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二十七）

　　傍晚时分，因为阴天，空间很快暗了下来，黄土高原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此时，生物钟促使着身体进入睡眠状态。然而，单于飞和他的工友们却不能休息，他们穿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在司钻的带领下，走向钻机轰鸣的钻井平台。又是一个艰苦的大夜班开始了。
　　八点钟接班后，天气一直是阴沉沉的，星星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九点多，终于下起了小雨，并且雨越下越大，豆粒大的雨滴打在钻井平台的铁板上，激起朵朵水花。但无论雨水多么大，钻机一但正常工作，一刻也不能停。钻台上湿漉漉的，有油有水，特别滑。在换钻杆的时候，雨水直接淋在钻工身上，工作服湿了，手套也湿透了，再沾上油污，更显得污秽不堪。手在手套里泡着，很不舒服。
　　换好了一根钻杆后，钻工们就躲在钻台下避雨，夜风吹在几乎湿透的工作服上，冻得他们直打颤。一直到凌晨四点多，雨才慢慢地停下来。在司钻的指挥下，他们又进行了油井的灌浆工作，浑身沾满了粘土、补漏剂等，搞得身上更脏。提钻完成后，暂时没有事干了，他们就早下班三个小时，回到寝车后，天已朦胧亮了。
　　单于飞多想泡个热水澡，去除身上的汗臭与雨水，好好睡一觉。但寝车里没有热水，他们只能从井队的储水大罐里接一些冷水，草草洗洗后睡觉。此时正是平时起床的时间，虽说很疲乏，却睡不踏实。迷糊了三个多小时，七点多，又该起床吃早饭了。这黑白颠倒、没有规律的生活！休息的时间强迫自己工作，应该工作的时间又强迫自己休息，但没有办法，这就是钻工的生活。但无论如何，要适应这种生活，不适应也不行。
　　吃过早饭，单于飞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无法入睡了。他起床后来到井队的阅览室，借了一本自传体小说《红衣女谍》，是美国一个女间谍的自传。如果能借到好的书，如世界名著之类的书，他不会读这样乱七八糟的书的。然而，现在没有办法，无边的寂寞折磨着他，只要有书读就行，如同一个饥饿的人，只要有吃的就行，至于口味、营养等也不能苛求了。
　　作者从主人翁被送入训练地写起，很细致，反映了当时美国间谍活动的内幕。她由一个时装模特，被训练成出色的女间谍，可见人的可塑性是多么大！在外力的作用下，人的体质、意志、思想等，都有可能发生巨变。向坚强、完善、完美发展自己，应该是一个人毕生努力的方向。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人的潜力是巨大的，甚至是无限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有可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你不顾一切地去努力。
　　下午，躲在寝车里静静地读《红衣女谍》，其中描绘的生活画面，特别是“女谍”工作的地方西班牙的风情世情，很有情趣。只要用心地研读，所有的书都会有借鉴作用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开卷有益”吧。
　　尽管前天熬了一整夜，昨天晚上单于飞仍然没有休息好。他想到家人，想到小学刚毕业的儿子、辛苦工作的妻子、年迈的老母亲……很是痛苦。这样的生活真是太无聊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心理太不成熟吧，在苦恼的折磨下，他常常无缘无故地发怒，凭空想象地忧虑，真是自找烦恼。有时他也安慰自己，一个真正坚强的人，在感情上，不应依赖任何一个人，他是一个真正独立于世的人。不要自作多情，更不要自寻烦恼，要用知识充实自己。只有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才能摆脱人生的苦恼。
　　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单于飞苦苦地思索着，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坐在床上发什么愣？”司钻看到他呆呆地样子，笑着说，“抓紧时间起床洗漱，吃过早饭我们还要上班呢。”
　　今天上班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虽然时间还是十二个小时，但白天上班比大夜班好多了。吃过早饭，司钻带着二班的工友来到钻井平台，接下辛苦工作一整夜的一班工友。天阴沉沉的，钻井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原野显得特别响。油井打到九百多米处时，到了水层。提钻杆换单根时，水顺着钻具孔直向上喷，溅到平台上。单于飞和两个打吊钳的钻工，浑身上下全溅湿了。没有太阳，风呼呼地吹着，站在四、五米高的平台上，感觉特别冷。到了中午，天又下起雨来，并且越下越大。工友们浑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是防滑皮鞋里却满是雨水和泥浆，脚泡在水里，很难受。手套早已湿透了，手被泡得雪白。直到下午三、四点钟，雨才渐渐停了下来。不过，风更大了，感觉也更冷了。
　　单于飞尽管穿了两件上衣，但因为衣服潮湿，在猛烈的冷风里站了八、九个小时，感觉像光着身子一样冷。那台七百三十五马力的柴油机的散热装置，正对着并车，每次下好单根，单于飞和徐超就蹲在并车上取暖。熬到晚上八点，终于下班了，单于飞感觉身上没有一点热气，冷极了。
　　“再让我多干一个小时也不能坚强了。”徐超哆嗦着说。灯光下，单于飞看到他缩着头，嘴唇冻得发青。
　　“今天我们一个工作日打了两百三十四米。”司钻听到他们说话，严肃地说，“照这个速度，我们至少得干二十天，才能完成这口油井任务，还要上十多个班呢。一定要坚持下去，习惯就好了。你们是新工人，上夜班大概还不习惯。”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活受罪，还不如我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舒服呢。”许超发牢骚说。司钻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单于飞也感到极度疲惫，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脑海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尽管肉体很累，但越是如此，思绪越是飞快地转动，无法停顿下来。越是苦思冥想，越会陷入疲惫的泥潭，在这个恶性循环中，健康的人也很快垮下来。但决不能让自己垮下来，要用学习和写作来充实自己，帮助自己摆脱痛苦。
　　在这几个月内，他决心读完井队上所有的书，无论是有用的书还是无用的书，有价值的书还是无价值的书，并认真地写好读书笔记。不上班的时候，或者是上班空闲时间，他还要构思和写作几部长篇小说。不管质量如何，能不能发表，权当练笔。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写好。写作从某方面来说，并不一定要发表，他相信，只要多写，就一定会由差到好，越写越好。
　　夜渐渐深了，天空仍是阴沉沉的，风很大。晚上，单于飞在朦胧中做了一个梦，梦见妻子、儿子睡在一个很破烂的房子里，妻子哭着……怎么梦见这样的情景？他从极度的痛苦中醒来，心里难受极了。打完这口井，他一定要回家，除非紧接着打第三口井。
　　吃过早饭，单于飞还没有摆脱梦境的折磨。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读《红衣女谍》，但无论如何精力总是无法集中，老是走神。他尽力集中精力，让故事来驱除心里的苦闷。主人翁艾林的胆量真让人佩服，那种出生入死的间谍生活也真够刺激的。其实，生活就需要动荡，需要考验和磨砺。平淡无奇的生活只会让人陷入庸俗的泥潭中，虽说不会置人于死地，却会慢慢地折磨人，消磨人最宝贵的进取精神。生活是多么的复杂、多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可无论生活怎样变，自己一定要坚强地面对一切，勇敢地奋斗。为了理想，为了心中的信念，再苦的生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要退却。
　　要坚强，千万不能在心理上垮掉，只要精神不垮，不管生活怎样变故。面对艰难的生活，多变的生活，要把它们当作磨砺自己的工具，而不能视为屠杀自己的刺刀。境由心造，生活中的一切，对自己的影响如何，取决于自己怎样去看待。据科学家统计，人类７０%的疾病都与心理有关。可见排除外界的干扰，抵抗外界的侵袭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在狂风中，小雨飘洒一阵、停一阵，单于飞看一会儿书，写几行字，累了就睡一会，迷迷糊糊地一上午过去了。刚吃过午饭，司钻通知他们说发工资了，单于飞和许超一起匆匆来到会计室。单于飞领了伍佰元的工资，再加上报销的路费，共计柒佰多元，比他在家上班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多，他的心情才好转起来。听老工人说，井队里常常发生丢钱的事，他把这些辛苦钱用心地藏了起来。
　　下午，雨停了，尽管有风，但云彩很快散开，露出了艳阳天。单于飞同许超、机械工李忠在东南角的大沟边走了一会。在大沟边一棵粗壮的杨树下，他们说了一会话，才回寝车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