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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双姝

作品名称:快乐笔记      作者:若冲君      发布时间:2018-05-10 20:54:30      字数:4605

  东江的机场是年尚未建好,唐权和陈墨君准备在海滨乘飞机飞往杭州。提前一天的下午两人回到了海滨,先去粤海天酒店看望了陈贺升,晚上回到唐权家里用餐。唐凤鸣在北京未归,家里方与卿和王玉梅陪着唐权他们。王玉梅是方与卿在乡下的远亲,年近四十丧夫后来唐家做保姆已有十余年的时间,她的两个女儿早已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多年来她已经把唐家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半年没见你了,怎么好像瘦了些?多吃点东西。”方与卿边说边给陈墨君夹菜。
  “方姨您快别客气了。”陈紫烟忙不迭地扶碗客气道。她的语气和动作礼貌却并不拘束。陈唐两家走得一向很近,她来过唐家数次因此对唐权的家人并不陌生。王玉梅见状微笑着把两道营养相对比较丰富的菜向她这边挪了挪。
  唐权笑道:“墨君又不是外人,大家别这么客气了。”嘴上虽如此说,他心中却明白,客气分很多种,要看它是否建立在“爱”的基础之上。“礼”会让人尊重甚至敬仰,却不会让人感动。
  “你倒是不见外。”方与卿看了唐权一眼笑道,又对陈墨君说,“小权很有主见性格又有些不羁,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墨君你尽管跟我说,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嗯。”陈墨君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说,“他不敢。”方与卿温婉的气质和谈吐总是给她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让她想起远在加拿大的母亲。人说婆媳关系是中国最具特色也最难处理的人际关系,旧社会或许是的,现如今夫妻关系才最是令人难以把握,源于人们自由度的大幅提升(物质上的和精神上的)。人们的自由度越高,夫妻关系越不稳定,婆媳关系却会越融洽,这是现实。现实是很幽默的。陈墨君贪恋地感受着方与卿言辞中的关怀之情和王玉梅像看女儿一样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久违的来自女性长辈的眷眷宠意竟让她幸福得鼻尖有些发酸,泪腺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他现在挺乖的,不像以前。”她矜了矜鼻子说道。
  “以前我那是还没有开窍。”唐权自嘲道。
  方与卿笑道:“小权以前的风流的确让人头痛,前几天还跟你爸聊起过这件事。放心吧墨君,你唐叔叔和我会管着他的。”
  “他还有个红颜知己,他们还在一起练‘四手联弹’呢。”陈墨君近乎撒娇地说道。这种温馨和谐的家庭气氛让她灵动的天性可以无拘无束地畅游其中,这并非恃宠而骄,是恃宠而娇。“娇”是一种美,会令人愉快。
  “那不是上学时候的事嘛。”唐权闻言垂头丧气地苦笑道。
  陈墨君笑道:“现在又不是不让你练了,那么委曲干吗?”在学校时她和汪芷萱就很熟悉也互有好感,她们之间有些话题的私密程度是唐权都无法想像的。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很多事情,男人不懂会比懂更快乐些。
  方与卿含笑看着这对儿璧人。陈墨君的话令她心中一动,她依稀知道汪芷萱在唐权心目中的位置,也见过汪芷萱两面,那是一个如诗如画如水般感性的女孩儿。不由地她想起了唐凤鸣。内心越是丰富的男人难免越是多情,但她相信唐权会和他父亲一样处理好这种问题。年近五十的她早已明白,想要完全占据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卓越的男人的心是多么地不现实,幸福的秘密在于理想与现实的兼容并蓄,走两个极端都不会有快乐可言的。有些道理终究是要靠自己去感悟,哪怕是一些简单得可笑的生活本质,说,有时却会令对方产生反感。见陈墨君对此似乎并未惘执固见,她心下也颇为欣慰,顺口问道:“对啊小权,最近怎么很少见你练琴了?”
  “钢琴练到能表达出我心中喜欢的旋律那种程度我就很满足了。”唐权说道,“时间啊时间!到现在莎剧我还都没有读全。”他在感慨自己时间的有限。对于多“情”的人来说,时间总是不够用的。情就是人们对多彩生活的热爱。看了一眼陈墨君,他想,自从和她在一起,自己的时间显得愈发不足了。他想,如果真有神灵的存在,时间就应该是他的表相,而情(爱),则是他的本质!
  “爱好太过广泛还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你总要专下心来好好做一件事情的,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方与卿说道。
  唐权点头道:“所以我才想先全国各地走一走,认真思考一下我喜欢和能够做些什么,以做为我的终身事业。妈你以前不是去过杭州吗,还说你最喜欢杭州菜的口味,给我们介绍几个好吃的饭店?”
  “杭州菜不像苏州菜那么甜,更适合北方人的口味。”方与卿说道,“我上次去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记得有一个叫‘江南驿’的青年旅舍给我的印象很不错,比一些大饭店更具特色,你们可以去尝尝。”
  “唐权喜欢美食,他这几天已经在网上做足了功课呢。”陈墨君笑道。
  “‘食色性也’,翻译过来就是说,世间万物惟爱与美食方是形而下的真性情。”唐权开着玩笑,“还有人说,爱,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
  “你怕是还要喝好多好多顿酒。”陈墨君笑着对唐权说道。她想起了他以前跟自己聊小说时打的比方:文学的风格很多,有人喜欢“返璞归真”的白开水类型,有人喜欢瑰奇华丽的美酒类型。他的境界还不够,还不乏激情与想象力,所以目前喜欢酒,各种味道的酒;待到他老了,也许会“重新”喜欢上白开水也说不定。那些动人的掷地有声的充满了想象力的文字才是他的最爱,这与情感和深刻其实并不冲突。
  众人闻言均畅怀一笑。王玉梅知道唐权喜欢喝酒,关心地向他说道:“喝酒可是会伤身的。”
  唐权“嗯”了一声说:“酒就像是药,是药三分毒。”
  “小权这方面把握得一直不错。”方与卿说道。唐家这样的家庭怎会因酒误人误事?这是“度”的问题也是认知的问题。今天几人都没有喝酒,是由于陈墨君身体不适。女人,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的。
  
  第二天上午,道里区南极冷饮厅,李令羽、赵承、汪芷萱和唐权、陈墨君在此小聚。南极冷饮厅是一家规模颇大主打冷饮和冰点的饮食餐厅,雪糕、冰棍、冰点、冰淇淋、冰饮、冰果、炒冰等等上百种花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睱接,室内两层近五十张桌可同时容纳两三百人,时值夏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南方炎热的天气要比北方多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却少见如此规模的冷饮厅,也许是由于南方人更加习惯以茶消暑。北方人总是直来直去的。
  “祝你们一路顺风,玩得高兴!”赵承举起一杯冰茶说道。在学校时他们几人经常在一起小聚,对陈墨君,赵承他们都熟悉得很。
  “多发些照片回来。”汪芷萱说道。虽然早习惯了唐权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但陈墨君是不同的。他们在一起已经超过一年了!他这次应该是“认真”的!她的心里怎能不酸?怎会不痛?时间的确能够抚平伤痛,却仅像是一副副的麻醉剂,只能令人被动地遗忘或忽视自己不愿面对的感受。她想,如果换成解药该有多好!可如果真的有解药,自己愿意服用吗?换个“天”现实吗?爱人和知己的区别是什么?情人呢?自己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还会再爱上别人吗?看着幸福地在一起的他们,她蓦地有些神思不属,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中徘徊奔涌,桌上的众人竟好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渐渐离她远去一样,连众人的话语声也变得异常地渺茫。这是理智的混乱所造成的幻觉。她摆弄了一个身前的草莓圣代,微微合上眼睑,仿佛要梳理一下零杂的思绪;旋即再次张开,眸子里飘过一阵梦幻般的雾翳。定了定神,她接着说道,“杭州素有人间天堂之称,让我们也欣赏一下天堂的美好景致。”天堂,她想,自己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和他在一起,何处不是天堂!她并未自艾自怜,但此刻她真的想与附近任何物体(桌椅或墙)融合在一起,以便藏在它们的无知无觉之中。
  李令羽正吃着一盘炒冰,闻言抬头对汪芷萱说:“你要是想去杭州,我可以陪你啊。”虽曾被明确拒绝过,但他一直喜欢着她,几年来仍自顾自地荡着单相思的秋千。大学四年唐权的风流韵事让他羡慕不已,有时他也会后悔:若是自己喜欢的不是她,降低点标准的话也许自己早就可以享受爱情的滋润了。每每和唐权谈到此事,他总是会露出一幅沉痛的忏悔表情令唐权强忍笑意。他明知她喜欢的是唐权,可唐权偏偏又不去追求她,这令他又气又恨又慕又妒。私下里跟唐权开玩笑时他会说,风流就风流吧,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唐权则取笑他说,需知真正的风流是会让人嫉妒得牙根都发痒的,为了你牙齿的健康着想,建议你还是不要再“望梅止渴”了吧。当然若是真的能够生津止渴的话望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唐权大有深意的话让他气愤得摆开架式要和唐权上演真人街霸。在学校时他们都是在一起打闹惯了的。
  见汪芷萱没有搭腔,赵承笑道:“毛毛羽你想跟芷萱去杭州,先作两首诗来给她听听。”她清楚地了解几人之间复杂的感情,好在他们对此都能够坦然面对,因此开起玩笑来倒也不怕他们会尴尬。
  “想追芷萱,你还得过我这关,我们可是最好的姐妹。”陈墨君也跟李令羽开着玩笑。她一直很欣赏汪芷萱才华和气质,更重要的是,由于自己也曾和她“同病相怜”过因此又多了一份理解后的悯怀。西谚说了解一切,就是宽容一切。这需要睿智。我们很难了解别人,所以雪莱的诗中说要达到道德上的善,最大的途径是想象。她与汪芷萱彼此相互了解更不缺乏想象,因此她们的“善”或许终会凌驾于“道德”之上?她很清楚汪芷萱心中的苦楚,却不知如何适度地去安慰她,只好拿李令羽开涮,“这样吧,你先把钢琴过了八级再说。芷萱最喜欢弹钢琴了。”
  汪芷萱听出了陈墨君话语中顾左右而言他的调侃,但这根本就无关紧要,更令她感动的是陈墨君话语里倒影映月般的理解,那就像是一个惺惺相惜的善意的礼物。
  李令羽的脸拉得好长,鼻尖原本浅淡的红色须臾间像虾蟹遭遇了沸水的情形。“又要作诗又要弹琴的,你们俩是古代穿越过来的吗?我篮球打得好啊,怎么没人提呢?”他忿忿地说道。上大学时他喜欢打篮球,而唐权喜欢踢足球,还取笑他说篮球都是你们这些傻大个儿玩的东西(他比唐权高出半个头),如果有一天篮球也像拳击分重量级一样分身高级比赛,自己也许会考虑参与。见唐权在那里暗笑着不吱声,他转而向他说道,“权子还是你厉害,干脆我拜你为师得了。”满腹的委屈似乎已被轻松抛掉,他又换上了一幅虔诚得像和尚刺血写佛经一样表情。单相思已久,他的神经早康复得好像没有了感觉似的,只随意地和好朋友们开着玩笑。
  汪芷萱和陈墨君同时在场的时候,唐权向来是本着“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的原则,见李令羽发完牢骚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再憋不住笑意,那笑容便像煮沸的牛奶一样冒了出来。他说:“毛毛羽莫急,你只需把自己的灵魂投射进某种高雅的东西里,并让它在那里逗留一会儿,就会听到自己理性的见解产生伴有激情和青春的音乐的回响。我们当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扣现在与未来之门——那是笼罩万象的艺术罗网——不为别的,只为我们永无厌足的乐观的求知欲望。在我们这个局促、庸俗的时代,这个声色犬马、缺乏志向的时代,那也许就是一种最舒心的快乐。”他在用优美华丽的语句尝试调和此刻微妙难言的气氛。大家本听得起劲儿,均都以为他还会有下文,不想他说到此处竟见好就收了,好象有许多待说出的话又敏捷地、乖巧地缩回静默里去一样。几个同学平时都很喜欢听他聊艺术、人生等话题。
  “尽整虚的。”李令羽咕哝道,“我还是随缘吧。”
  “随缘不过就是肯定的绝望,不做绝望的事才是智慧的一种表征。”赵承笑着看向唐权,“这是谁说的来着?”她记起以前唐权聊过的有关“随缘”的话题。
  “好像是梭罗的《瓦尔登湖》。”唐权答道。
  “不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可很多时候是真的看不进去啊!”李令羽叹道。
  汪芷萱笑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主题乐章,何必学别人的呢?”诚然,快乐是很难“学”来的。
  “也是,权子总跟我说快乐无处不在。”李令羽说道。
  “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不亦快哉?”唐权笑道。
  几人说说笑笑纳着凉。“差不多了。”赵承看了下表,右手在桌子上拍了拍像是引子,“不送你们去机场了,等你俩回学校我们再一醉方休!”见唐权他们登机的时间已近,她爽快地结束了这场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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