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二十六)
作品名称:飘泊的云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8-05-07 15:03:18 字数:3108
一轮红日渐渐地向西方天际沉去,当它接近地平线时,显得特别大,特别红。天空被映红了,高低起伏的黄土高原也被映红了。本来就寂寥荒凉的原野,显得更安静了。古人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石油钻工们却不能按这个规律去生活。他们的工作安排是三班倒,上夜班时只有在白天休息,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轰鸣的钻机开始工作后,就不能停下,直到一口油井全部完成。晚上八点多,司钻带着单于飞所在的二班,走向井架,开始了十二小时的工作。
第一班工人们的工作是这口油井开钻后的首班,地表层虽然钻井进度快,但仍达不到岩石层,所以现在油井的深度还只有一百多米。二班接班后,打了三、四个钻杆后,开始提钻。此时油井的深度只是二百多米,把钻具提出后,为防止地表疏松的土壤卡住钻杆,要把套管放下去后,再放下钻头往更深处打。这项工作叫固井,是由专业人员完成的。石油钻井大队固井的工作人员开着车及时赶到,他们用专门的设备把套管固定好。工作到凌晨三点左右,才把固井工作全部完成。在钻井过程中,最容易发生的事故不过两种,一是卡钻,钻杆被卡住无法转动。再就是掉钻头。当然,他们也有一套应付事故的办法。
早晨八点,单于飞所在的二班准时下班。太阳已高高升起,黄土高原被涂上一层耀眼的金辉。简单的洗过后,单于飞躺在床上,想好好休息,却又无法入眠。他随手拿起从工友那里借来的杂志《文汇》,翻开了起来。这本杂志印刷低劣,内容更是庸俗至极。现在外出打工的青年,没有人教育,没有人引导,他们只是让自己的趣味和爱好任性地发展。于是,有些出版社在利益的驱使下,大量印制庸俗低劣的作品,制造精神的垃圾。第一篇作品的内容是一位十五岁的打工仔帮老板娘洗澡,仅此而已。又有一篇文章把女人比作车,与车等同起来。作者说,如果男人没有经济实力,女人随时会“跳槽”等。爱情是要有经济基础,但并非绝对,更不能把女性比作车,与“物”等同起来。若如此,爱情何在?作者把爱情极端地庸俗化,把天下的女性全部物化了。还有几篇是偷情、婚外情等招来的失望、凶杀等,真是乌烟瘴气。读这样的杂志,不是开卷有益,而是开卷有害。
现在的杂志,比十年前的《中国青年》《青年一代》等相比起来,真是有天壤之别。那时的杂志催人奋发,上进,给人以崇高的感觉。而现在的杂志,充满的却是物欲,性欲,庸俗不堪。读了让人感到的只是沉闷、烦恼,引导人走向庸俗,社会难道就是如此进步的吗?难道人们追求物质的同时,不再管精神的改造吗?难道商品经济的浪潮,带来的只能是人性的坠落吗?物质生活的提高重要,但精神境界的提高更重要。
在床上躺了一天,头昏脑胀的,再也不能躺下去了。吃过晚饭,单于飞与许超一起到外面逛了一会。太阳已落下了,黄土高原上立即显得清凉了许多。他们踏着野花遍地的荒坡,顺着一条大沟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沟里的杨树、榆树等生长正茂盛,在黄昏里更显得郁郁葱葱。在彼此的闲谈中,许超对单于飞说:“你比来时又黑又瘦,想家了吧?”
单于飞听了苦笑着摇摇头:“不只是想家,我们的生活太没有规律了,不习惯,工作时也压力大,精神高度紧张,怎么能吃胖呢。”直到天黑了,他们才走向回去的路,九点多回到井队。
第二天,八点上班。钻头超过地表层后,每天就是按部就班的打钻。有时钻头遇到太硬的岩石层,几个小时都不用换钻杆。因为不用换钻杆,也不用打吊钳,钻井平台上的钻工们很轻松,只要司钻或副司钻一人掌握钻机的手刹即可。可是,越是放松的时候,越容易出事故。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平常的白班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单于飞终生难忘。
上午十点多,钻机均匀的轰鸣声显示一切正常。钻杆在钻机的带动下,匀速地转动着,慢慢地,钻杆的接头离操作平台越来越近,要换钻杆了。平台上的工人各就各位,场地工用胳膊般粗的绳套系着一根钻杆,挂在从平台上下来的吊钩上。刘司钻操作着钻机的手刹,把钻杆慢慢地吊起。当钻杆被高高吊起时,突然刮起一阵风,摆动的钻杆与井架碰了一下,绳套突然断开了,一吨多重的钻杆失控地向操作平台砸下!工人们看到这情景,惊叫着从操作平台跑下去,有的工人直接越过平台的护栏,纵身跳下平台。
紧握手刹的刘司钻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也许清楚,如果丢下手舵逃走,那将发生更大的灾难。但那下意识的一躲,并没有躲过近十米长的钻杆,刘司钻被钻杆重重地撞了一下。他一手捂着胸部,像只失去扶持的布口袋一样倒在钻台上。
跳下钻台的工友从震惊中醒来后,立刻冲向钻台,叫喊着刘司钻的名字,但没有回答。
“快,叫老李把小车开过来。”闻讯赶来的队长立即大喊着。老李把井队买菜的那辆皮卡车开到钻台下,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把昏迷中的刘司钻抬到车上,皮卡车一加油门,直接向离井队最近的定边医院开去。
看着汽车消失在旷野里,工友们才开始手上的工作。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无不担心刘司钻的安危。他的伤势不知怎么样?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唉,干钻工的活,真是太操心,每天担惊受怕的。”许超小声地对单于飞说,“我们要时时小心,多加注意,上下、左右、前后,都得注意,随时躲开可能袭来的伤害。干活时更不要多手多脚,自作聪明。”
“前天上班时,我就做了一件自作聪明的事,让电工狠狠地训了一顿。”单于飞说,“当时我看到从二层平台上吊下的氧气、乙炔瓶,闸门好像是开着的。因为开关上的箭头指向‘开’的,于是,就自作聪明的想关上,顺手拧了一下,结果直漏气,发出很大的响声。工友们发现后,都非常紧张,万幸的是旁边没有人抽烟,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虚心接受批评,同时也深深地自责。以后千万要吸取教训,操作台上的东西更不能乱摸。”
阳光特别强烈,钻井平台上的钢板被晒得有点烫手。工友们正心神不定地工作,队长走向了平台。
“指导员从医院打来电话了,刘司钻没有事,只是胸部受点皮外伤,大家不用担心。”队长说,“大家干活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严重就好,看到司钻昏迷时的样子,我都吓坏了。”副司钻心有余悸地说,“好了,大家安心干活吧。”
下班后,厨房通知说要包饺子,但炊事员敲了两遍铃,还是没有几个人去。只有单于飞和两位工友去了。
“看来大家都不想吃饺子了。”炊事员老张不满地说。
“大家累了一天,洗洗换好衣服往床上一躺,动都不想动了,谁想来包饺子。”许超笑着说。
“我们几个人包好算了,他们不来包何必强求。”
炊事班长狠狠地瞪了一眼单于飞:“你怪会做好人,你们几个什么时候能包好?你能保证我按时开饭吗!大家都不来我就改变伙食。”炊事班长一气之下,用那些面料,包了死面大包子,上笼一蒸,完事。
一个星期后,刘司钻回来了,幸好,没有伤着骨头,只是胸前被打烂一块皮。
白天不上班的时候,好动的许超总是叫上单于飞到处走走。单于飞也想放松一下,排遣内心的苦闷。今天,他们又从井队驻地向南逛了一个多小时。荒凉的高原上,树木极少,野草片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发出的农田里,庄稼长势也不好,很稀疏,在干旱的沙土里挣扎着。道路高高低低,沙土却很厚,偶尔驶过一辆送水、拉油的车,扬起阵阵沙尘。放眼望去,五花八门的抽油机,上上下下地工作着。当地的老百姓把抽油机叫做“磕头机”,真有点像。各式各样的井架分布在荒原上,看来地面的荒凉,并不等于地下的贫瘠。从数不胜数的井场看,这里的地下真是一个宝库呢。
高原上的风很冷,穿着两件上衣仍感到冷。而太阳却是火热的,乌云遮住太阳时感觉冷冷的,太阳一出,寒气顿消。望着高原上片片绿色的野草,还有那些碎小的花朵,水红色、雪白色、金黄色……在绿叶丛中闪烁着媚眼。高原上荒凉的土地,寂寞的野草,孤立挺拔的杨柳,与家乡是多么不同啊。家乡现在应该是一望无际的良田,苍绿的庄稼,稠密的村庄……眼前的高原只有散布于深沟底的窑洞,而家乡却是拥挤的居民区,车流如海的繁华大街,五彩缤纷的广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