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男人的机心

　　回到二沙岛的小洋楼时，西风和昨天晚上一样，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带着忧怨的眼神看着他们。
　　“西风？你怎么还在这里？”江宁有点惊讶地问。
　　“这是什么话？真让人寒心啊！这个家伙可以随便在这里，我就不可以吗？”西风怪叫着。
　　“你在胡想什么呢？以前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一次，我还以为你这个贵人很忙呢，现在怎么突然天天见了呢？实在是有一点点不习惯呀——”江宁笑道。
　　西风冷哼一声，把头别转一边。
　　“我饿了，有没有饭吃啊？”江宁又说。
　　“喂，丫头，你真把本公子当你家佣人啦？一回来就嚷着要吃饭……”他不禁又怪叫一声。
　　“反正你整天呆着没事做啊！你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吧？”
　　余浩然苦笑道：“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吵啦，我去把昨晚的剩菜热一下。”说着，就下楼去了。
　　江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甜甜地笑了。
　　西风看着她，又不禁冷笑一声：“哟，丫头，怎么啦？对咱们的小浩子起春心了吧？”
　　江宁瞟他一眼：“哟，小哥，怎么啦？吃醋啦？”
　　他翻白眼：“本公子吃啥子醋？”
　　“说真的，你今天呆着等我们回来，不会是为了帮我吃昨晚的剩饭剩菜的吧？”江宁把自己埋进圈椅里，随手抱着一只大抱枕。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了一个大抱枕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
　　“唉，就怕你们年轻人啊——不小心做错事呀——”他摇头叹息着。
　　江宁把手里的抱枕向他扔了过去，他一手接着了，得意洋洋地向她挥舞着。
　　江宁又拿起一只抱枕作势要扔，他忙举手道：“好啦好啦，丫头，咱们别闹啦，咱们正经说话，行不？”
　　“你也有正经的时候么？”
　　西风一本正经地坐直：“丫头，你就没什么事要跟我说说的么？比如昨晚做的梦？”
　　“昨晚？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我当然知道呀……你那么大吵大闹的，又拍床又跺脚的，就算不是睡在隔壁房间，隔了几栋楼的估计也知道了。”
　　其实，江宁的睡床宽大舒适，床垫非常厚实柔软，就算她在床上跳踢踏舞也不可能惊动到隔壁。不过，江宁却没有想起来，她吃惊地问：“昨天晚上真的那么大动静么？难怪你们都醒了！真不好意思！”
　　“来，为了今晚好好睡个觉，跟哥说说，给你解解梦。”
　　“嗯——这可难说了……”她有点迟疑。
　　“这有什么难说的？”他差点想问她那个小树林在什么地方，忙又忍住了。
　　“不是我不想说，只不过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来，可能还要从那天……”
　　正说着，楼下余浩然大声说道：“要吃饭的下来吧——”
　　“哦，有饭吃了。先吃饭再说。”于是两人马上站了起来，往楼下走去。
　　楼下小餐厅里，餐桌上已经摆设停当了。其实昨晚的烤羊仅仅被吃了三分之一，所以今天晚上还有一大盘，加上其他菜，仍是相当丰盛。只可惜小米饼没有了。余浩然就切了一盘法包，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瓶红酒摆上。
　　三人又围坐一起，大吃大喝起来。吃饭的时候，西风也没再提刚才的话题了，倒是从那瓶红酒说起，闲聊着各国美食和各种美酒。一顿饭下来，江宁发现自己被灌了很多酒的各类名词。
　　吃过晚饭，他们两人喝咖啡，江宁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
　　“你说，当林珍发现抱养的宝贝女儿居然是冯南成和别的女人生的亲女儿，那该有多么大的打击啊！真不敢想象她当时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江宁叹息着说。
　　“所以说，人心可畏啊！”余浩然也叹了一口气。
　　“喂喂喂，你们在说啥呢？哦哦，故意在我面前说一些只有你们才听得懂的话，是不是？”西风有点不满了。
　　于时，余浩然便把今天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一遍。
　　“这么说来，那个女孩子就是因为受到了这件事的刺激才昏迷不醒的？”西风沉吟道。
　　“她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了！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她自己只是抱养回来的，却不料那个一直以养父自居的人居然是亲生父亲，唉，连亲生父亲都要欺骗她，这个世界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咦，对了，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收养的？她被抱过来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按道理，养父母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件事啊？”余浩然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对哦……也许是在他们离婚的时候知道的？”江宁猜想着。
　　“但是，在他们离婚后，她被判给了亲生父亲，那时候，她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告诉她真相呢？”
　　“也许，他担心她会追问她的亲生母亲……”
　　“也许，她的那个亲生母亲仅仅是她的父亲为了生个孩子才找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生完孩子就完成了任务，连‘二奶’都不是；又或者这个女人根本只是为了赚一笔钱，借个子宫给他而已。这种借腹生子的事情现在不是大有人在做么？”西风插口道。
　　“可是，如果是这样，冯南成大可以直接告诉林珍，毕竟他们结婚多年都没有生育，而且又那么想要孩子，如果冯南成告诉林珍这个‘借腹生子’的事情，也许林珍会接受呢？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余浩然不同意。
　　“而且，他们离婚的时候，冯南成居然是‘净身出户’的，肯定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江宁接着说。
　　“但是，你们今天也没有查到他们为什么会离婚的吧？这些都只是你们猜测的而已。”
　　“嗯，陈法官确实没有说他们离婚的具体原因，只是说冯南成是主动申请‘净身出户’的。”
　　“所以说，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对了，韩秋玲？”
　　“现任妻子？”
　　“是的，如果韩秋玲今天说的是真的，她的那个七八岁的儿子是和现任丈夫所生的，那么，根据他们的结婚登记的时间来看，那个孩子是在冯南成仍与前妻有着合法的婚姻关系的时候生的。也就是说，他们当时是‘婚外情’的关系。”
　　“那么，也许冯南成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儿子才与林珍离婚的，并且为了成功离婚还主动提出‘净身出户’的条件？”
　　“有可能么？这个男人可以把在外面生的女儿抱回家当养女，一‘养’就是十几年，而当前妻一去世就马上以这个‘养女’的名义来争遗产，你们想想，有这样‘重情’的男人么？”西风冷笑一声，“还有，为什么要等到这个宝贝儿子都几岁大了才想到要离婚去争取团聚？”
　　“其实，现在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那个男孩子是不是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可以查一查他的出生证明，那样可能就能弄清楚了。”
　　“喂喂，你们是不是跑偏题了？”西风很奇怪地问，“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要弄清楚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么？跟她的那个小弟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看看冯子珍在那个家里有没有受到虐待啊？你想想，那个后母，如果她的儿子是丈夫嫡亲的儿子，她和她的儿子都必然是那个家里最重要的，而那个带来的女儿，就算也是那个丈夫的亲生女儿，但是，跟她这个主母有何关系呢？她为什么要为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儿去操心呢？而且，那个儿子也不见得会欢迎这个多出来的姐姐吧？说不定还会妒忌和排挤这个姐姐呢……”
　　“但是，从医院里的表现看，韩秋玲真的很关心那个女儿啊……”余浩然沉思道。
　　“所以，要不然就是这个韩秋玲真的是个很伟大的后母，又或者，她为了讨好丈夫故意做出来的。”
　　“唉，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讨论也没有个结果，不如明天直接找他们谈吧。”
　　“你觉得，他们会对你们说真话么？”西风不以为然地，“我觉得吧，如果一个男人可以隐瞒一件事十几年，可见此人的心机之深非比寻常，就凭你们这样的三言两语，他就跟你们掏心掏肺了？想得美！”
　　“但是，但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躺在那里啊，他不想让她好好地活着么？”
　　“这可难说了……这要看他究竟还有些什么样的秘密了……”
　　韩秋玲这一天都是心神不宁的，她满以为江宁他们跟苏医生谈过话之后就会过来病房找她，结果，她等了一天，都不见他们的人影，难道，他们改变主意了？
　　看着冯子珍一天比一天枯黄的面容，她的心都碎了，那种苦恼的无力感每时每刻都在噬咬着她的灵魂。
　　傍晚时分，冯南成过来了，他要求妻子和他一起回家休息，这里请医院护工帮忙照顾。
　　“不！”韩秋玲看都不看他一眼，很干脆地拒绝了。
　　“小玲，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听话，跟我回家好好休息吧？”冯南成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她也如床上的病人一样，日渐枯黄了。
　　她用力挣脱他的手，并不言语。
　　“小玲，你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肯回家好好休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她猛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他。
　　“小玲，那也是我的女儿！我和你一样，无论如何都想救她！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他急道。
　　“把她还给我，我就相信你！”她仍是紧盯着他不放。
　　“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想办法，好不好？”他恳求道。
　　“你努力过么？你想过办法么？”她冷冷地说。
　　“小玲，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作为这个家的支柱，一直都在为这个家而努力，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是啊，你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工作、赚钱……”她冷笑着说。
　　“小玲！我知道，我平时是太过忙于工作了，没有时间陪你们，有时候会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对你们也不够关心照顾，家里全靠你一个人照顾着。你心里对我有埋怨，我是知道的。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和孩子们！好不好？”
　　“以后？你觉得，子珍还有以后么？”她哀怨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小玲，你放心！珍珍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她还那么小，有些事情不懂，一时想不明白，但是，只要我们一起耐心地跟她好好解释，她一定会明白过来的，啊？”
　　“好好解释？那好，你现在为什么不跟她好好解释？以前，你说没有时间，又或者说，她不想听，那么，现在，她就在那里，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听着呢。你快去告诉她，看她能不能明白过来……”她一手指着床上的女孩，大声道。
　　冯南成望着床上那个已经小了一圈的身体，茫然无语，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向孩子解释，又该从何说起？
　　韩秋玲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她为之付出了青春和爱的男人，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以极大的耐心和爱坚守着她的阵地，她一直都是那么坚信，她的坚贞与深情一定会换来最美好的结果，可是，如今呢？
　　看着他那一脸茫然的表情，韩秋玲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也许，他的心里根本就不想让子珍醒过来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就是她一直在期待的结果？
　　冯南成默默走到床前坐下，发了一会儿呆，欲言又止。
　　他仍清楚地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