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2)
作品名称:生活的土地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18-05-06 10:44:30 字数:6522
晓燕姐结婚不久,我二哥就从省城回来了,他说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我知道他是被晓燕姐伤透心了,她一结婚,二哥对她的心也就死了。
二哥回来不几天,就找了三叔,让他在村子边上给他批一块地,说要承包下来。三叔问他干啥用,他跟三叔说要在村子里盖电影院呢。
那时候,村里人爱看电影,镇上有专门的电影放映员,村里富裕的人家,家里有了红白喜事,都要把放映员请过来,晚上在村子里放一场电影。娶了儿媳的要放,得了孙子的要放,父亲、母亲过大寿了也要放,就是老人过个一周年、三周年的也要放。谁家要在村子里放电影,提前一天就在大喇叭里通知了。大喇叭通知也是分时候的,半晌不夜的不通知,孩子都上学了,大人都下地了,通知了谁能听到呢?所以总是赶在午饭、晚饭的时候通知,大家都在家吃饭,一通知全村人都知道了。
之所以提前一天通知,主家还希望把这消息传出去的,本村人传给外村人。上学的孩子们见了外村的同学就说,明晚上俺们村放电影,过去看吧。大人们赶集了,遇到了亲戚、朋友,也说俺们村明晚上放电影,过去看吧。外村人再相互传告着,到了放电影的晚上,来的人也就多了,本村的、附近村子的,三里五里的大人、孩子、姑娘、小伙都跑过来了,电影还没开始,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了。
放电影的场地多是十分宽敞的,要不几个村庄的人是站不下的,村里有广场的,就把影布挂在广场一头;没有广场的,有个干涸的大坑,就把影布挂在坑沿上。如果坑里有水,又没有广场,那就借个谁家的空院地,把影布挂在两棵树上。影布一挂,孩子们就跑过来了,先在场地里打闹一番。打闹了一阵,本村的老人、媳妇就提着椅凳,找个位置坐下了,老人、媳妇们坐下来就开始议论起主家的事。说他家的新媳妇如何如何,他家新添的孙子什么模样,一直说到场子里坐满了人,电影才开始放映了。
那些来得晚的,站在场外看不见,只好爬到高处,有爬树上的,有爬墙上的,还有爬柴火垛上的。等树上、墙上、柴火垛上都坐满了人,后来的只有站到影布后面看了。晚上若是刮起风,影布飘飘摆摆,上面的人也飘飘摆摆,一会脸长了、一会腿长了,一会嘴大了、一会手儿不见了,看电影人的眼睛就觉得累了。
由于人多、人杂,场地里都是吵吵嚷嚷的,有的孩子哭了,有的孩子走丢了,大人叫喊着,有的后面的人喊前面的人挡住视线了;有的孩子们打起来了。孩子们打架,多是因为抢胶片,电影放着放着卡住了,放映员就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剪了一段丢在地上,放映机旁围着的孩子们就疯抢起来了,抢着抢着就打了起来。
有时也会传来姑娘的一声惊叫,准是哪个小伙子在后面偷偷捏了一把姑娘的屁股。捏姑娘屁股的人跑了,身后的男人就挨了姑娘一个耳光。身后的男人不但被打了,还要被骂,周围的人都盯着他看;他也是有口难辩,嘴里不停地发着毒誓,把父母、老婆、孩子的命都给压上了,众人这才勉强信了他。他发了毒誓,就骂起那个让他背黑锅的人了,他那嘴也真是歹毒,把那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三叔给二哥在村子东头批了一块两三亩的荒地,地批下来之后,二哥就跟村委签了承包合同,每年向村委交二百元租金。签了合同,交了承包款,二哥就开始到金善堂的窑厂里买砖了,等砖送到了,二哥就请了村里的泥瓦匠,开始动工了,一个多月影院就盖好了。二哥盖的电影院不像城里的电影院,只是在空地上垒了两米高的院墙,院子南沿盖了座高门楼,院子里又盖了三间房子,电影是在院子里放映的。盖好之后,二哥选了个吉利日子,在门楼上挂了“青龙岗影院”的大牌子,又放了一挂几百响的鞭炮,这样影院就算开业了。
影院开业前五天,不收门票,不论本村的或是外村的都可以免费进来观看。第一天晚上,全村子的人都去了,也有附近几个村子的,那晚放映的是《妈妈再爱我一次》,这是一部感人的影片,几乎把所有的观众都给看哭了。通过五天的免费放映,外村来的人越来越多,看过的人回去之后给影院做了宣传,不几天,几乎平阳镇的人都知道我们青龙岗影院开业了。
到了第六天晚上,二哥就让我守在大门外收门票了,一张门票五角,老人、孩子两角,若是大人带孩子来的,孩子免票。当晚就收了一百多元,那天真是把我给乐坏了。到电影放映结束之后,我把一沓沓的零钱交给二哥,说:“哥呀,照这么下去,咱们很快就发达了呀!”我二哥也笑了说:“瞧把你乐的。”而后二哥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三,你就等着吧,咱家的日子很快就能过到人前去了。”
我们家的影院开业几个月后,金善水家的养殖场也办了起来。这几年,他既在家养猪,又在镇上开肉铺,农忙时还开着拖拉机给人犁地、打麦,确实挣了不少钱。现在他的家里不但换了彩色电视,还买了一台新的打面机,前不久他又从开封买了一辆摩托车,还是日本进口的本田摩托,看起来实在漂亮。当他骑着那辆红色摩托在街上路过的时候,所有人都用一种羡慕的眼光望着他,当他“嗖”地一声窜过去时,村民们就说:“瞧瞧,这金善水如今可真是咱村里的能人啊!他家的日子过得可真是红红火火呀!”现在他家的养猪场又办起来了。
金善水家的养猪场建在了金善林家的宅基地上,面积不是很大,大约有一亩多地。他在四周盖了院墙,门楼两侧盖了两间平房,院子里都是猪圈棚子,等完工之后,金善水一下买来了一百头猪崽,人们都看呆了。有人说他一下养这么多猪,一年得吃多少粮食啊!又有人说,别光想吃掉多少粮食,要想以后人家能卖多少钱,这过上一年多,等这一百头猪崽长成后,他金善水一把手就能卖个几万块啊。
人们常说“祸随福至,乐极生悲”,这话应在金善水的家里了。当他家的养猪场办得红红火火,令人羡慕嫉妒的时候,他家里发生了一场祸事。
那是发生在一个寒冬的晚上,金善水的岳父正在家里熟睡,忽然房门开了,闯进两个蒙面人,两人进了屋子就把王俊山用绳子捆了。王俊山喊了一声,其中一个就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那人说:“你再敢叫唤,老子一刀割断你的喉咙。”王俊山便不敢叫了,就问:“两位兄弟,你们绑我一个老头子干嘛?”拿匕首的那人说:“听说你家里藏了不少银圆,想活命的话,快给老子拿出来,我们拿了银圆就走。”王俊山说:“两位兄弟,你们搞错了吧,我家里哪还有银圆啊。”拿匕首的人说:“你还别糊弄老子,老子知道你以前当过国军的师长,确定你家里藏着银圆呢。”王俊山说:“早些年,我家里还真是藏了不少,但是都在土改时给搜走了。后来,我们家的屋子都被人翻了几遍,现在哪里还有呢?你们要是想要钱的话,我家中倒是有三五百块,都在我那枕头下面藏着呢,你们只管拿去好了,也不让你们兄弟白折腾这一回。”
他这么一说,另一个人就掀开枕头,把一沓钱装在棉衣兜里了。他们拿了钱还不肯走,王俊山就说:“两位兄弟,这钱你们也得手了,就把这绳子给我解了吧。你们放心,我不会喊叫的,你们放了我只管放心走。”拿匕首的人笑了笑说:“想拿这点钱糊弄我们哥俩呀,我看你这老头子不实诚,看来老子非得给你放点血,你才肯说实话。”王俊山说:“别呀,兄弟,我家里真没有你要的银圆。”那人说:“老子在县城北边的兰阳桥下见过你,上个月,你还去过一次。”王俊山一下慌了,说:“我是去过几次,但我过去就是看看,你们见我卖银圆了吗?”那人说:“你个老东西,别他娘的跟老子胡扯,老子早就跟人打听过了,早几年你可卖过不少呢,光‘大清一两’你就卖过三枚。”王俊山说:“兄弟,就那么多,都卖完了。”
这时刚才拿钱的那人说:“甭跟他废话,先把他的手给剁了。”王俊山一听这人才是个心狠的家伙,心里也就怕了。拿匕首的说:“老头,你不肯给银圆,我也只好剁你的手了。”说着就抓了他的右手,摁在床头的桌子上,举起匕首就要刺下。王俊山忙说:“停,停,我说,我说。”那人收了匕首收,笑着说:“我就不信你要财不要命,说吧。”
王俊山说:“银圆在床下罐子里呢。”后面那人钻到床下把一个瓷罐子拿了出来,伸手摸了摸,说:“还他娘的不少呢!”他把银圆都装进了一个小布袋里,跟拿匕首的那人说,把这老东西的嘴给我堵上。王俊山说:“银圆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干嘛呀!”拿匕首的人从床上拿了一件衣服,塞到王俊山的嘴里了。那人说:“把这老东西的右手拇指给我剁了。”王俊山摇着头呜呜地叫,拿匕首的人说:“我看算了吧。”那人就火了,说:“我让你剁你就剁,这老东西不是能杀猪卖肉吗?老子把他的拇指剁了,我看他还怎么拿刀!”
拿匕首的听从了那人的话,把王俊山的右手摁在桌面上,一刀下去他的拇指就给剁下来了。王俊山呜呜地叫个不停,那人又说:“老东西,你要是敢报警的话,老子就把你闺女一家全杀了。老子杀过人,再多杀几个也不怕!”说完带着拿匕首的人扭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王悦静的二叔来了金善水的家里。跟他们说了昨晚王俊山被人剁掉手指的事,王悦静一听就哭了。她二叔说:“闺女,你也别担心,你爹昨晚已经到卫生院里包扎了,过段时间也就好了。”金善水问:“报警了吗?”他二叔说:“我说报警来着,你爹非不让报。”金善水骂了一句:“狗日的,让我查到是谁,老子非砍了他不可。”
他们骑车到了卫生院,见王俊山的右手已经包扎好了,胳膊上还打着吊针。王悦静坐在父亲病床前就哭,王俊山说:“别哭了,爹这不没事嘛!”王悦静说:“咋没事呀爹,你的手指没了呀!”王俊山说:“能保住命就不错了,那两个家伙心狠手辣着呢!”金善水就问:“爹,你能认出他们是谁不?”王俊山摇着头说:“大晚上的,两人又都蒙着脸,我哪里能看清呀!”金善水又说:“你能跟谁有仇呀,他们竟下这么狠的手!”王俊山说:“他们就是为银圆而来的。”
当金善水问起银圆咋回事时,王俊山就跟他们讲了。他说解放前,他当国军师长时,在老家藏了一些金银珠宝,虽说大多都在土改时给搜了去,但他还是留了一罐子银圆,偷着埋在了平阳镇后街的土岗下。几十年来,他挨过无数次的批斗都未曾交代,只盼着有一天能重获自由将其留给他的女儿。后来他摘掉了反动派的帽子,当女儿村里推行“包产到户”时,看到女儿、女婿为买匹马而愁眉不展,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些埋藏多年的银圆了。于是一天深夜,他就悄悄来到后街的土岗下,找到了那棵年过百岁的老榆树,将那一罐子银圆刨了出来。回到家里,他拿出几枚又将罐子藏在床下。后夜丑时,他便锁了家门徒步赶到县城去了。因为他曾听人说过,县城北面的兰阳桥下有个黑市,那里每日清晨都会聚集一群人进行非法交易,他手里的银圆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换成钱了。
那天他遇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就把四枚“黎光头”、三枚“光绪元宝”和两枚“大清一两”都卖给了他,九枚银圆一共卖了六百元,后来这钱也就给了金善水来买队里的马匹和磨面机了。从那以后他隔上半年就去一次黑市,每次去不是为了卖银圆,而是去打听银圆的价格,他说这些年银圆卖价还真是涨了不少,就他那一罐子银圆至少能卖几万元。他说本想藏着这些银圆,留着今后给女儿、女婿用呢。谁曾想出了这种祸事呢!不但没留住财,手还残疾了。王俊山感叹着说:“我这手一残疾,怕是镇上的肉铺就开不成了。”
他这么一感叹,金善水就火了,说:“爹,我不能让您白受这罪,一会儿我就到派出所里报案,非抓了这两个狗日的不可。”王俊山说:“算了,那人凶狠着呢,临走时给我丢下话了,说是报了警,他就要杀人呢!”金善水说:“爹,他那是唬人呢,他们是怕咱报警才这么说的。你让他们过来试试,他们敢来我就能砍了他狗日的。”王俊山说:“好了,咱还是别跟这种不要命的人结仇了,爹只想你们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王俊山最终没让金善水去报警,他是不想整日担心受怕。其实,他是知道凶手是谁的,那个说要剁他手指的人,他听出他的声音来了。那人的声音他开始觉得熟悉,但就是没能想起来,当他们走了以后,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人正是当年烧了他家肉铺的孟高峰。他明知是他,却不去报警,也没有告知金善水,他真想两家的仇恨就这么了结了,从此女儿一家也就太平无事了。
这事过了几个月,等到来年春天,消失多年的孟高峰回到村子里了。来的时候,他穿了一身牛仔服,戴着一副墨镜,后面还扎了个辫子,骑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身后还坐着一位穿着洋气的漂亮姑娘。村里人都觉得孟高峰混得出息了,买了摩托车,还娶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媳妇。但人们发现他左手上总是带着一副黑手套,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有些人问他怎么回事,他笑着说在南方工厂里被机器打掉了。他虽这么说,但村里人是不信的,很多人都议论说,他那手指肯定是被人剁掉的。
孟高峰回来之后,先请村里玩得好的朋友到家里吃喝了三天,从这些人嘴里,村民们得知,这些年来,孟高峰一直在外走南闯北倒腾生意。他曾跑过很多地方,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他都去过,就连香港、澳门他也都混过。他那三根手指就是在澳门欠了赌债被人剁掉的,后来,他砍了那人的一条胳膊,跑回大陆来了。
村民们一听孟高峰的经历,心里就有些怵他了。人们都说,这家伙是个敢杀人的主,与他共事可得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就动起刀子来了。所以大街上再遇到了孟高峰,许多人就不敢再跟他过多讲话了。若是走了个碰面,实在躲不开了,就朝他笑一下,或打声招呼就匆忙走开了。村民们怕了孟高峰,他就更加得意了,有时搂着他的老婆走在街上,脸上带着骄横之气,嘴里还时不时地说着脏话,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别人怕孟高峰,孟德武可不怕他。有一天,孟德武在街上遇见他正调侃田治聪的老婆,于是黑着一张脸就走过来了。孟德武走到他的身后,一脚就踹他的腰上。孟高峰被他踹了个趔趄,正要张嘴骂人,回头一看是孟德武,立刻就笑了,说:“三伯,我说谁敢踹我呢,原来是您呀!”孟德武说:“瞧瞧你这副熊样子,在外面混几年回来,青龙岗你就看不到眼里啦!”孟高峰说:“三伯,您这是笑话侄子呢,有您在呢,我哪敢呀!”孟德武说:“你小子知道就行。你瞅瞅你这样子,扎个辫子不男不女的,丢你爹的人哩,回去给我剪了!”孟高峰笑着说:“三伯,这发型城里可流行的,我可留了两三年了。”孟德武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说:“城里流行你到城里混去,别留在这里给咱孟家丢人现眼,下次我要见你还留着这马尾巴,我就给你的头刮成个光瓢!”孟高峰说:“好,下午到镇上我就剪了。”孟德武背着手走了,孟高峰在他身后喊:“三伯,晚上来家里喝酒呗,侄儿给你留着好酒呢!”孟德武也没再理他。
孟高峰在家呆了十来天,就开始购砖买瓦盖新房。他家的老房子是有些年头了,在青龙岗也算是相当破旧的了。他出去将近十年没回,他大哥孟高君结婚后就搬了出去,老房子里就剩下他爹孟德顺一个人了。这几年,村子里一座座新房都盖了起来,只有他家的堂屋还是三间土坯房,而且一下大雨就漏水。孟高君曾说过要给他爹盖座新房,但是他爹不让盖。孟高君说他手里有钱,他爹也知道他手里有些钱。这几年他在村子里开小卖部,又在酒厂里负责销售,手里也确实攒下一些钱,但是他爹知道他家里孩子多,养着四个闺女呢,吃饭、穿衣、上学、看病哪一样能缺了钱呀。孟德顺就跟大儿子说:“这个老院子是留给你二弟的,要盖新房也应该由他来盖。”因而孟德顺就一直在老房子里住着。
不到两个月,孟高峰就把房院给盖起来了,堂屋坐北朝南一排盖了五间,东边又盖了两间厨房;四周垒了两米高的院墙,南边的门楼四米多高,门楣及两侧都贴上了印花瓷片,中间安了两扇红色大铁门,看上去气派十足。在当时,这样的院落在村子里真是不多见,能盖得起的绝对是村子里的能人了。他家的新院落一落成,村里人都说:“看来这些年,他孟高峰真在外面挣到大钱了!”从那时,村里一部分年轻人就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但大多人还是觉得老实呆在家里的好,老实巴交的到了外面肯定被人坑骗!弄不好像孟高峰一样落了个残疾,甚至连小命都要丢到外面了。
村里人都知道孟高峰和金善水有过节。其实,孟高峰一回来,金善水就想找他算账的,他心里还记着孟高峰当年烧他肉铺的仇恨呢。可去了派出所一说,派出所的所长高卫军说:“事情都过这么些年了,他现在手也残疾了,也算罪有应得了,我看当年的事就算了吧。”他不知道高卫军之所以放下了当年的案子,是因为在孟高峰回来之前,他的堂兄孟高智已经请高卫军喝过酒了。孟高智在酒场上一说,高卫军对孟高峰之前的事也就不再追究了。金善水一看派出所不管了,也就不想再跟孟高峰当面斗气了,他想只要孟高峰日后不再找他麻烦,他们之间的仇恨也算了结了。不料,没过三个月,孟高峰就又开始对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