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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星与梦 作者:八络 发布时间:2018-05-12 14:27:49 字数:4849
老同学约尤芳一起吃饭,不是别人,就是尤芳日记里提到的那个素素,初中最亲密的朋友,不约而同,高中又在一个学校,正所谓世界之小,你总能在我找得到你的地方,不惊不喜,只作旧日来叙。地点就约在学校餐厅二楼,二楼是情侣汇聚的地方,但二楼的饭菜好确是事实,所以才会带女朋友去二楼吃。
二楼的人不多,坐下来能看见对面不远处隔着走廊那排有人对着你笑,这感觉好像自己长得很标致引人注意一样,然而,自己长的很一般,再看看旁边的人,也是一般嘛。
这之后尤芳中午偶尔去餐厅二楼吃面,一个人蛮好的,她就喜欢一个人,无论是逛街还是吃饭。不用担心自己慢而让别人等,也不用等人。
这一天,刚动筷子,有个男生坐过来。
“你也喜欢吃这家面啊?”
尤芳抬头,见他看着自己,迟疑一下说:“你是问我吗?”
“嗯?不然呢?”
男生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轻松自然,然而眼睛出卖了他,那是一双干净的眼睛,不懂说谎。
很显然,这是种搭讪的方式。尤芳一向对主动贴上来的人没好感,她偏喜欢那种冷漠的,都不愿多瞧她一眼的。
尤芳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面,虽然不愿多说话,但男生不至于令她心生反感,干净的打扮加之还算过得去的颜值,没好感,不代表反感。这要是换做别的人,尤芳也许当即就走了,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声音一直很温柔。
“尤芳”尤芳头也不抬答道。
男生问:“怎么写呢?”
“尤物的尤,芳香的芳。”
男生噗的一声笑了。
一分钟后,男生又开始说话了:“你不打算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
“我叫商离雀,商是……”
“商榷的商,离殇的离,雀离浮图的雀,是吗?”尤芳打断他。
男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细想了想,到后猛点头,说:“嗯嗯嗯”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多诚恳的语气,尤芳却丝毫不掩饰不悦脸色,说:“搭讪认识的呗!”
“不是,”那男生依然笑着说,“那天……就是你犯错误被老师批评那天,是我转校来的第一天……”
尤芳抬头瞥了他一眼,说:“这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那天我刚到学校报到就看到你……你是这个学校里第一个吸引我的人。”
尤芳心里骂了一句:“我去你妹的。”
“知道为什么吗?”
“我用你说!”尤芳淡然地把自己剩下的面条倒在他碗里,并说:“要搁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把面条倒你头上,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尤芳盯着商离雀,且等着他站起来冲她说:“你有病啊!”然后愤然离去。
但商离雀却说:“我想说,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年轻时候的神韵。”
正是这句话让俩人都笑了,化干戈为玉帛,一人说:“你现在也很年轻啊。”一人说:“你现在也不老啊。”尤芳转而以友善的笑,说:“面还吃吗?”商离雀一脸嫌弃的把碗推到一边去。
“走了。”尤芳潇洒的起身转头要走,又回过头说,“我欠你一碗面。”
青春一定是激情四射的,不解风情不是主流。人人都有把镜子,照过了自己的青春痘,便要去照照别人的小雀斑。光芒万丈,必有焦点。
某一天午饭后,尤芳到素素班里去,她们一两个月都不见得能碰到一起,距离远了,不代表感情就此淡了。趴在书桌上,聊聊过去,谈谈现在,一切挺好。
“让我过一下!”说话的是坐在尤芳右边的素素的同学,尤芳左边是素素,素素左手边是过道。尤芳没有身体前倾带动凳子让出空间来,而是站起身,准备离开座位站到过道,方便人家过去,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但是她忘了她不是在最外面,一点时间在这上面流逝了。
“真够磨蹭的。”那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不由分说踩着自己的桌子跳到前面去了,前排座位这个时候是没人的。一面急急的往外,一面说:“今天真够倒霉的遇见你。”尤芳一脸懵。
“她平常不这样的,别看她这样,人挺好的。”素素却是见怪不怪地替这位莫名其妙的莽撞同学维护形象。
“什么事那么急,风风火火的。”尤芳并未因此感觉不舒服,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佯装不悦说。
“你以前不是也做过这种事,现在倒笑起别人来了,都是说翻桌子就翻桌子的风一样的女汉子,谁承想今天遇上了。”素素一番调侃,逗得尤芳不乐意了,且说:“我那是受了伟大爱情的驱使,才做了这种自命不拘小节的荒唐事,你怎么又提起。”
“她何尝不是呢,她就是以前的你,在素不相识的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作何感想呢?”素素说完这话,定定的看着尤芳,似笑着,又一本正经的严肃了。眼睛里本该可以读出什么的,却倏然的空洞,仿佛在责备她丢失了那个她所完全喜欢崇拜的尤芳。
尤芳马上关心起那个过去的自己来,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随口便问:“这么说,她在苦恋着谁?我倒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有那么大的魅力。”
素素说:“你问这些干什么?纨绔子弟一个,你不感兴趣的。”
“噢,这样啊。”
“能有谁,二中的风云人物,商离雀呗。”这话是尤芳后面一个女生说的。
尤芳听到那个名字一惊,什么也不问了。心里却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听说,有不少人给他写情书,也有这样花痴的追着他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这些人里面,漂亮的也有热情的也有,可人家都看不上。传言说他喜欢男的,只因他交际广泛,却都是男性朋友。有不少小弟唯他马首是瞻,搞得像黑社会一样,但又完全不是游手好闲荒废学业的可悲混混,倒像多才多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是个有钱的主,不然能那么张扬惹人眼红却不出事。要不是我有男朋友,我也去追他了。”尤芳和素素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做出一个同步的撇嘴表情。那位一直自顾自话的女生,见没人接她的话,便不再说了。
素素说:“你听她瞎说,哪有那么神。”
第二天一早,尤芳把素素从班里叫出来,诡异的晃着她的手说:“帮我送个信呗。”素素抿着嘴笑,说:“行啊,我还以为你看破红尘了呢。拿来吧,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尤芳说:“我还没写呢,等我写好了给你。”
“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是,你放心,我不跟你抢。”
素素喜欢自己班一个男生,素素之前也喜欢过几个,从初二那年认识起,素素喜欢的男生和尤芳喜欢的男生就完全不是一类人,素素喜欢成绩优异做事认真的男生,但是尤芳只看脸,偏又对自己忽高忽低的审美眼力浑然不知,但尤芳从未有过一见钟情的经历,她所喜欢的人,第一次见时都觉得与其他人无异,直到见了第二面第三面甚至很多面后,才觉出那人的好。却不知从何时起,素素也开始看脸了。不管如何,相信因为喜欢同一个人而姐妹相残的故事,应该不会发生在她们身上。虽然,偶尔会有一闪念的担心。
“昨天他们说的那个商离雀你还记得吗?”尤芳压低声音问,并把素素往没人的地方拉,两人倚栏而立。
“嗨,他们整天提,忘不了,怎么,你写信给他?”素素这么说着,脸上却无不表露“这不可能”的神情。
可是尤芳却说:“嗯。”
“我劝你啊,最好别,听说给他写信的人之多……反正啊,他都没工夫看。”素素说,“为了引起他注意,令他能看看内容,有把信折成花的,折成星星的,有写在钞票上的,有画在他书本上的,花样百出,他却丝毫不感兴趣。再者说,你也不喜欢这样的啊!”
“那你别管,到时候你只管送就行了,你打听打听他在哪个班。”
“好吧,我看你就是太闲了,要折腾点事。”素素伸手捋掉尤芳发梢上的小棉絮,面带担忧的说。
“这都是你猜的啊,我什么都没说。”尤芳说这话时是没有施粉黛的漂亮姑娘所表现的那种羞怯之态的。
“静候佳音。”素素说。
“走啦走啦。”尤芳摆摆手就走了。
晚自习的时候,尤芳从笔记本里挑出她认为图案最好看的一种,小心翼翼的撕下几页,几句话的内容,端端正正的抄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选出一份相对满意的。
她又想起初中时,一个女生送她的贺卡,她一直保存着,过节的时候那女生唯独送她贺卡,她也很珍惜这份友谊。贺卡附送了一个信封,这些和包装一起完好无损,现在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尤芳不由自主将这两段感情等同起来,甚至更珍惜这后到来的。
尤芳作为一个普通人,和亿万普通人一样,被人记着,也记着人。在分隔多年后,被人找着,也找着人。她有她的好,也有她的不好,她用她的真诚温暖别人,也用她的冷漠伤害别人,都是无心。有人曾说她:“一句话让人生,一句话又让人死。”倒不是说她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恰恰相反,她寡言少语,不善言辞,正是她由内而外的真诚,感染了她身边的人。这样一个过分真实又棱角分明的人,往往最后划伤了别人,却痛到了自己心里,全是因着她骨子里的偏执和头脑上的简单。
忽然想起她的青葱年少也是上演过狗血桥段的,只不过在此之前,她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女人,祖母、母亲、一个又一个女性朋友。她曾经这样固执的没多大缘由的和一个认她做姐姐的女生绝交,不愿再和她一起玩,写的信也不再回,拖人送来的血书,她看也不看一眼便扔了。暴雨的时候,那傻姑娘给没带伞的她撑伞,她随即跑开了,不愿多说一句话,那姑娘在后面叫她名字,最后,一切被雨水冲来冲去,终于泡的无声无息,最终都混在了尘埃里。
所以她说她活在愧疚里,活在后悔里。
尤芳央写字漂亮的同桌帮她写信封,其实没什么可写的,只需要写个署名罢了,什么都不写也可以,不用信封也可以,她完全可以像回别人信那样,随便扯张纸,写两句话,对折几下,找个人递过去就行了。
但是,她要让这封信“脱颖而出”,就得与常人不同了。除了自己的姓名,她又让同桌用粗体分行写下木心先生《从前慢》里的文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切妥当,尤芳自己很满意。
当然这些不够让一个人动心。
夜里尤芳抱着信,因心里幻想到许多以后的事,甜甜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才把信拿给素素,她心中所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素素,你把信给他本人,告诉他是尤芳写给他的,他或许会看的。”
不是或许是应该。
尤芳这封“女为悦己者容”式的信,不是因着与其他信的不同而被注意,不过是因着她与其他人的不同,在于商离雀看待的不同而被注意,“悦”在前“容”在后。
尽管如此,尤芳仍是忧心忡忡,信送出去后,几次问素素:“他回信了吗?”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最后她问素素:“怎么会没有呢?你留你的姓名和班级了吗?”素素说:“留了啊。”“那你说我的名字了吗?”“说了啊。”“他听清了吗?”“听清了吧。”尤芳心里没底了。
已经过去了两天,她不得不分析很多种可能。
其实,商离雀拆看了她的信,起初离雀对这样一封来信表露出惊讶,继而惊讶变成了惊喜,拆开来是这样几行字:
雀同学:
多日不见,你还好吗?我一直记着一碗面的事,希望有机会补救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并为当日的失态行为道歉。我素来爱结交良师益友,真挚的希望能和你成为要好的朋友。盼回信。
芳同学
这种X同学的称呼,尤芳是从别人写给她的信中学的,当年她很受用,她相信其他人一样受用。并且她深知离雀不会像她孤傲的拒绝别人那样拒绝她。
信送出去后的第三天晚自习放学后。又是夜晚,我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夜晚,大概是白天劳作,而晚上不需要劳作罢。校园内最热闹的时候永远是放学铃声响后的十分钟之内,尤芳不喜欢在白天的放学铃响后混入拥挤的人流,她不愿看到人脸上因想尽早吃到饭所表现的极不优雅神态。到了晚上则不同,一天解放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这个时候她愿意混入大家的喧闹,在夜幕的笼罩下,她永不改变的淡定从容,她的慢性子,与用力活着的健康人的对比是不突兀的。她一样期待新的一天。
警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回头看到离雀对着她笑,那笑温暖,她为她缠着枯枝烂叶往暗无天日的枯井里沉的青春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没有他,她一样生。然而,她不要这样活。她需要有人带她走出荒草丛生,走到春暖花开。那个人就是商离雀,他会帮她清理掉身上肮脏的水草,为她戴上美丽的花环。
他们走到冷清的亭子里去。
“我不善于写信,我不知道怎么回才好。”离雀那男生特有的羞怯,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尤芳不屑与精明的人为伍,她讨厌不露声色、了然于心的人设,还好离雀不是,至少在她面前不是。
“我想不用回了吧,你叫住我是说明你同意了吧?”尤芳站在坐在石板凳上的离雀面前,直直的看着他,带着不由分说的微笑,居高临下。
离雀从长石板凳上站起来,一米六五的尤芳差点把脸贴到他胸口,他见尤芳红着脸不敢抬头,便用笑来缓解尴尬,眼随即又看向远方。他自然是同意了,不同意他会明说。
对于自己想去攀谈的人,尤芳能找到源源不断的话题。于是,他们从秦时明月谈到1942,直聊到人去楼空圆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