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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脚踩两只船

作品名称:那年那晚      作者:苍烟      发布时间:2018-04-30 23:35:06      字数:3131

  昨天晚上,费宁一夜未归,不知出了什么事,文凤担惊受怕,也彻夜未眠。直到凌晨五点多,费宁方才回来,脑袋像囚犯般耷拉着,跌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两眼发直,仿佛魂魄还丢在外面,忘了捡回来附体。文凤也悬心吊胆,满腹狐疑,关切地问道:“宁哥,你怎么啦?一夜没回来,出什么事了?”
  费宁哭丧着脸,不遮不盖,像犯人招供,把厂里所处的困境,自己分管的任务,以及请月婈帮忙,跟她回家拿资料等详细经过,全都竹筒倒豆子,如实地说了一遍。最后负罪坦白道:“文凤,我在月婈家过夜了!我不是人!对不起你!造了万劫不复的孽,应该下地狱!你打我骂我吧,怎么处置我都认了!”
  文凤听了,如巨雷击顶,一种不祥的意念袭上心头,仿佛整个身心被利刃切割,立时脸色惨白,痛彻五内,嘴唇也抖瑟起来,整个人都改了样子。冷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
  费宁痛悔道:“小杜说了,她不是个坏女人,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仅此一次,过后她就找个人嫁了。因为有求于她,我可能还要找她帮忙,但肯定到外贸局商谈,决不再去她家了。文凤,是我昏了头,造了孽,我只求你惩罚我,你打我骂我吧!”
  文凤默然以对,经过长时间煎熬,才道:“费宁,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懂的道理比我多,无数事例证明,一个人如果变了心,改正的几率百分之五都没有。你叫我打你骂你,除了闹得翻天覆地,能挽回你的心吗?所以,这些表面上的忏悔,我看就免了吧,你说你知错了,以后再不去她家了,虽然做了下三烂的事,但能诚实地告诉我,还有因公的成分,要打开产品销路。好,就按你说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但说与做是两码事,你就好自为之吧。”
  费宁赌咒发誓:“文凤,是我造了孽,伤害了你!但我珍惜这个家,爱孩子,爱你,谢谢你对我的宽容,让我有个悔过的机会,我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从此不登她家的门,绝不会再有下次了。我说的话,我会守信,违反诺言,天打雷劈!”
  文凤道:“好了,保证是靠不住的,说多少没用,厨房内我给你做的早餐,你自己去热一下,我要回房静一会儿,别来打扰我。”
  说话的当儿,电话铃响了,文凤去接听,二旦急切地问:“姐,宁哥回来没有?”
  “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十二点吧。”
  “噢,这我就放心了,昨晚没找到他,还以为他去了小杜家。姐,你要留个心眼,盯着他点儿,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力帮助你。”
  文凤接过电话,回到房间,关了房门,斜躺在床上。刚才为顾全大局,保住这个家,拯救那个厂,才忍辱负重,姑且把这事淡化了,毕竟他身上圧了个千人生计的担子,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可那时掩饰的坚强,这会儿全走了样,想到她最可信赖的宁哥,竟然会做出背叛她的事情,这突如其来的噩梦,宛如拿刀子捅她的心,且这个口子一开,将会遗患无穷,她怎能不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呢!一时间,心里的苦翻肠倒肚,无法隐忍,“泪痕红浥鲛绡透”,两行苦泪像小泉似的夺眶而出,一块纱罗手帕全湿了。
  过了一会儿,文凤迷迷糊糊,有人抚摩她的手,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是费宁坐在跟前,陪同她一起啜泣,在床头茶几上,多了双冒着热气的碗筷。其时,费宁也心痛如锥,脸色像张白纸,垂泪哽咽道:“文凤,我给你煮了两个盐水蛋,你吃了吧。”文凤未置可否,她深知感伤没用,叮嘱自己要坚强,不能怯形于色。可泪水总是背道而驰,依然汩汩流淌,便换了个睡姿,继续沉默下去。
  留宿风波过后,费宁不再去月婈家,总是早出晚归,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月婈也鼎力相助,为他牵线搭桥,提供了六个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客户,撮合双方直接对话。这段时候,费宁在师院外补班听课,得到向老师悉心调教,英语水平突飞猛进,已能熟练用英语交流。因而,和外商洽谈时,费宁以流利的英语,介绍了神马厂情况,并和尤厂长陪同客户,参观了车间的生产设施。由于语言没有障碍,以及坦诚相待,客户想问什么,费宁详尽解答;加之月婈从中斡旋,很快与四个客户签订了合同,获得了四千六百万元的订单,缓解了厂里的资金羞涩。尤厂长高兴地拥抱了他,夸赞他干得太棒了,笑说下一届我让贤,你来当一把手。
  神马厂自转型后,职工有了权利,人人心情舒畅,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积极性。他们对厂子的发展,都视为自己的责任,勤奋劳动和争相贡献,在很短时间内,厂貌焕然一新。由于月婈的牵线,费宁用英语洽谈,又陆续接到新的定单,因而经济效益倍增,不仅发工资无忧,还颇有盈余,神马厂的股东们一片欢腾,笑说真的要天天是个好日子了。
  其时,临近九八年春节,企管会研究决定,拿出部分资金,发放红包和物品,让股东们首尝成果,欢欢喜喜过个年。并取消原先的按职务分配,全厂人员一律平等,从厂长到杂勤,都拿一份同等的钱物。但为体现多劳多得,再按各人积分,另行核算奖励。底层职工反应说,劳动真的体现光荣了,全都开心的不得了,在有贡献的人员中,费宁更是居功至伟,他的事迹全厂流传,广受赞誉。
  然而,生活并非有了名利就一定幸福,还要有温馨的家庭支撑,尽管费宁、文凤有个“下不为例”的约定,并且也守信了一段时候,但随着月婈的热忱相助,两人频繁接触,情到深处难自抑,守信也就成镜花水月了。起先,费宁还有点顾忌,几天去月婈家一次,后来就破釜沉舟,把那儿当家了。可怜的文凤,未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平日里的逞强好胜,终于没掩盖住內心的脆弱,和他争吵抗辩,全都没用,好言规劝,更是徒劳。因而,费宁拿回来的钱物,虽堆成小山,文凤皆熟视无睹。她有自己的尊严,她能养活自己,与其貌合神离生活,还不如早作决断,人要活得有点骨气,这个年她不想跟他过了。
  一天费宁回来,见家内冰锅冷灶,杂物横流,原先那个美满温馨的家,仿佛泰坦尼克号逐渐下沉。他拿回来的鸡鱼肉蛋,名酒礼盒,都原封不动地堆在那儿,溢出腐烂变质的腥膻味道,由于无人打理,任其暴殄天物。费宁眉头皱得像个小丘,想说些什么又底气不足,因为是他一再作孽,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可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恩爱夫妻,旧情仍未消逝,他在爱人和情人的夹缝中,己不能自拔,想脚踩两只船,鱼和熊掌兼得,显然是不可能了。这刻,他看文凤的脸色,心里不是滋味,但总不能就这么愣着,总得说点什么改善气氛,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嘴角咧了一下,旋即又闭合了。
  费宁无话可说,文凤倒开口了:“费宁,想说什么就说吧,都这样了,还憋在心里干嘛!”
  费宁舐了舐下嘴唇,惶恐地试探道:“文凤,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了!我的意思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还一塌糊涂,我们先把年过好,有什么话等过年后再说,行吗?”
  “费宁,我已经提醒过你,文凤已经死了,我姓尹,叫尹文凤,你应该叫我全名,知道吗?至于过年,别跟我说,我和你就差一张纸了,你爱跟谁过就跟谁过吧。”
  “你,你消消气,听我说。虽然我作了孽,但也有苦衷,自从当上副厂长,千斤重担压在我身上,我需要小杜帮忙,结果就身不由己了,你能不能再让我想想,春节后一定给个说法。”
  “行啦费宁,别再说了,下不为例你都不遵守,还能给我什么说法。放心,你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只要不倒台,不愁没人关心你。盼你过好后半生的日子,照顾好自己,节后我和你把那张纸办了,你就自由了。”
  文凤没有感伤,没有激愤,一脸的沉稳安详,仿佛心已长眠,说完后头都没回,就决然离去了。费宁没法阻止,更没法拉扯,呆立在那儿,如泥塑木雕,但心里翻江倒海,似有无数把利刃在切割自己。他过去博览群书,记得那个哲人说过,夫妻吵架,从明吵到冷战,再从冷战到静悄悄,婚姻差不多就亮红灯了。现在看来,他俩明斗过去,硝烟散尽,不再有口角争吵,连说话都精打细算。
  这刻人静悄悄,家静悄悄,仿佛大厦将倾前的短暂寂寥,可不就是婚姻终结的预兆吗!文凤走后,费宁惆怅了一阵子,心里空落落的。明天就是除夕,家里没有文凤,就跟天塌下来差不多。当下思前想后,心乱如麻,这年看来是没法过了,也只能去月婈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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