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天上掉下来的女儿

　　十三年前的那一天，林珍出差回来，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的氛围很特别，弥漫着一种温馨湿润的感觉，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奶香味。
　　林珍正在疑惑之时，冯南成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双层大蛋糕，上面点着三根彩色的蜡烛。他一面慢慢走出来，一面唱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的珍珍生——日——快——乐！”
　　他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微笑着看着妻子：“亲爱的，生日快乐！”
　　林珍有点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庆祝过生日了，她都几乎忘了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了！而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两人都是经常出差、团团转的大忙人，彼此也很少为对方庆祝生日，甚至结婚纪念日也经常忘记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傻傻地问。
　　“珍珍，生日快乐！”他笑道。
　　她感动地上前，抱着丈夫：“阿成，谢谢你！”
　　冯南成回抱着她，温柔地抚着她的短发：“来，快许个愿！”
　　她甜甜地点点头，一起来到桌边。林珍微闭双眼，双手合拢在胸前，默念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轻轻地把三根蜡烛吹熄了。
　　冯南成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许了个什么愿？”
　　她俏皮地白了他一眼：“不能告诉你，否则就不灵了。”
　　“嗯，让我猜一猜——”
　　“你猜——”
　　他狡黠地眨眨眼，笑道：“我不猜了，但是，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还有礼物？什么礼物？”
　　“你先坐下来，等一下。”他故意很神秘地说，然后转身向他们的房间走去，边走还边说道，“不许跟过来偷看哦——”
　　林珍好笑地看着他这一切，好，看你要玩什么花招。
　　很快，冯南成就走了出来，手中还推着一辆车子，一辆有着公主罩的粉红色的婴儿车！
　　林珍吃惊地瞪着他。
　　婴儿车缓缓地来到她的面前。
　　他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喜欢么？”
　　她仍直愣愣地瞪着他。
　　他俯身看着车中躺着的那小小的人儿，她那粉嫩粉嫩的小脸皱着，两只小手紧抓着小拳头，放在胸前，正睡得香甜，仿佛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一员，那么自在而又无忧无虑的。
　　林珍慢慢地蹲下来，小心奕奕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小婴儿的小拳头，好怕惊醒了她。
　　冯南成也蹲下身来，轻轻抱着妻子的肩，温柔地问：“这个小宝贝，你喜欢么？”
　　“你，从哪里来的？不是拐卖来的吧？”林珍的声音有点颤抖。
　　“嗯——告诉你个秘密哦——今天我去订蛋糕，路过一个小士多，发现门口放着这个婴儿车，她就这样一直睡着，旁边没有其他大人，我，就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把她带回来了……”他故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她有点惊恐地看着他：“阿成，你不是认真的吧？这可是拐带儿童罪呀，你可别吓我！”
　　“珍珍，我们就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养着，好不好？”他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她的父母该有多担心着急啊？我们还是赶快还给他们吧！”
　　“珍珍，你不喜欢她么？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女儿么？”
　　“可是，我们也不能拆散别人的家庭呀——”她很难过地说。
　　“这样啊——没办法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故意很为难地说，“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了——”
　　“答应别人什么了？”
　　“答应别人好好爱护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地疼爱呀——”
　　“你在说什么呢？”
　　他扶她起来，到沙发上坐下，握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说：“珍珍，我们结婚已经十多年了，我们的生活美满，我们什么都不缺，只缺了一样，如果这一样齐全了，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是么？”林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只是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都希望有个孩子，可是，由于她的身体原因，他们的这个愿望一直没法实现。
　　“珍珍，”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也想开了，其实，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也很好啊，是不是？但是——”他忽然停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又笑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上个礼拜，有个远房表叔过来探亲，碰到我，告诉我说，他老婆的乡下穷亲戚最近生了个女儿，想要送给别人养，问我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想要养个女儿的，如果想要，就去把那个小女孩抱去养。白送。我一听，简直是‘天上掉下个林宝贝’啊！马上就答应了。珍珍，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有个女儿么？这不正好遂了我们的心愿了么？所以，我就马上跟他去了那个四川乡下，把这个女娃子抱回来了。这两周你一直在外面出差，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跟你商量……”
　　“阿成，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她疑惑地看着他。
　　“珍珍，难道你真的认为你老公是个人贩子么？”他故意委屈地苦着脸。
　　她开心地笑了，轻轻扭扭他的耳朵。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那，我明天就把她送走吧？”他委屈地说。
　　“不行，你都已经送给我了，就不能再把她送走了。”她故意板着脸说。他满意地笑了。
　　这时，婴儿在车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们忙上前看，只见她已经醒过来了，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好奇地四处转，一只手伸到小嘴里吮着。
　　“哎呀，她是不是饿了？怎么办？”林珍有点慌了。
　　“别担心，她已经六个月大了，可以吃奶粉了，我已经买好奶粉了，我去取。”冯南成马上走向厨房。
　　这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赢得了林珍的全副身心，她给小婴儿取名“子珍”，视如己出。孩子的一切都由林珍一手操办，冯南成根本无需操心。
　　岁月如飞，小子珍慢慢地长大了，她也同样地热爱着她的妈妈，两母女亲热得让冯南成妒忌。
　　他们都以为他们的这个家会一直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的，然而……
　　2013年的春节，他们一家三口到泰国度假。他们在普吉岛的海边租了一栋非常舒服的度假小屋，每天都是阳光、沙滩、海水，逍遥自在。
　　那天，大概是大年初一，他们到沙滩上玩，十岁的子珍要玩沙滩排球，于是，林珍便和她一起玩得不亦乐乎。而已是中年男人的冯南成怕热，就躲在旁边的沙滩遮阳伞下看着她们玩。
　　忽然，冯南成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韩秋玲打来的电话，他忙拿着手机悄悄回到屋里去了。在手机里传出来的是四岁的小宝委屈的哭闹声，哭叫着要“爸爸”，他忙不停地哄着那边。那个电话打了很久，他不知道林珍什么时候回过屋里，也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多少，只是相信那天她一定是听到了一些什么。那天，当他终于打完那个长长的电话后，走出屋子，却已不见她们母女二人了。然后是一整天，她们两人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给他。而他因为之前的那个电话，心情也很烦闷，所以也没有在意她们俩的事，当时反而觉得她们不在面前正好放松一下。
　　当天晚上，直到很晚了，她们才回来了，子珍很兴奋，林珍却似乎有点闷闷不乐，但他却没有理会，以为她只是玩累了。而此后的几天假期里，韩秋玲都不时地打电话过来，让他有点应接无暇。而林珍仿佛都没有注意到。
　　冯南成来自四川一个小山村，他从小就聪敏好学，家里虽然经济相当困难，但是，他的父亲也仍然努力供他读完高中，直到他考上那个南方的名牌大学。在大学期间，冯南成除了领取学校统一发放的生活费之外，其余所有学习费用和生活费用全靠他平时勤工俭学来维持。虽然他的生活质量比不上其他经济条件好的同学，但是，他学习上仍名列前茅，而且还进了校学生会，并顺利入党，最后当选了校学生会主席。虽然冯南成其貌不扬，但性格开朗，口材极好，又刻苦耐劳，为人和气，平时也很受大多数女生的欢迎。
　　林珍和冯南成是大学同班同学，身材高挑，聪明美丽，能歌善舞，是男生们公认的班花，加上家庭条件好，父母亲在这个南方城市的重要部门工作，对于当时的毕业后仍是统一分配的大学生们来说，这是一个人人羡慕的雄厚背景，因此，林珍自然也是众多男生追求的极佳对象。林珍后来也进了校学生会宣传部。两人的接触日渐增多，慢慢地，林珍也喜欢上了那个憨厚开朗、乐于助人的学生会主席冯南成。
　　林珍的父母亲虽然并不是很满意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婿人选，但是，想到来自穷苦家庭的孩子还是比较稳重可靠的，而且，冯南成又聪明能干，愿意吃苦耐劳，相信将来不会对不起他们的宝贝女儿林珍的，至于以后的发展，林家完全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顺顺利利地进入好单位，少奋斗好多年。
　　于是，冯南成和林珍便在众人的祝福声和羡慕声中，毕业半年后就结婚了。冯南成在岳家的帮助下顺利留在了这个繁华的南方省会，并且进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单位国土局。当第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时，冯南成就成了xx合资企业的中方代表，并且很快就成了该企业在本地的负责人。
　　其实，冯南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林珍离婚。开始，没有孩子确实令他很难受，“无后为大”，对于来自山村的孩子来说，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但是，后来有了小子珍，让他与林珍的婚姻维系有了极重要的保证。而且，后来韩秋玲还为他生了个宝贝儿子，“无后为大”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冯南成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生赢家，他的生活和事业都很完美。他和许多“传统”的男人一样，希望一直享受着美满的“齐人之福”。
　　冯南成不知道，从泰国回来后，林珍在那段日子里究竟都做了些怎么样的调查。只记得她有一个月没在家，说是去国外出差了。这是经常有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太在意。而他，如往常那样，当她不在家的日子里，他就经常地留在那边的那个家里。虽然冯子珍还小，但是家里一直有带她长大的保姆杨姨陪着，小子珍已经习惯了冯南成和林珍不在家的日子，而且，林珍的母亲、子珍的外婆就住在同一小区的对面楼，她随时可以过去找外婆，或者外婆随时可以过来看看外孙女，因此从来就不需要担心。
　　然后，过了三个月，那个摊牌的日子……
　　那一天，冯南成简直无法相信，他从来没有想过林珍有一天会提出离婚。他也曾设想过有一天她可能会发现韩秋玲和小宝的存在，但是，他相信她会选择维系彼此的婚姻关系，因为她是一个极好强爱面子的人，高傲的她怎么可以接受“婚姻失败者”的结局呢？她会狂怒，她会发泄，她会打断牙齿吞进肚子里，她会折磨他，但是，她绝不会选择离婚。当年接受他的求婚的时候她就曾笑说“只有失侣没有失婚”。
　　然而，那一天，她却很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她的眼神很冷漠，没有失望，没有感伤，甚至没有愤怒，只是冰一般的冷漠。
　　那一场离婚拉锯战持续了三四个月，最后，他接受了“净身出户”，带着小子珍离开那个他们共同维系了二十年的家；而林珍也同意了他们的婚姻状况不告诉XX公司任何相关高层人员，保留他的负责人的面子和地位，她也同意林家也不会出面去做任何影响XX公司上层领导决策人事的行动；而且，当然，她所掌握的一切证据也不会公之于众。
　　当韩秋玲听到冯南成说准备和林珍离婚时，她的内心是无比狂喜的。她以为，她终于盼来了希望，她终于可以抬起头扬眉吐气地生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每次，当她问冯南成将来怎么办时，他总是很认真地说，他一定会好好地为她和孩子规划好一切的，他绝不会让她和他们的孩子受委屈。是的，她相信他，自从遇到他，她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她的一切都是他给与的，特别是当小宝出生后，他给她买房子，房产证上写她和小宝的名字时，她是多么的感动，她相信他是爱他们的。虽然她等待了多年，但是，她终于还是等到了。她知道，为了他们，他是多么的不容易。
　　当冯南成带着冯子珍出现在韩秋玲的面前的那一天，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快乐的一天！等待了十几年，他们一家人终于名正言顺地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