。我是清白的。我又何尝不想跟她腻在一起呢。要是条件可以，我还想，两个人整天整夜地腻在一起呢。可是，我说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只要过了这个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想天天在一起就天天在一起。
她的怀疑，也不无理由，因为，关于秘书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常有人谈道。常在河边走，那有鞋不湿的理由。再怎样的君子，在女人变坏就有钱的大背景下，在权利无处不在的时代，哪个男人能过得了美女这一关。爱美女，胜过爱江山，这是男人的英雄本色。那个男人不想成为英雄。
我又喝醉了。我是让人拖上车的。第二天醒来，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我努力地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但是，我总是想不起来。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大脑失忆了，是一片空白。地板上，尽是污秽。那都是钱呢。那么多钱，那么好的酒，进了一张嘴，入了无底洞的胃，然后再吐出来，就这么糟蹋了，浪费了。
我翻身下床，冲进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修理整齐，然后回办公室。我必须得在领导上班之前，在办公室候着。至于房间的卫生，这个自有人处理。
我到办公室的时候，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我的钥匙不见了，我只能站在走廊上等。还好，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来。我可以进办公室，给领导擦桌子，整理桌子上的书本、材料。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上班时间早就过了，可是，领导还不见来。昨晚都是我喝，领导没有醉。其实，领导醉不醉，与迟到无关，只要没什么事，领导是可以迟着来上班的。领导也是人呀。领导也有爱人。所以，领导更应该像平常人。
头还是有些痛，不过，我吃了药，现在感觉好多了，就只是想睡觉。
要是能好好的睡上一觉，该多美呀。我怀念读书那会儿，常在宿舍里睡懒觉不去上课的美好时光。领导不来，我的思想开始有些出轨了。
所有的出轨，都是停留在大脑里，是幻想。不过，这幻想，迟早有一天会实现的，包括女朋友。哪个美女不爱英雄呢。只要有钱，便有的是女人。这点，不管时空如何地变换，朝代如何地更叠，都不会改变。女人爱有钱的男人，就如雌性动物爱身体健壮的雄性动物一样。
我拉开抽屉，把压在笔记本下前女朋友的相片拿出来，用剪刀煎碎，丢进垃圾筐里，身心有一种前未有过的轻松。我可以无牵无挂地往前冲了，为了梦想，为了美好的生活。
再一次的看见女友，她跟着另一个男人，我胸口有丝隐隐地痛。
没有女友的日子，我过得还算是日子吗？看着凌乱的房间，发了霉的碗筷，……我陷在沙发上，身心极度的疲惫。我的肉体有如一个空壳。
爱，就这么在追爱中失去的。

秘书（2）

他死了。他是因公而死的。他的死，得到组织的肯定。他的丧礼，办得很风光。生若如此，也值得了。
灵柩前，他的爱人和十来岁的孩子，哭成个泪人，让人看了，心情特别的沉重，有如压着块石头，喘不出气。
他不该走的。他还年轻，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可是，谁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都无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而命运总是爱跟人开玩笑，与预想的总是格格不入，甚至相去甚远。他是个工作狂。他可以经常通宵加班，第二天照样正常上班。他像个铁人似的，永远没有疲惫的时候。直到他死了，大家才发现，其实，他跟大家一样，也是个普通的人，会疲惫，需要休息，需要人的关心。
我认得他，但与他没有太多的来往。不知道他年龄之前，我还以为，他是父辈那一代的人，而实际上，他也只不过比我大两岁。
加班、熬夜、大压力，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原本年轻的脸，尽写着苍老；原本黑黑的头发，尽是白丝。我惊讶。而在惊讶之余，我告诉我自己，不要像他那样，没命的干。干得再好，又怎样，命都没了，有啥用。丢下孩子和老婆，谁来照顾？总不能自己为革命牺牲了，把老婆留给别人吧？
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天就亮了。我站起来，摇晃着走向洗手间。我必须得赶在上班之前，把方案打印好，并装订成册。开会的人，总共有六十九人，我要打印装订六十九份。
冷，冰冷的水，浇到我脸上，我大脑完全清醒了过来。但是，眼皮仍是没有睁开。太困了，已经连续忙碌五天五夜了。昨晚，又得去应酬，还好，有任务在身，领导不让多喝。从酒店出来，我就直接回到办公室，然后开始按照领导的意思对方案进行修改。忙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好。因为确实太困，趴在电脑前，睡着了。要不是手将电脑前的水杯弄掉到地上，破碎了，我还不能醒过来呢。我要是不醒过来，可就耽误大事了。会议是在八点半召开的，我必须得在八点之前，将方案打印，然后装订成册。因为开会人手一册，开会的人又那么多，光是打印，就够花时间的了，何况，还得装订呢。
我泡了杯咖啡，浓浓的。我先前不喜欢喝咖啡的，我只是喝茶。但是，现在茶已经不能提起我的精神了，我只能转借助于咖啡。喝下浓浓的一杯咖啡，我的精神又来了。
天即将大亮，院子里，负责清洁的工人，挥动着扫帚，打扫着地上的落叶。沙沙地声响，在热闹之前的大院，很清晰的扩散开，充斥它所能达到的空间、角落。
这个时候是夏天，但地上，总有扫不完的落叶。昨天扫干净了，今天早上又有；今天扫干净了，明天还有。夏日，应该是绿叶儿长得最欢的时候，从哪里来那么多的落叶呢，一片接一片地，在地上躺着。它们没有秋天落叶的残黄，它们有的还透着绿意。
其实，对于落叶，还有负责大院清洁的工人，我是没时间没有闲心去留意的。我忙得都快要死了，哪里还有那份闲心。
看时间，还差十五分钟就到八点。我下了楼，骑车赶往院子的后门。院子的后门处，有个摆着摊儿卖面包的。老板是个男的，四十岁这样，外地口音。他卖的包子，口味地道，个儿也合适，很受在大院里上班的人欢迎。我要了四块钱的包子。其实，我一个人早餐吃不了这么多的。但我总是得买这么多。因为，很多时候不能按时吃午饭，为了不让自己饿昏，我就多买些。
过去，我通宵加班，女朋友总在第二天给我弄来早餐的。但是，现在，我跟她分手了。不是我不要她了，而是她不要我了。吃着包子，想着女朋友在身边的日子，是多么地甜蜜。再看看现在，我真有些后悔了。后悔干上领导秘书这个活儿，后悔有强烈的上进心。
踩着地上紧挨着的落叶，看着道路旁并站着，枝叶相接的树，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又是一个夜晚，圆圆地月亮挂在天空，大院里的虫儿也睡了，熬了大半个晚上的我，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灯光，照着孤单的背，用来喝咖啡的瓷杯，立在头旁边，看着我。多少个夜晚，它就是这么陪着我。我累了，睡着了，它就像守护者一样，守护着我。
我还能醒过来吗？
我梦见他了。他向我招手。我高兴地朝他走去，我听到阵阵的爆竹声。也许，我就这么永远地睡去，不再睁开，永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