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心悟一个空

　　时光匆匆，转眼临近春节。一天芦苇休息，红柳过来小聚，因为婚礼在即，两人忙得团团转，上午去超市采购，大包小包拎回来，接着又买菜做饭，红柳下厨掌勺。吃饭时，芦苇兴致不减，缠绵的话儿说了一箩筐。红柳嫌他唠叨，饭都塞不住嘴。芦苇傲然道：“我三个条件都兑现了，马上就要做新郎了，洞房花烛夜，科干提名时，人生最大的快事，能不高兴吗？”
　　红柳臭他道：“瞧你甩的，宁哥都当副厂长了，也没把自己当回事，你才做了个小主任，就尾巴翘上天了。你应该继续努力，向宁哥看齐。”
　　说得芦苇顿时矮了几寸，气馁自认道：“要想赶上宁哥，我还真的不行。”
　　午饭过后，红柳要上班先走了，芦苇没法偷懒，只好自个儿洗锅抹碗。然后就眼皮打架，哈欠连天，胡乱拉开被子，和衣倒头便睡，不久便鼻子拉风箱，去苏州旅游了。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似觉有人敲门，“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那敲击的声音，仿佛特务发送密电码。芦苇惊醒后，喝了一声：“谁呀？”没有回应。继续“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芦苇火了，想哪个家伙跟我捣蛋，从床上直跳起来，开了门正要发火。就见一张青春的脸，向阳花般迎着他，惊得他半呆半傻，愣神了好长时间，舌头才恢复功能，吐出一句：“菁菁，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菁菁一团火热，笑靥如花。
　　“你已经来了，不欢迎又能怎样？但你不该来，影响不好，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芦苇不热情，也不怠慢。
　　“哟？瞧你这封建脑瓜子，像花岗岩做的，都什么年代了，还男女有别？我早就跟你说了，会来拜访你，约定的事，能失信吗？而且我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聊呢。”
　　菁菁边走边说，踱进他的小窝，随后就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从客厅到房间，从厨卫到阳台，像公安查找线索，详细地审视了一遍。然后才夸赞道：“嗯！小家简洁明快，布局不错。”跟着又坐在床头，翻芦苇的相册，见好几张玉照青春靓丽，光彩袭人，一脸的艳羡，说：“这是红柳姐吧？”又自答，“红柳姐真漂亮！”
　　芦苇不明她的来意，一直跟在她后面，观察她的动向。现在见她又翻看相册，还自问自答，就不客气了：“哎！我说菁菁，你能不能别乱翻我的东西，这是个人隐私，知道吗？”
　　“哟！瞧你这小肚鸡肠，看几张照片就隐私了？我今天还想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呢，比起看你的几张照片，那不成超级隐私了。”
　　“菁菁，你胡说些什么？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难道你过去是假面目？这里是集体宿舍，别胡闹了好不好。”芦苇被她胡搅蛮缠，弄得晕头转向。
　　“芦哥哥，你算说对了，我过去都是假面目，你从未见过我的真面目，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这个雀斑妹怎么样。”
　　“怎么，你脸上有面膜？揭下来我看看。”芦苇怀疑她是密探。
　　“面膜？嘻嘻！跟我走，洗个脸你就明白了。”
　　随后，菁菁到厨房去，拿面盆洗了脸，那洗过的半盆水，就赤橙黄绿青蓝紫，像画家洗笔后的污垢。接着，又在水龙头上冲洗了一遍，把小脸打理得光彩照人。然后转向芦苇：“芦哥哥，看看我的真面目，是雀斑妹吗？”
　　芦苇凝神屏气，瞳仁放大了八倍，睁眼看去，立马惊呆了！她既没雀斑，更无疤痕，一张俏脸洁白如玉，明眸皓齿，艳若桃花；加上又正值妙龄年华，散发着撩人的芬芳，和原先那个把自己涂画得穷凶极恶的假面相比，简直就是个绝代佳人！芦苇不由得想，明星算什么，都是靠化妆，她才是本真美，比那些修饰的佳丽强多了。女孩总是爱美的，可她为什么总以扮丑示人呢？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移樽就教。
　　“菁菁，你这么漂亮，这种资源太珍贵了，为什么平时总是把脸涂得乌七花八，让人看不到你的俏脸蛋呢？”
　　“我更正一下，不存在‘总是’，除了翠柳和公共场所，我都是这个样子。至于为什么，因为男人都好色，都想揩漂亮姑娘的油，为了保护自己，我才扮了假面，其中也包括提防你，谁知你是不是个色鬼啊？经过考察，你不是，就不再对你保密了，明白了吗？──傻、瓜、蛋！”
　　芦苇折服地惊叹：“菁菁，你太可怕了！以你的美貌加点子，可以做个超级间谍。”
　　菁菁娇笑道：“我干嘛要做超级间谍啊，只要征服你就行了。芦哥哥，跟你直说了吧，我找对象的条件是，高个儿，爱唱歌，能说会道，温顺如猫，当然，还要有个体面的身份。现在呢，你条件大体具备，不苛求还算合格，也就是说，有资格向我求婚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想娶我要趁早。”
　　芦苇唬了脸，正色道：“菁菁，我就要结婚了，你别胡闹好不好。记住，俺是你大叔，谈对象没门，再胡说八道，我就生气了。”
　　菁菁又笑道：“哟！假格嘛格的，还甩脸子，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啊！好好，这事打住，芦哥哥，我们谈个交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怎么会了解你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但我很想和红柳姐交个朋友，你能给我引见一下吗？”
　　“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复你，要征求她的意见，你要想见她，以后再说吧。”
　　“行！那就以后再说。我教你个办法，你们外出游玩的时候，可以事先通知我，再装作偶然相遇，她就不会怪你了。”
　　“好！我可以考虑。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了解我的情况的？”
　　“这个嘛，很简单，一句话就行了，因为你们人事科的杨美美，是我的小姨。”
　　“啊！”芦苇如梦初醒，一切全明白了。
　　费宁出轨的事，被二旦知道后，如同五雷击顶，肠子都悔青了。自认都是他惹的祸，带他们去翠柳，毁掉姐一生幸福。事后，他严厉警告过费宁，走改邪归正的路，否则，兄弟情份就结束了。开始，费宁还痛心疾首，真诚反省，后因陷得太深，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为此，二旦痛如切肤，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除掉这个混蛋，为姐报仇雪恨！
　　次日是除夕夜，二旦不放心文凤，电话打不通，估计是不接。姐到底怎么样了？决定去看看，下午四点，二旦过来，见门还开着，文凤在里面整叠衣服，随即上前问道：“姐，你怎么样？费宁呢？”
　　文凤见是二旦，叹了口气道：“我很好，费宁估计去小杜家了。今天是除夕夜，你不在家忙活，到这里来干什么？”
　　“姐，我不放心你，就过来了，你和费宁怎么样，他还有回头的可能吗？”
　　“他和我就差一张纸了，节后办一下就结束了。”
　　“姐，他和你结束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娘家去呗，这个家是他的，当然要归他。我只拿走我的东西，净身出门，什么共同财产，都不要了。人生就是一场梦，几十个年头而已，看破了一切皆空，孩子跟我就行了。”
　　二旦听了，心如刀绞，突然双膝跪地，泪涌如泉，哭诉道：“姐，都怪我不好，带他去翠柳，我对不起你。可做梦也没想到，他就这么堕落了！”
　　文凤道：“二旦，是他经不住诱惑，怎么能怪你呢！你也在翠柳玩，不就没受影响吗，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
　　二旦横了眼睛，决绝地骂道：“这个泯灭良心的混蛋！不知廉耻的东西！别以为他伤害人，就能够称心如意，我要去杀了他，替姐报仇雪恨！”
　　文凤劝告道：“二旦，你千万别犯傻，和他较真不值得，杀了他，你不也完了吗。你冷静点儿，听我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总是要分手的，想开了，不过迟早而己。追根溯源，我也有责任，把他逼上官场，在名利大染缸里一染，当然就变颜色了。现在回头想想，真愿他还是原先的那个机修工，但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唉！是我贪看无边月，丢失手中珠啊！既然他不想回头，那就算了，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可二旦的眼睛，正燃烧着两堆雪恨的火焰，牙齿磨得滋滋响，从腰间拔出把短刀来，大义凛然道：“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到现在还护着他，我平日都听你的，这次我不听了。我打小就说过，你就是我的亲姐，谁要是敢欺负你，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丈夫言出必行，说话算数，我找那个混蛋算账去！姐，你保重，我走了。”
　　文凤来不及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追着喊了一声，不可伤他性命。二旦早直眉瞪眼，怒不可遏，如猛虎扑食一般，“噔噔噔”下楼去了。文凤愣在那儿，片刻才恢复知觉，把自己的衣物捆好，钥匙扔在桌子上。费宁的钱和奖金等，全放在衣橱抽屉里，效仿关云长挂印封金，分文不取，拿了自己的包袱，锁门回娘家去了。
　　文凤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莲花里，也就是原先的家，那个旧屋还在，阁楼还在，一时间感慨万千，不觉就多看了两眼。正回肠百转的时候，忽听响起一阵“拉多少米来”，凄清的哀乐钻入耳蜗，不知又是哪位老人仙游了，想人生如白驹过隙，只是短暂过客而已。恍惚间仿佛有人喊了声文凤姐，强打起精神看去，是居委会的小夏。小夏的眼睛像两只红桃，苦了脸告诉她道：“赵主任叫我通知唐奶奶，她的低保申请批下来了，可……可是，我到唐奶奶家去，唐奶奶昨晚已经……走了。”小夏忿忿不平道，“去年你们帮她说情，赵主任就是不肯，要是那会儿办理，唐奶奶或许还能撑一阵子，她家实在太苦了，真的撑不下去了。这个赵疤眼……坏透了……”
　　文凤痴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小夏离去，才渗出两行苦泪。她为唐奶奶的逝世难过，也为自己的命运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