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兵哥

兵哥（1）

我是一个小区的保安。我当保安之前，都是在部队里，退役下来，经熟人介绍，来到这个城市，到这个小区当保安。
对于这个城市，我只听说过，说它很大，人口很多，有上百万人口。我的妈呀，我在军营里，一百号人算多了，上百万，那得是多少个军营呀。像我所在的小区，在这个城市里，到处是，可说跟天上的星星差不多。
小区的保安，除了我外，还有五个。我们实行三班倒。每次两人值班。我们的任务，就是看住大门，对来小区的外人，进行登记盘查。对整个小区，我们都安装了监控，但有时候，我们也会到处的走走。老站在门口，站累了，走走相当于活动活动手脚。至于，别的锻炼，可真是没有了。即便有时间，也没场地，也没设施。
另外的人，跟我一样，也是经人介绍过来的退役军人，不同的是，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俗习惯。为此，除了成家的人回家吃饭外，剩下的我跟另外的两个，由于口味不同，也分开来煮饭吃。你煮你的，我吃我的。这样避免煮了不合谁胃口，出现争吵的现象。
不值班的时候，我喜欢到处走走，看看在别的小区，是否看到熟悉的面孔。然而，我走了好几个地方，所看到的，虽穿着同样的制服，但面孔是陌生的。
其实，我这么走也是徒劳的。跟我同在一个军营的，都有联系。我知道，只有我来到这个城市，其他的人，都不在这个城市。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到处走走，去认识更多的人，交更多的朋友。
认识的朋友多了，经过闲聊，大家发现，不管在那个小区当保安，待遇都是一样。工资就那么点儿，刚好糊口，养家艰难。大家都发同样的牢骚，看不到将来。
小区的房子很贵，我半年的工资，才够买一平方米多一点点。我做梦都想自己能够在小区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我不做保安了，换别的工作，或者，从天上掉下一捆钱砸在我身上，还特别声明，那钱是属于我的。假如，我仍是做保安的话，我这辈子，就别想着房子了。不当保安，我能干吗呢？
我会开车，我可以去开出租车。开出租车，应该很赚钱的。赚上几年，存够了钱，我就可以找个婆娘，跟我一起过日子。对，就这么定了。
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唯一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不想被人耻笑。我曾经亲眼见过，有一个人，因为告诉别人他的秘密，便被大家当做笑料。
我开始留意关于与出租车相关的信息。等时机成熟，我就脱下这身保安制服，为自己的婆娘而努力。你别笑我——就这点出息，难怪当保安。干大事业，都是从小事开始的。连婆娘都讨不了的人，你认为他会出息吗。有出息的人，婆娘多的是。
保安的工作很单调，单调的工作做久了，人也会变得木呆，脑子不灵活了。所以，我觉得，选择怎样的工作，很重要。同样的基础，同样的能力，有的人由于起点高，结果，他就成了领导。于是，他具有谋划、指导的思想；但若在起点低，去当什么掏粪工或扫大街的环卫工，没几年，不说有谋划指导的，细想，能对自己有信心已经不错了。乞丐，不是天生就只看着碗里的零钱的，而是后天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
做保安，我还将继续做多久呢？要是我能做得了主，我会立刻不干了。可是，很多事情，因为生活的原因，直接的说，是因为钱的原因，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今天，我没有值班。为工作的事，我又跑了一天，结果，仍是没有半点进展。要找工作的人太多了，人才市场里，人头攒动，从二楼往一楼下看，全都是人头。那场面，让我想起了电影中角斗士在场上打斗时，观众台上的奴隶主们。当然，楼下的人们，可不是奴隶主，而是找事做的人。
自己的事，做了吗？
坐在路旁的椅子上，看拉着行李箱的行人，匆匆地从我前面走过，离我越来越远。我拿出手机，翻滚屏幕搜索号码，拨给谁呢？
路灯已点亮，歌舞厅、酒吧、发廊等各个娱乐消费场所的门前，开始站着打扮妖艳的女子，她们向来往的行人抛眉眼，弄骚首，都市的夜生活就是在这样的魅惑中，即将激情梦幻地上演。
纸醉金迷。都市的魅力，便在于此。

兵哥（2）

他站在我身边，他的手在伸进一个女乘客的包里。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住手。”我抓住他的手，大吼。
“你干嘛。”他盯着我说。他的眼，射着凶光。
“你又在干嘛？”我回道。
“我什么也没干。”他朝我轻扬着脸，若无其事地说。
“你偷人家的东西，你还说你没干嘛。”我怒道。这贼也太可恶了，明明割破了人家的包，要偷人家东西，被发现了，还说没干。
“你可别诬陷好人。”
“你是不是好人，先到警察局再说。”
“我凭什么跟你去警察局。你是谁呀？”
“就凭你偷东西被我抓住了。”
“我没偷。”
“没偷。”我朝四周看看啦，对众人说，“大家看看，有谁的钱包不见了的。”
“我。”
“我的钱包不见了。”
“我的也不见了。”
“看见了吧。”我说。
“他们的钱包不见了，就说是我偷呀。我的钱包还不见了呢，那我能不能说，是你偷了我的呢。”
“你这小偷还真能狡辩。你敢不敢让我搜身。”
“凭什么我让你搜身。你以为你是警察，说搜谁身就搜谁身呀。”
“我是人民解放军。”
“喔，原来是臭当兵的。当兵的就了不起。当兵的就可以随便搜百姓的身？人民养你们，是为了打敌人，保护人民家园的，可不是养你们来欺压百姓的。”
“你——”
“臭当兵的。看你这熊样，是冒牌的吧。”有三个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嘴里叼着根烟，戴着副墨镜。不用猜，肯定就是他们的头儿。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朝我吐出，喷了我一脸的青烟，然后说。
“我——”我真没想到，自己会被倒打一把，因此也一时语塞。
“没话可说了吧。你这种人，我见过的多了。自己是小偷，被发现了，便贼喊捉贼。你以为，这么多的人，个个都是傻子，都没脑子。”
“行。我是小偷，你们敢跟我一起去警察局吗？”我双眼一个个地扫射了他们，说。
“你大爷我今天没空，你要去就自己去。”
“对，要去你自己去。”
“你们这是怕了吧。”
“怕。我们怕谁过。”
“这是什么？”
我乘着他不留神，伸手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个钱包。我扬了扬手中的钱包，说，“大家看看，这钱包是谁的。”
“是我的。”一个女子说，声音很小，我差点听不到。
“大家看见了吧。他们是一伙的。”我大声喊，没有回声。我很是生气。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我可是帮他们的。他们当中有人向我眨眼。我回头看，小偷们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把亮亮的匕首。
“这事跟你没关，你最好走一边去，别管闲事。”
匕首在戴墨镜人的手里翻飞。
“我要是没看见还可以。我要是看见了，这事就管定了。”
“你不就是个当兵的吗，别把自己当做世界警察似的。”
“你们还真嚣张，大白天的偷人家东西，被人发现，还想杀人灭口。”
“你自己找死的。怨不得我们。”
我死了，在那天，在众人的面前。
我的死，一点不奇怪。我手上啥也没有，而他们手里都有刀，且还四个人。其实，那天，我也可以不死的，虽然，他们手上有刀，且是四个人，但只要众人中有人站出来，跟我一起阻拦他们，他们就不会那么的嚣张。他们就会有所顾忌。他们下手也就不那么地狠。只可惜，那么多的人，包括被偷钱包的受害人，也只是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是众人的沉默，让他们嚣张无比。
即便众人都不站出来，我也还有可能不死，那就是，我手里也带有刀。其实，我小的时候，常带刀在身上的，只是大了，知道携带刀具在身上，是违法的，所以，我就没带刀。
我的身上，被捅了十三刀。有如电视里的十三太保，他们每个人给我致命的一刀。地上到处是血，那是我的鲜血。我倒在地上，他们还怕我没死，上来又踢了三脚，见我真的动不了了，没气了，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你们要是有谁敢报警。我就要你全家的命。”
歹徒在临走前，丢给众人这么一句话。众人有的蒙上眼，想让劫匪不记得自己。其实，歹徒没有必要说这话。因为，众人谁也不想自己的家人被杀死。而杀人的歹徒，却还可以活着。
警察来了。我的尸体被抬进太平间。
我的母亲来了。母亲见到我的时候，我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我像睡着了。母亲伸出皲裂的如松树皮的手，颤抖地抚摸我的脸，嘴里叫着我的小名，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出，滴落在我的脸上。
看着苍老的母亲，我真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我该为母亲着想，我不能丢下母亲，让母亲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亲情的世界里。
“妈。孩儿对不起您。”
我伸出手，试图替母亲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但是，泪痕穿透我的手，滴落在地上。我的叫声，母亲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