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断奶

　　“是不是闹矛盾了？”见她不语，母亲继续问，“他家里人知道吗？”
　　“他那个家，知道又怎样？您又不是不了解。他妈去年就没了，他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带过来一儿一女，他们自己的一摊子事还顾不过来，我还指望他们来伺候我月子吗？”
　　“唉，怎么摊上这么一家人呢！”母亲叹口气。
　　趁母亲没注意，她拔掉了坐机的插头，然后又关掉了手机。此刻的她，只想静一静，不想听到外界的任何干扰。确切说，不想再听到吴天星的声音。两个多月的分离，他似乎成了一个遥远的、陌生的、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忽然间的这种念头，让她自己都猛吃一惊。
　　鸟飞兔走，眨眼，孩子满月了。吴天星生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死心吧！叶子涵告诉自己。一个无声无息抛妻弃子的男人，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一个感情骗子，一个泯灭了人性的禽兽不如的恶魔！
　　她和吴天星真的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看着写字台上的一个心形装饰瓶，叶子涵迷惘地摇摇头。装饰瓶里是三十三粒相思子，是吴天星向她求婚时送给她的爱情信物。
　　“为什么是三十三粒呢？”她明知故问。
　　“三十三粒相思子，三生三世不相离。”吴天星环着她的腰动情地说。
　　“三十三粒相思子，三生三世不相离。”她重复着，回眸看着吴天星。
　　吴天星激动地俯身吻她。
　　那一刻，她沉醉在王子与公主的爱情神话里。她好幸福，幸福的浑身颤栗。可这一刻呢？叶子涵看看身边襁褓里的孩子，不由泪盈于睫。难道美丽的爱情神话就这么容易破灭？三生三世不相离，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
　　“你跟妈说实话，你和天星到底怎么回事？就算他出国了，电话不可能不打一个吧？”母亲看看她，不能不怀疑。
　　“打了，打了几次，都是您出去买菜的时候。他们这阵子工作忙，每天都加班加点，我就让他少打电话。再说啦，现在联系，谁还打电话？发微信就行。微信什么功能都有，省钱。”叶子涵一口气说完。她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世故，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母亲叹口气，继而摇了摇头。显然，母亲不相信她。
　　叶子涵也清楚，就算她的谎言再滴水不漏，纸总归包不住火，母亲迟早会知道。可是，没有收到吴天星的任何消息，她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解释。
　　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忽然产生的念头让叶子涵浑身打了几个寒颤。如果是，为什么没人跟她联系？还是只跟他的家人联系了，他后妈没有告诉她？
　　趁母亲出去给孩子买尿裤的时候，叶子涵拨通了吴天星的父亲吴长喜的手机：“爸，我是子涵。”
　　“哦，子涵呀？有事吗？怎么想起来跟我打电话？”吴长喜语气冷淡，显然对她这个儿媳并不待见。
　　叶子涵的思绪阻了一下，好一阵子才缓回神。
　　“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就挂了。我现在忙着呢。”那端，吴长喜已经等得不耐烦。
　　叶子涵尴尬地苦苦一笑，当然，这表情吴长喜看不到。
　　“哦，也没啥事，只是问问您现在身体还好吧，几个月没跟您联系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几个月没联系了，你倒好意思说出口。”那端，突然蹦出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叶子涵愣了愣，知道是吴天星的后妈接过了电话。
　　女人继续喷火：“你拍拍心口窝打听打听，有几个做媳妇做到你这种地步的。四个月了，都不跟家里人问声好。我还当是你跟天星离婚了呢？你跟天星说，这个月家里人情往来多，开销大，他昨天发过来的1000块钱的红包还不够塞牙缝的……”
　　什么？昨天？发红包？女人的话就像晴天霹雳。叶子涵瞬间被震晕，手机滑落到地板上竟然毫无察觉。
　　“喂，喂喂，你哑巴了吗？你在听我说吗？提到钱就挂，你，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们、你们都白眼狼……”手机里传出女人的怒吼。
　　吴天星，你会遭到天谴的！良久，叶子涵才从惊骇中醒悟过来。她捡起手机，关闭，取出手机卡扔进下水道。
　　“儿子，你记住，你爸爸在你没出生时就死了！你姓叶，你的名字叫叶永痕（恨）！”叶子涵对襁褓中的儿子说。
　　叶子涵一把抓起写字台上装着三十三粒相思子的心形瓶，刚要往地上摔，母亲从外面走了进来。为了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叶子涵急忙将装饰瓶放在枕头旁的肩包里。
　　吃过午饭，叶子涵突然说：“妈，我想跟你回家。”
　　母亲盯了她一阵，叹口气：“回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我跟你爸都上岁数了，你爸腿脚不好，我也不能老在你这里待着。”
　　知女莫若母。母亲话语里没有提到吴天星，也不再问有关吴天星的问题。叶子涵清楚，母亲一定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
　　叶子涵开始收拾行李。
　　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家是租来的，工作是暂时的，现在看来，连丈夫都是假的了。也许是上天故意安排了这样一场闹剧，让她命该如此一劫吧。
　　叶子涵毫无留恋地上了车，带着伤恨，带着对吴天星的诅咒，回到了老家岛城。
　　跟父母生活了三个月，叶子涵的身体完全恢复。
　　看着越长越可爱的儿子，她那颗受伤的心也日渐抚平。在这里，她真正体会到了家的温馨。
　　父母都是退休的普通工人，她这样呆闲在家，实在于心不忍。
　　“妈，孩子四个多月了，可以补给些奶粉之类的了。我想去找找工作。”
　　“也好，老呆着也不是个长法。孩子我和你爸能帮你照料了。你去找找看吧。如果公办学校进不去，私立的也行。你表哥就在一家私立学校。听他说，待遇比公办学校高出很多，签正规劳动合同，五险一金什么的都有，跟在编教师一样。很多像你这样高学历的都去应聘了。”母亲说。
　　“行，我马上给表哥打电话，让他帮我联系联系。”
　　“那你就先把奶给孩子断了。私立学校不比公立学校轻松，封闭管理，学生们都住校。你表哥说，科任老师要与生活老师一起，轮流照顾学生。你要是不断奶怎么行？”母亲建议。
　　“断奶？宝宝还不到五个月，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您确定您和爸能照顾得了？”叶子涵不想加重父母的负担，更不想这么早就断了孩子的乳汁。
　　“有什么照顾不了的？生下你两个月，我就得了乳腺炎，你就是吃奶粉长大的。你瞧瞧，不照样长得又高又漂亮？”
　　“那就辛苦妈妈啦！”叶子涵拥住母亲，在母亲额上亲了亲？
　　断奶是一个艰辛的历程，即有精神上的折磨，又有肉体上的摧残。乳腺肿胀地揪心裂肺，从前胸一直疼到腋窝。躺在床上，两天两夜不能动弹。尤其痛苦的是晚上。儿子要喂奶粉，一时跟不上，就呼天扯地地嚎啕。听见儿子哭，她的心就疼，就忍不住将乳送他嘴里。
　　“这么断，一辈子也断不了。长痛不如短痛。狠下心来，把孩子交给我。”母亲果断地说。
　　没办法，她只好按照母亲的意思做了。
　　足足痛苦了半个月，乳汁才渐渐退去。
　　庆幸的是，刚刚断去奶，工作就有了眉目。圣华双语学校高中部，要招聘英语教师。
　　圣华双语学校，是市级极具影响力的一家民办学校。叶子涵的表哥邵聿铭就在这所学校任高三级部主任。
　　“表哥，你跟你们领导通融一下，为我这个做妹子的创造点被聘机率呗！放心，您的大恩大德，到了阴朝地府妹子都会记着哩。”叶子涵拨通了邵聿铭的电话。
　　“不用等到了阴朝地府，现在记着就行。你呢，把你的档案整理一下，凡是能证明你实力的荣誉奖项都如数写上，竞争激烈的今天，你必须要学会推销自己，不能等着让别人去了解你。人才太多了，硕士生一抓一大把，你就指望谁有时间去专门调查，大家都忙，好不好。”邵聿铭提示她。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表哥！”
　　三天后，邵聿铭给她打电话：“学校领导要对你进行一次全方位的面试。你呢，要好好包装包装，把最强最美最靓丽的一面展示出来。给你泄露点面试机密，试讲的内容是高中英语人教版必修四。教材，参考书，还有一些优秀教师的课堂实录，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下午放学后给你送过去。
　　“行，我把你最爱吃都晒出来。”
　　“我还要带一个人过去，要晒就晒个彻底，最拿手的一定不能少，好让她跟你学学，以后居家过日子，胃就不会受委屈了。”
　　“哥，你莫不是把嫂子也给带来吧？”
　　“现在叫表嫂快了一拍。不过，迟早的事。”
　　“好啦，别臭美啦。”
　　面试是周一下午，叶子涵一早便去了“佳媛”，请高端造型美妆师将她进行了整体包装。
　　吃过午饭，叶子涵很自信地走进了圣华双语学校。
　　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一百多个教学班，七百多名教职工。这等规模，就民办学校来论，已经不算小了。
　　有邵聿铭导航，叶子涵走进了试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