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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5-11 17:22:24      字数:3405

  我哼着玛利亚·凯瑞的《Hero》,不懂英文的我只能哼着该曲调,以此来表达我的心声,向往成为英雄,成为传奇的心声。
  徜徉于街头的我,摇晃着肥胖的身躯,眼睛细小,但却目光远大地望着前方。怎奈我是真的渺小,前方又是那么的遥远。
  不知不觉,走到公交车站,若非这条路我走了不下千万次,定是会被脚下的各种“路障”给绊倒。饶是如此,仍感觉脚下生疼,想必不光是路面的问题,还有我自身的问题。
  等着盼着唯一通往北厚的公交线路,举目四望,车流、人流,好不热闹,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喊声骂声同样此起彼伏。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乡音。
  偶尔闻听“两点一线”的,同样在等这条线路公交车的工薪阶层讲着关于工作、关于家庭、关于老人、关于孩子等诸多话题,那份百感交集的复杂的情感,身为无意间的聆听者的我,也感同身受。他们遵循的是最原始的、最温馨的、最平淡的生活轨迹,并为此任劳任怨,乐此不疲。我有时候也会去想,我要不要跟他们一样,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迈进那条轨迹里?
  这种触悟好有一比,像极了火车与飞机的比较。前者相对缓慢、拘束,但却平稳、安全。后者呢,极速、自由,但却需要拥有一颗敢于冒险的心才行,否则的话,一旦发生意外,便是毁灭性的。
  我的比喻不是特别恰当,然而我却找不到更恰当的比喻了。能把我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就行了,管它恰不恰当呢。然而该选择哪一条路走,我却惊讶地发现,敢情自己并没有选择权,无论火车还是飞机,我现在只是在徒步前行,蹀躞蹒跚。
  等了好长时间,总算是看到了805路公交车的身影,由于这个线路的公交车是少之又少,以至于这辆车上早就人满为患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挤上去,我怕错过了这趟,下一趟又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又指不定车上有多少人呢。
  排队乘车的素质我还是有的,可眼瞅着快到我这儿了,上衣兜里的手机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此时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并没有给我带来“凯旋”的亢奋和喜悦,反而是通知我赶赴另一个“战场”。
  透过车窗,望着公交车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心中很是沉重。我亲身经历过那种感觉,连稍微挪动一寸都像是要翻越一座大山,再加上车上诸如香水、化妆品、汗水、狐臭等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淆在一起,那可真是一次非凡的历练,卓越的升华啊。
  “啥事?”我问电话那头的母亲。
  “你坐车回家没?”母亲问我。
  “没呀,咋了?”
  “正好,别回去了,你大爷要请你吃饭。你呢,就在路口等着,我们这就过去。”
  “好,我知道了。”
  正好,省着挤公交了。我善意地脱离等车队伍,并离开了公交车站,往回走,来到路口,站定,掏出香烟,抽了起来。
  不多时,大爷开着他那代步用的破旧面包车,副驾驶座上载着母亲。大爷摇开车窗,唤我上车。
  我上了车,烟却并未掐灭,我晓得大爷是抽烟的,而且烟瘾比我还要大。
  在此,我觉得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位大爷。他跟母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哥们,只是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我听母亲说,他们相识于朋友聚餐,属于朋友的朋友的关系。后来呢,大爷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急需用钱,便打算找朋友借点儿钱,好像也不多,两三千块吧。可是呢,在这个谈钱色变的社会里,但凡提钱,朋友间的性质仿佛要经历一次欲火焚身般的锤炼,也可以说是一场豪赌,是继续巩固彼此间的友谊,还是从此分道扬镳、不欢而散?金钱与友情,貌似没什么关系,可实际上却关系甚密。
  显然,大爷被锤炼了,赌输了,拉下脸子借了一圈,结果一分钱也没借到。至此,以他的角度,着实看清了朋友间的真谛,吃,可以;喝,可以;玩,可以;提钱,滚犊子。
  如此一来,手头拮据,窘困当头,又于事无补的大爷在气恼、愤恨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但他又不得不去借,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儿钱就去银行办理贷款吧。于是乎,他猛然间想到了母亲,他认为母亲在饭局上的表现不像是个女人,倒像是个男人,真诚、实在、敞亮、仗义,便壮着胆子给母亲打电话,管母亲借钱。
  与他仅一面之缘的母亲,在听了他的叙述之后,二话没说,借给他三千块钱,甚至连欠条都没用他写。之后,过了不到一个礼拜,大爷就把钱还上了,还对母亲千恩万谢的,说什么要不是母亲的慷慨解囊,自己只能去借贷了。
  就这么一件关于金钱和友谊的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个都非常讲究、敞亮、仗义的人,由于通过了考研和锤炼,友谊也得到了升华。
  后来母亲才从大爷口中得知,敢情大爷是给私人老板开大挂车的,主要是从抚顺往长春那边的工厂送货,一个月光固定工资就将近一万块,其它收入还不算。
  记得有一次,我和母亲还跟着他的车去过长春呢,他通常跑夜班,下午五六点钟从抚顺出发,第二天早上八九点钟才回来,一辆挂车,一个人,行驶在阴冷漆黑的公路上,面前的光亮只有路灯和车灯。而满心新鲜感的我和母亲起初觉得跟车兜风的确挺舒服,只是颠簸不平的路面会给我们造成些许气恼和厌嫌,不过却不会颠灭我们的兴致。可是到了深夜十点多钟的时候,困意正浓的我和母亲,再不会跟他闲谈或畅聊,疲倦的感觉,再加上受于外力,不停晃动的驾驶座后面的床铺,那滋味,一次就够了,再不希望有第二次。
  记得再后来,我们家也遇到了一次经济上的困难,由于母亲年前投资干了个小买卖,使得元旦期间的一份三万块钱的理财保险没能如期缴费,以致失效。母亲如坐针毡,未能如期缴费即意味着保单失效,保单失效则意味着复利增值的停止,那可都是钱啊。苦于无奈,陷于惆怅的母亲,思来想去,决定不妨管大爷借钱。
  还别说,大爷第二天就带着我到他家附近的银行取钱了,整整三万块。我在大爷把那三摞钞票递给我之前,率先掏出了纸笔。
  他大奇,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写欠条啊。没事,母亲来不了,就以我的名义写。您尽管放心,不出一个月,一定如数奉还。”一边说着,我一边把纸按在离银行门口不到一米远的墙上,准备一笔一划开始写欠条。
  “你少扯!我可跟你说,我觉得你和你妈人不错,我才会借你们钱,要不然的话,一份都没有。你小子把这玩意收喽,给我收喽,你要写欠条,我就不借了。”
  大爷的执意,令我很是感动,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写欠条就拿人钱财。可大爷却说了这么一句:“你妈是好人,她借我钱的时候没管我要欠条,管我借钱的时候,我又怎么能要你们的欠条呢,我相信你们。”
  就这么一句话,令我感动万分,要不是泪腺被割断了,我一定会放声啼哭,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令我感到到流泪的事了。
  我拿着钱,赶到指定银行,把钱存上,然后给保险公司相关人员打去电话,告诉他钱已到账,尽快将保单复效。
  从三千到三万,数额的增加并未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淡化,反而愈发亲密了。大爷家住在抚顺方晓,休息的时候爱好捕鱼,有时候能捕十多斤嘞,各种各样的河鱼,自己留下几条,剩下的全都送给姥姥。借助姥姥家的煤气和调味品,我们一家三口也正好可以尝尝鲜。
  “想吃啥?”方晓大爷问我。
  我还是习惯管他叫方晓大爷,因为我认识的大爷实在是太多了。
  “啥都行。”我回了句,这倒不是我的不好意思,跟仿效大爷讲话,我就从来没不好意思过,主要是我这个人没什么忌口的,无主无神无佛无病的我,真的什么都吃,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么一副大身板子。
  “你小子倒是好养活啊。”方晓大爷笑说,随即点燃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烟炮,少抽点儿能死啊。”母亲见我们爷俩吞云吐雾,极为厌恶,恶狠狠地对我们说。
  “能。”方晓大爷说。
  “死倒是死不了,不过呢,活着生不如死,还还不如死掉算了。”我淡淡地说。
  “就是,抽一辈子烟了,你说不让抽就不让抽啦?国务院也不敢说不让人抽烟啊。”方晓大爷说。
  “好吧,好吧,我是惹不起你们。”说着,母亲摇开紧靠的车窗,透透空气,免得车内尽是烟气。与此同时,她又问了句:“我说,想好吃什么没呀,车别搁这儿停着呀。”
  方晓大爷回头看着我,我呢,则直勾勾地看着方晓大爷,我俩竟良久无语。
  “你们要是定不下来,那就我定啦。”母亲笑说。
  “得,你可别介,用不着你。”方晓大爷赶忙制止。
  “对,我们爷俩先商量商量,用不着你操心。你呀,忒好对付了,冷面店,一碗冷面,一碟拌菜,饱了,那可不行。”我说。
  “那你们就痛快的,我都饿了。我可跟你们说,抽完这根烟,你们要是还没定下来吃啥的话,就跟我走,咱们直奔冷面店。”母亲说。
  方晓大爷接连嘬了两大口香烟,想了一想,说道:“要不这样好了,咱去吃自助烤肉吧,我呀,就能吃肉,别看我瘦,保准能吃回来。”
  “这个我赞同,保准能吃回来。”我笑嘻嘻地说。
  “我是吃不回来,不过呢,你们喜欢,就去呗。”母亲苦笑说。显然她并不满意我们的决定,因为她实在太喜欢吃冷面了,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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