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局长老婆

局长老婆（1）

等呀等，从吃晚饭时间开始，到半夜12时，儿子不知道问我多少回了。最终，困极了的儿子坚持不住了，迷糊睡着了。儿子歪斜着身子，背靠沙发，头垂挂着，有如挂在藤子上的葫芦，让谁看了，都觉得累，心酸。
我站起身，走向儿子，欲抱他进房间里睡。刚俯下身，手触着他的身子，儿子立即醒了过来，迷糊地问，“爸爸。您回来了吗？”
“是妈妈。乖，听话。啊。”我小声地回。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他说要送我生日礼物的。”
“你先到床上睡会儿，等你醒了，爸爸也就回来了。”
“爸爸回来时，你可要记得告诉我。他可答应我给我买礼物的。”
“妈妈记住了。乖，睡了啊。”
儿子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又继续迷糊睡去。
我看着儿子，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天杀的，他去哪儿了呢，明明说好，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的，可中途怎么就变卦了。打电话，也不接。连孩子的生日都没能一块儿过，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过了呢。
我坐在儿子的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发了会儿呆。好像听到开门声，然后，出了儿子的房间，把门轻轻地带上，走到饭桌前，无力地坐下。守在饭桌前，守在甜蜜的生日蛋糕前，看着还没切的蛋糕，我手伸向旁边的刀。刀，白白的，在黯淡的房间里，仍感觉到它的冰冷。
房子的大门，依旧紧紧地关着，没有一丝的声响；楼梯的台阶也没有一丝的脚步声。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该回来了呀？难道出什么事了，还是——自从，他当上了局长之后，我的心就没一天安宁过。不是担心这，就是操心那，心乱成一团槽，莫名的心烦，想跟人吵架。可不知道跟谁吵架。在儿子的面前，我还得装着高兴的样子。
他整个人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他先前可是个老实人，对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也从不说半句谎话。可现在呢，他竟然对我说谎了，编的情节，比故事还故事，跟真人真事一样。
我最恨我爱的人骗我。这他是知道的。他也曾经发过誓，永远都不骗我，假如骗我，将遭天打雷劈。一切好像还在昨天，我不只清楚他说了些什么，甚至可以模仿他发誓时的神态、口气。可是，今天，只过了那么一天，全都成了空话，像是没有说过。怎么会这样呢？空气中，那句话的温度还在呢。
我也困了。我不想再等了。他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呀。说不定，早跟哪个狐狸精在外面风流去了呢。只有我在傻傻地等。凭什么，只能是我等他，而他不等我。
我把门锁上，把卧室的门反锁了。他要是回来，就让他睡沙发好了。我没有脱衣服，和衣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紧身子，闭上眼睛。可是，我哪里睡得着呢。我的大脑如车轮一样地飞转。迷糊中，我起了身，把关着的台灯又开了，把反锁的卧室的门开了个缝，多瞧了几眼沙发。
“宝贝。你怎么了，发烧了？”
他伸过手，轻轻地摸我额头。他的手宽大，有力，热乎乎地。
“没有发烧呀。”他把手收回去，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是哪里不舒服了？咱们去看医生。现在就去，你等着，我去换衣服。”他关切地问。
“不用了。没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浑身没劲。还有就是头有点晕。”
“怎能不去呢。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
“那干嘛睡不着呢？”
“我在——你猜。猜中了给你奖励。”
“给什么奖励？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担心死了。”
“给——”
他双手有力地抱紧了我，嘴唇封住我的嘴巴。我窒息。我挣扎着，被子掉落到地上。我醒了过来，看看身边，他人呢？他枕头处，空空。翻身，我把被子拉上来，再次裹紧身子。我浑身是汗，可是却觉得冷。台灯依旧亮着。自从，他晚回来后，台灯就一直开着，直到他回来。今夜，已是凌晨二刻，可是，他还没有回来。还是，他已经回来了，睡在客厅里呢。
起来开卧室的门，站在卧室门口，我朝沙发看，沙发空空。我呆了呆，慢慢地转身，把门带上，我背靠在门后，浑身无力。我的身子，顺着门，滑下。我坐在地板上。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任眼泪流着，热热的，咸咸的。记得，恋爱那会儿，我的眼泪只要一流，便能拿到他递来的纸巾。
“不管世事如何地变迁，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捧你的手，放在我胸口。永远......”
多么让人心醉的诺言呀！

局长老婆（2）

他上楼了，脚步沉沉的，有如背着重东西。他在掏钥匙。他在摸钥匙孔。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了。他扭钥匙。他转错了方向。他把钥匙往回转，锁开了。他推开了门，很用力。他用力关了门。他是用脚踢门的。他趔了个趄。他没有插上防盗闩。他没有换鞋，他的包，丢在地上。他朝沙发走去。他倒在沙发上。他叫我。
“老婆。我回来了。”
“老婆。我回来了。”
他叫了两声。第二声比第一声小。
我不吱声，一个人缩在床上。床头的台灯已坏掉，不再亮了。我早就跟他说过，叫他有空修一修，要不就拿到店里，让师傅帮看看。他只是“嗯”了一声，过后，都没有行动，像是我不曾说过，他不曾记起一样。他知道我怕黑。要是在过去，台灯若不亮，绝对不会超过三分钟，他准会找来工具，并且不停地安慰我，说不怕不怕，就好了。可是，现在，台灯已经很久不亮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好象已经适应了黑暗，不再惧怕。是真的吗？不是的，而是因为我对他的怨恨，大过了惧怕黑暗。
我没有应他。我不是他养的狗，随叫随应。
他撞了卧室的门。呵呵，让他撞吧，他有力气他就使劲地撞，最好，把门撞坏。
我哭了。我就是这么的不争气。我躲在被窝里，小心地抽噎。我不想让他听到。
是的。他说得对。我变得不可理喻、神经质了。可他怎么就不问问他自己，受过高等教育，明事理的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他要不是经常半夜才回家；他要不是每次回家，都醉如烂泥；他要不是总有理由、借口忘掉我们重要的日子；他要不是身上的衣服有我没用过的香水味；他要不是——足够了，太多了，要是用车来装，一列火车也装不完他的不是、他的流言蜚语、他的斑斑劣迹。
是的，当初，他按部就班回家，我说他不上进，说他窝囊。试问，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出息呢。男人有出息了，女人也跟着沾光。看看周围的人人，只要是个官的，不管大小，出门总有小车接送，逢年过节有人上门拜年送礼，生个小病住院有人去探望，等等太多的好，让外人羡慕。
门外没有了声响，他好象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竖起耳朵贴着门后仔细地听。什么声音也没了，他应该是睡着了。我把门拉开了个缝，呼噜声如同潮水般，有节奏地升降。客厅的灯亮着，我看见他侧身躺在沙发上，如同一头死猪。
我转回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拿出毛毯。摸着毛毯，我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放了回去，关上柜门。躺在床上，我两眼睁着，两耳竖着。这种情况，我怎么会睡着呢。半夜里的喧闹，这时候，在道路上，酒醉者呕吐的污秽中，臭味熏天地沉淀了下来。夜，静悄悄的。这是黎明前片刻的宁静，有如激战过后，双方短暂休整时的那段空隙。短暂的空隙之后，迎来的是更加喧闹无序的白天。不止是我住的这个城市如此，现代都市，都是如此。人们在夜生活上百般折腾，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敢情，谁越能折腾，谁的夜生活就越精彩。
这段时间是难熬的。我快崩溃了。
我收拾东西。我决定离开。我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开始时，我小心地弄，但最后，我却故意弄出响声来，让他听见。我以为，他会出来拦住我，求我留下。
我拉着行李走出卧室。在经过沙发的时候，我停了下来，看着他。他还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口水流湿了沙发。他不知道我要走。自从成了他的老婆之后，他不再担心我离开他。每天，我在家守他，去市场买菜，回来做好等他，我所做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至于我感冒，发烧，他不再知道，更不会陪我去医院检查，看医生，去排队给我买药，给我倒开水，督促我吃药。他不再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因为，他已经不在乎我。看着他，我问自己，“我们真的曾经那么地相爱相知过？我们是如何走在一起的？”
我越是看他，越是觉得陌生。
我拉着行李箱，在人流中，独自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