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调查和分析

　　“浩然，这件事，你怎么看？”江宁问。
　　“我想，先回局里看看详细的档案。”余浩然一面开车，一面说。
　　“嗯，事情真是复杂啊。他们居然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那夫妻俩再生个亲儿子很正常啊。”
　　“但是看起来，韩秋玲对冯子珍比她亲生的儿子还要亲，这不太符合常理啊。”
　　“那也是。”
　　“而且，你还记得么，她说她的亲儿子都八岁了。”
　　“然后呢？”
　　“你记得么？那天，跳桥事件那天，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子的养父再婚才两年呀，怎么和这个再婚的妻子冒出来一个八岁的亲生儿子？”
　　“嗯，看来确实有点问题。所以，我们还是回局里好好研究一下案宗再说。”
　　两人匆匆回到局里，直奔治安科。上楼时迎面碰到黄姨，她看到两人一起不禁笑了，刚想说什么，两人却不理她，径自而去，让她独自惆怅了好一阵子。
　　余浩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跟王副队长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因此，小马已经把所有案宗准备好，等着他们过来了。
　　“《未成年人失踪人员档案》第20161015-12号：
　　姓名：冯子珍；性别，女；年龄：13岁；旭林中学初一级学生
　　失踪日期：2016年10月15日（星期日）；报案日期：2016年10月17日10时28分；报告人：韩秋玲
　　家庭情况：父亲，冯南成，48岁，XX企业负责人；母亲，韩秋玲，33岁，家庭主妇；弟弟，冯子宝，8岁。
　　报案记录：……
　　……”
　　文件后面是一份寻回记录：
　　“地点：帽峰山百花山庄度假村
　　报案日期：2016年10月22日16时52分；报案人：张XX
　　报案记录：……
　　现场调查记录：……”
　　又打开那个相关的案宗，就是冯子珍跳桥事件记录：
　　“姓名：冯子珍；性别，女；年龄：13岁；旭林中学初一级学生
　　日期：2016年9月19日；报案日期：2016年9月19日16时42分；报告人：王xx
　　家庭情况：父亲，冯南成，48岁，XX企业负责人；母亲，韩秋玲，33岁，家庭主妇；弟弟，冯子宝，8岁。
　　报案记录：……
　　现场记录：……”
　　江宁呆了，他们真的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那么，这个儿子真的与冯南成是亲生父子关系？
　　再翻开户口档案：
　　第一份：
　　“姓名：冯南成；
　　性别：男；
　　出生年月：1968年x月x日；
　　身份证号：……
　　婚姻状况：
　　第一次婚姻登记，日期：1992年9月18日；配偶姓名：林珍，身份证号……；
　　第一次离婚登记，日期：2013年9月2日；配偶姓名：林珍，身份证号……；
　　第二次婚姻登记，日期：2014年6月6日；配偶姓名：韩秋玲，身份证号……；
　　……”
　　第二份：
　　“姓名：韩秋玲；
　　性别：女；
　　出生年月：1983年x月x日；
　　身份证号：……
　　婚姻状况：
　　第一次婚姻登记，日期：2014年6月6日；配偶姓名：冯南成，身份证号……
　　……”
　　第三份：
　　“姓名：冯子珍；
　　性别：女；
　　出生年月：2003年8月x日；
　　身份证号：……
　　户口登记日期：2004年6月x日
　　……”
　　余浩然沉思着：“来，我们先理一下这个家庭的情况。”
　　他摊开一张纸，一面画，一面说：“首先，冯南成和林珍婚后，多年没有生养，然后就收养了冯子珍。问题是，在哪里收养的？其次，冯南成和林珍离婚后，冯子珍为什么会被判给冯南成而不是林珍？第三，如果韩秋玲说的是真的，她的那个八岁儿子是她和冯南成的亲生儿子，那么，这个儿子是在他们正式结婚前生的，因为当时冯南成的法定妻子是林珍。”
　　“如果这个第三点是确定的，那么，冯南成和韩秋玲是很多年的婚外情人关系？然后，也基本可以确定，这也是冯南成与林珍离婚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了。”江宁接着说。
　　小马插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冯南成与林珍离婚时，就不会接收那个养女冯子珍了呀。因为他已经有一个亲生儿子了。”
　　“而且，按常理来说，韩秋玲也不能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外带养女吧？”
　　“嗯——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案宗没有看呢。”
　　“什么案宗？”
　　“就是你说的遗产案啊，我觉得那个案件一定很关键。”于是两人一齐望向小马。
　　小马抓了抓头，为难地说：“这个案件还在法院审理中，我们没有办法调过来查看。”
　　“看来，我们要亲自去找陈法官了。”
　　“嗯，肖科和陈法官很熟，我去请他先给陈法官打个招呼。”
　　“好。”
　　当两人匆匆来到法院，已是法院下班时间了。
　　陈法官是“习惯性加班”的人，还在办公室埋头苦干。
　　余浩然和江宁敲门进去，陈法官并没有过来招呼他们，他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们，继续他的工作，一边说道：“坐吧。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也知道，法院的资料都是保密的，一般情况不能给其他人查阅。”
　　两人忙道声谢，也不客气，便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先开口的是余浩然：“陈法官，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陈法官头也不抬地说：“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于是，江宁便从冯子珍跳桥事件说起，把她后来失踪及现在深度昏迷躺在医院的情况说了一遍。
　　陈法官听完后，抬起头，凝视着江宁：“小江，那个女孩子跳桥是什么时候的事？”
　　余浩然答道：“2016年9月19日。”
　　陈法官放下手中的东西，起立到一旁的大书柜上找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封面上印着大大的红色黑体字：“保密”。他回到座位上，翻了几下，看了一会儿，默默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失踪日期呢？”
　　余浩然答道：“2016年10月15日。”
　　陈法官又翻了几下，看了一会儿，默默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们想了解什么？”
　　“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陈法官。”
　　陈法官并不插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等着说下去。
　　江宁说道：“第一，冯子珍那天下午为什么要跳桥？我记得那天我来给您送资料，刚好您在审这个案子。是不是那天在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法官想了想，慢慢道：“那天主要是双方律师陈述意见，当时有提到收养和离婚时的相关证明文件。收养证明是合法而有效的，收养文件上有冯南成和林珍的共同签名，并且还进行了公证。离婚时，林珍放弃了冯子珍的抚养权，当时，法院就把孩子判给了冯南成。”
　　余浩然和江宁对望了一眼：“看来，这对养父母的离婚对冯子珍的打击是相当大啊。”
　　江宁想了想：“我觉得，养母主动放弃了抚养权对孩子的打击更大吧。”
　　余浩然又问道：“陈法官，我有个问题请教您，他们离婚之时应该已经完成了夫妻双方的财产分割了，为什么现在一方还要争另一方的遗产呢？这在法律上可行么？”
　　“首先，这个遗产案件，并非离婚夫妻的一方争取另一方的遗产，而是养女申请继承养母的遗产。从法律上来说，对于合法的收养关系的子女，无论养父母的婚姻状况如何，都有权利申请继承养父母的遗产。其次，当时他们离婚的时候，冯南成是净身出户的。”
　　“什么？”余浩然和江宁都大吃一惊，难道是因为“婚外情”？但也不至于严重到被法院判决“净身出户”吧？
　　“法院居然做出这样的判决，是因为他——有什么严重问题么？”
　　“不是法院判决的，是冯南成主动申请的。”
　　余浩然和江宁更是愕然了，没想到这个冯南成为了婚外情如此敢担当，居然宁愿净身出户也要离婚。他既然是那个XX企业的负责人，应该积累了相当可观的家产啊！
　　“离婚原因呢？”
　　“那个离婚案与本案无关。”陈法官淡淡地说，“不过，那个案子很简单，只是夫妻双方同意协议离婚，并没写具体的原因。”
　　“那，既然有这么丰厚的财产作为保障，林珍为什么还要放弃已经养了十年的养女？”江宁很是不解，想起冯子珍在梦中一再地哭着要妈妈的情景，可知她们的母女之情了。
　　陈法官静静地考虑了一会儿，才又慢慢地说道：“10月13日，对方律师提出冯子珍是冯南成的婚外情所生的女儿，并且当庭要求冯南成和冯子珍去做亲子鉴定。当时，冯子珍在现场。”
　　“什么？”余浩然和江宁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什么情况？”
　　陈法官缓缓地抽出一份文件递到他们面前，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上面显示冯南成和冯子珍有99.99%的亲子关系。
　　两人一时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也太刺激了！多年的养父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亲生母亲还是一个不知其名、不知所踪的“小三”，这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承受了！难怪冯子珍会选择出走了！
　　“看来，林珍知道了这一切，所以他们才离了婚。”
　　“所以，林珍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但是，冯南成为什么要接受‘净身出户’呢？就算有这样的过错，法院也不至于如此判决的。何况他还有孩子的抚养权。”
　　“这个，就要他本人回答了，这个案宗里没有写。”陈法官淡淡地说。
　　“既然当初他选择了主动放弃财产，现在为何甘愿暴露这个真相也要趁这个机会把一部分财产争回来呢？”
　　“也许，他当初的‘主动放弃’并非真的是自愿的，也许……”
　　“也许是有什么把柄被林珍抓到了，他不得不接受林珍的条件——选择净身出户？”
　　“嗯，这是‘弃卒保车’。”
　　“对了，他现在的妻子知道这件事么？”
　　“韩秋玲？这就难说了。”
　　“也许她就是其中的把柄，所以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女儿吧？”
　　“她现在这种情况可真的是名符其实的‘后妈’了，比养母的身份更尴尬吧？”
　　“所以，她才要表现得对冯子珍这么关心，比亲生的还要亲？这是要‘做’给冯南成看的么？”
　　陈法官一直没有插话，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任由他们二人讨论着，这时开口道：“你们还有什么事要了解吗？如果没有其他事了，那么我要下班啰？”
　　“对了，陈法官，”江宁想了想，说，“我去给您送资料的那次开庭，当时林珍母亲那一方并没有提出亲子鉴定的要求，而是后来再开庭时提出来的？”
　　“是的。那次开庭时，冯方律师提供了非常充足的合法收养证明，林方无法反驳。”
　　“看来，林方律师是后来才得知冯南成与冯子珍的真正关系的，所以才在下一次开庭时提了出来。”江宁沉思道。
　　“那么，这个消息是由谁透露给林方的？”
　　“是不是当时办理收养手续的人？”
　　“陈法官，请问他们的收养手续是在哪里办的？”
　　“根据冯方提供的文件，是在四川的一家福利院。”
　　“难道冯南成把他的女儿先送到千里迢迢的四川，然后又想办法和林珍一起去那里领养孩子？他又怎么能保证林珍一定会看上他的女儿呢？”
　　“据冯南成当时提供证明时说，这个孩子是由他的远房亲戚在四川的亲戚介绍的，说是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山里的家里穷，孩子多，所以愿意送给没有孩子的家庭收养。由于他和林珍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早就想收养一个孩子了，所以，听到消息就马上过去当地，并且就近办好了合法手续。冯南成当时强调说，专门办理合法的收养手续是因为，林珍一心要把她当作自己正式的孩子来抚养的，而不是仅仅只是‘抱养’亲戚的孩子。”
　　“看来，林珍是真心实意地对待那个孩子的。”江宁感叹。
　　“不过，林方后来提供的证词又有一点不同，”陈法官又道，“林方律师说，当时是冯南成直接把孩子抱回家里的，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因为一心想要儿子，结果生了个女儿，很失望，愿意送给别人收养，他听说了，马上就过去接回来了，因为他知道林珍一直想要个孩子，尤其想要个女孩儿。林珍看到这个才6个月大的女婴很喜欢。去四川办收养手续也是冯南成的主意，他对林珍解释说，有了合法的收养手续，就不用担心将来有人过来要回孩子了。所以，林珍也依了他的主意。”
　　“如果林方律师所说是真的，那就怪了，那个孩子明明就是冯南成的女儿，他为什么还坚持要办收养手续？难道他还计划着有离婚后争遗产这一出？”江宁不禁吐了吐舌，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神了吧，还提早计划了十几年啊！太可怕了！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与林珍的英年早逝有关了！
　　“这个真相就需要你们进一步去调查了。”陈法官淡淡说道。
　　“当时，双方有没有说那个孩子是在哪里出生的？有没有出生证明？”
　　“冯方律师只说是在一个山区小城，没有出生证明。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要办入户，还是要有正式手续的。他们去办一个合法收养手续也是正确的途径。否则，就有拐带儿童嫌疑了。”陈法官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好啦，我今天答应了女儿要早点回家。现在可以走了吗？”
　　“陈法官，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么久！最后，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们，那个办收养手续的福利院的名字和地址？”江宁和余浩然也站了起来。
　　“可以。”于是，陈法官把福利院的名字和地址抄在一张纸上交给他们。
　　“谢谢您！”
　　离开法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决定先回二沙岛的家里，好好讨论一下目前所掌握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