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自觉自愿

　　吕国担心如果跟母亲说话，拉着桂荣赌气的导火索，他在北屋看着母亲走出大门才敢出来。走到厨房门口问：“桂荣，我妈给咱扒玉米皮，你回来还在妈跟前摔篮子……”
　　桂荣打断吕国的话：“吕国，我没有请你妈来给咱扒玉米棒皮，我不稀罕，我不承她的情，她扒玉米棒皮是她自觉自愿。”翻白眼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吕国，“上次我说几句难听的话，她赌气走了，去青岛了，这次她有志气还走。”
　　吕国哀声叹气地：“桂荣，你的脾气改改吧，咱还有两个儿子呢。你这样对待你婆婆，将来你娶了儿媳妇咋和儿媳妇相处啊？”
　　桂荣满不在乎：“哟嗨，你竟敢拿大帽子往我头上压？将来娶了儿媳妇自然而然地我会改。我不像你妈这样当婆婆。吕国，你别说书的掉泪，替古人担忧。”
　　吕国一甩手，转身说：“你狼改不了吃人。”
　　母亲每天吃过早饭晃晃悠悠到吕国家扒玉米皮，不管桂荣搭理不搭理，她坐在玉米棒旁边埋头苦干。桂荣忙完家里操起农具赶快去田里，因为玉米秆收了之后，还要抓紧抢种小麦。她看见婆婆帮自己干些活，减轻自己的气力，她对婆婆的火气渐渐减轻。
　　吕国在田间抢收又抢种，有时候回家吃一顿饭，母亲一连五天，像蚂蚁啃骨头似的，一天一天地啃，终于把一堆玉米皮扒完。她站在眼前金黄的玉米棒旁边，看着像小金山，便发起了愁，她不由自言自语：“这玉米放在院子里捂着，时间长了发霉怎么办？”她抬头望望楼房，下面五间平房上面靠一头座有两间，而房子的另一头平房上面留有专门晒粮食的地方。她站在院内仔细观察，房子的一头有上房顶的水泥楼梯，母亲先登着台阶到房顶上看看，然后她艰难地一筐一筐，把玉米棒端到房顶上，来回往返次数多了，下楼梯熟练了，自然的不在意。她下楼梯剩最后两台阶，一只脚踩空，把两台当成一台，“扑嗵”一声，随即倒地，顿时右大腿根疼痛难忍。她躺在地上不敢扭身，自己轻轻活动活动，右腿贴在地面，总是伸不动蜷不动。她连急带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答垂地，多次挣扎站起，多次失败，那会儿多么渴望有人来救救。不过，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缓缓抬腿，竟然奇迹出现，她高兴地从地上爬起，在院子里慢慢行走，轻轻甩甩，可以走路。但是，跨步觉得还是阵阵疼痛，她坐在院子内的一个小四条腿板凳上歇歇，觉得浑身轻松多了。她再次站起来，拿起筐子，蹲下拾满玉米棒，双手抓起筐沿，用力端起一筐玉米棒，可是她双腿一酸，两手脖子一软，一筐玉米棒“咣当”扣到玉米堆上。她身体趴到玉米堆上，自言自语：“哎哟，崴这一下这么厉害，还能要命？”她缓缓翻身爬起，坐在玉米棒堆上休息休息。她想：我得回我自己的小屋去休息，在这里万一让桂荣看见，她又得痛骂吕国。于是，她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小破屋里躺在床上休息。
　　吕国吃过晚饭站在院内的一堆玉米棒旁边看，心里说，这都是我母亲的功啊！他准备把地上的玉米棒背到平台上面。但是，他觉得太累了，在地里忙活一天，来到家里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他又登上楼梯看看，有一小堆儿扒皮的玉米棒上了房顶，他料这是母亲运上来的。下楼梯之后，拿一把三根齿的铁叉，把母亲扒完玉米的皮挑到猪圈旁边，然后捞块塑料布把玉米棒盖上，晃晃悠悠地在院内转。
　　桂荣在厨房“咣当咣当”刷完，她踮脚隔窗往外看，看见吕国隐隐约约在院子内转悠，大声问：“吕国，你不回屋休息，你在外面晃悠啥？”
　　吕国回应：“我今天晚上吃饭多，胃难受，我溜溜转转，消消食儿。”
　　桂荣冷冷地：“没出息，饭是大家的，肚子是你的。”
　　吕国趁着桂荣不留心，他偷偷溜出大门，穿过大路，来到母亲家，推开两扇木门，喊：“妈——”
　　母亲躺在床上呻吟着，她祈求的目光盯住吕国：“儿子，娘办个没本事的事。”
　　吕国激情的目光看着母亲：“妈，你怎么啦？快说。”
　　母亲仍然呻吟不停：“国啊，我不是给你们扒玉米皮吗，我把玉米棒的皮扒完，我想趁着晴天把玉米棒运到平方上面晒，谁知，我一脚踩空了……”
　　吕国激动地：“妈，你摔了？”
　　母亲躺在床上，轻轻摇摇头：“唉——不是摔了，是崴了。”
　　“妈，摔了、崴了不是一个样吗？妈，你崴哪了？厉害不厉害？疼不疼？”
　　母亲声音低微：“刚崴过疼得厉害，现在不觉得疼。”
　　吕国坐在母亲躺的床沿上，借着蜡烛的微光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妈，我不是埋怨你，你歇歇呗，这回可好了，你崴了，你不受罪？要是去给你治，我手里也没钱，我们家的钱都是桂荣掌握。你说，你和桂荣你们俩闹得这么僵，她能给我钱让给你去治病吗？”
　　母亲摇摇头：“国儿，我不去医院找医生治，等死。”
　　“妈，你说得轻巧，不死呢，你不受罪吗？”
　　母亲忧愁的表情：“那咋办？阎王也不要我，我没办法，只有受罪。”
　　吕国双手伸开拉住母亲的双手：“妈，你来站起，下地走走，我看看你崴得严重不严重，如果真的不能走路，我借钱也要给你治。”
　　母亲缓缓坐起来，在吕国的搀扶下，慢慢蹒跚游走了几个回合。吕国搀着母亲：“妈，咱别在屋内走，咱到外面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说不定就好了。”
　　母亲摇摇头：“别了，在屋里适当地活动行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不是急的事。”
　　吕国看到母亲会正常走路，他内心惊喜：“好，这次不用在桂荣面前低三下四地要钱了。”
　　母亲停下脚步：“儿子，我不活动了，让我躺床上休息吧，天不早了，你回去歇吧！”
　　吕国恳切地：“妈，我今天晚上在这儿陪你，你夜里万一……”
　　母亲坚强地：“嗨，啥万一不万一的，走吧，快走。”
　　吕国依依不舍地：“妈，我——走了。”
　　母亲躺在床上说：“走吧。”
　　吕国站在房门口回头：“妈，你咋串门啊？”
　　母亲说：“串门干啥？我一个老婆家，屋里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敞开门睡觉也没事。”
　　吕国回到家里推北屋门，“咣当”一声。
　　桂荣一惊一乍地喊：“谁？！”
　　吕国立即回答：“我。”他走进暗间，拉开电灯，轻轻躺床，他翻过来、翻过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每翻一次身子，床的上面就像箩筐筛糠似的。
　　桂荣急头怪脑大声：“吕国，你不睡觉，你筛什么筛，你能筛出二两金子？”
　　吕国好声好气：“桂荣，我实在睡不着。”
　　“你睡不着，还是累得轻，就你那没心没肺的人，还会睡不着？”
　　吕国长叹一口气：“唉，难啊——”
　　桂荣质问：“啥事难住你啦？”
　　吕国说：“我妈脚崴了。”
　　桂荣漫不经心说：“当个农村人闪腰崴脚都是家常便饭，你妈崴脚，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还值得睡不着觉？”
　　吕国恳切说：“桂荣，我明天准备带妈妈去县医院让医生给妈受伤处拍个片子。”
　　桂荣突然翻身扭过头，背对着吕国赌气：“拍什么片，又收又种，忙得有多少人不够用，不准去。”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吕国母亲自己在院子里锻炼锻炼。她不是扶着房子的墙，就是拄着一根小棍，十天以后，她能走出院子了。吕国家的庄稼收完了，小麦也播完了，傍晚，吕国借着桂荣去邻居家串门的机会，给吕强打个电话。
　　吕国拨通吕强的手机。
　　吕强坐在客厅正和单怡商量明天进电脑配件的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豆豆机灵地跑过去，一把抓住手机，跑到吕强面前，举起手机给：“爸爸，你接。”
　　吕强迅速从豆豆手中接过手机，低头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转目跟单怡说：“哥哥来电话啦。”他把手机贴右耳，“喂——哥——”
　　吕国：“喂——强，你现在忙不忙？”
　　“不忙，哥，你有啥事，说吧。”
　　“强，我想跟你说一声，咱妈的脚崴了。”
　　吕强惊讶：“妈的脚崴了？”
　　“嗯。”
　　吕强焦急地问：“哥，妈的脚怎么崴的？”
　　“那天我去田地播种小麦，妈在家往平房顶上运玉米，她下楼梯崴了。”
　　“哥，你说的意思是很严重？”
　　“据我观察，一两天好不了，妈走路不能自行，必须得拄个小棍儿帮助走。”
　　“哥，你直说，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目的？”
　　“强，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把妈接到你那儿。你们大城市医疗条件总比乡下好，让医生看看到底是摔着哪个部位。”
　　吕强语气稍有责怨：“哥，你不是说崴的是脚吗？怎么还没确定哪个部位呢？”
　　吕国支支吾吾：“强，具体是哪个部位我不敢确定，因为我没去医院给妈拍片检查。所以，我从表面看妈受的伤是脚，妈走路我看是一只脚不灵活。”
　　吕强心情不愉快：“算了、算了，哥，你别啰嗦了，你快把妈送回来。”
　　吕国顺水推舟：“正好现在农田不忙，秋收完了，小麦也种上了。”
　　“哥，别说了，你领妈来吧，越快越好。”
　　吕国：“好，强，挂电话了。”
　　吕强坐在沙发上，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摞，看着坐在旁边的单怡：“怡，真的让你说着了。”
　　单怡疑目思望，面对吕强：“怎么啦？”
　　“我哥打电话说我妈不知是脚还是腿崴了。”
　　单怡毫不迟疑：“让哥哥把妈送回来，赶快去医院给妈治啊。吕强，这次妈来在家，你跟哥哥说，别让妈走了，让妈在咱家养老送终行了。妈年龄大了，来回乘车颠簸，经不起折腾。”
　　吕强低头沉闷：“走着瞧吧！”
　　吕国走进母亲小屋，看见母亲在床上坐着，坚定地说：“妈，把你的衣服准备准备装在包里。”
　　母亲看着吕国问：“装包里干啥？”
　　吕国说：“我带你走。”
　　母亲疑惑的目光望着吕国：“儿子，你带我往哪里走？”
　　吕国说：“去青岛。”
　　母亲骤然大怒：“国儿，你想把你娘折腾死啊？我从青岛回来刚过一个月，又让我去青岛，我不去！”
　　吕国不急不躁：“妈，我去送你。”
　　母亲态度坚决：“儿子，别说你去送我，就是皇帝送我，我也不去。”
　　吕国问：“妈，你为啥不去青岛？”
　　“因为我在吕强家住够了，在他家也不能串门，出门都不认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妈，你别不知足，你跟着强享福，跟着我受罪。”
　　“我情愿在家受罪，我也不情愿去青岛享福。国儿，你不用撵我，你如果不想管我，你别管，我死了，把这三间屋把门垒住，全当我的参观墓。”
　　“妈，你还不明白，吕强说让你去，大城市的条件好，把你的脚治好，咱再一起回来。”
　　母亲稍有妥协：“这还差不多，要是让我打长盘在吕强家住，拴住日头也过不了一天。”母亲望着吕国问，“国，咱啥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