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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作品名称:京门会战      作者:李智树      发布时间:2018-04-29 17:14:36      字数:4685

  飞燕破例在娘家狭小拥挤的干打垒平房里,坐满了月子。在奶奶和妈妈精心护理下,飞燕和孩子都很好,只是没有盼来郝刚。今天是45天产假期满的日子,天已经过了晌午飞燕心里不免有一丝悲凉,嘴里也就是不是嘟哝几句,算是发泄一点不满。妈妈听到了可一点也不同情她。“你爸爸当年还不是这样,你都一岁啦,都会喊爸爸了,还没有见过你爸爸的影子呢。你问问你爸爸,你是怎么长大的,小时候咋个淘气样,他能说出几件来?郝刚回不来,自有他回不来的苦衷,肯定是会战头一年,工作头绪多,离不开呗。你现在有奶奶陪着,有我和你爸伺候着,多享福呀。我生下你的时候,奶奶还在上班,不住在一起,请假又不给准。你爸在外边,整天不在家,我是三天的月婆子呀,就得下炕干活,自己护理自己。你不动弹,那就等着挨饿吧!你打听打听,女人要沾上一点石油的边,不管她是职工还是家属,有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这些话,妈妈这一段时间不知有意无意地唠叨过多少次,今天她又没完没了地唠叨起来了。
  郝刚日夜兼程地赶路,急急火火赶回来了,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岳母的叨叨。他猛然掀开门帘,向前一扑,“扑通”跪倒在岳母腿前:“妈妈呀,我对不住您老人家,对不住奶奶,对不住飞燕,你们打我吧,骂我吧……”
  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郝刚,这一扑、一跪、一叫、一哭,倒把娘仨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飞燕和奶奶一前一后从暂时隔断的坐月子的房里跑出来,四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最终还是奶奶先松开手,拽起衣角擦擦泪:“你看我们这是干什么,郝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嘛。我们这样哭哭啼啼的,别把俩乖乖惊醒了。他俩吃过奶,刚睡着了。郝刚你进去看看,小模样活脱脱就是你一个模样。”
  郝刚一路上都在猜想着儿子是个什么样,按照马勇、罗强的说法,叫“隔代遗传”。这隔代遗传他到底是像爷爷还是像奶奶呢?爷爷与世长辞整整十年了,长得什么模样自己都模模糊糊记不清了,更遗憾的是,他连一张像样的相片都没有留下。“三青团员、历史反革命、臭老九”这么多罪名,谁敢保存他的相片?奶奶遣散农村,随妹妹远走边关也八九个年头了,她老人家不知生活得怎么样。“哎!”郝刚长长地吁一口气。郝刚一路走好,一路想,思绪时常被火车汽笛、汽车喇叭声打断,但很快又会回到对孩子模样的猜想上。按照金指导员和王队长的经验,子女既可能继承父母的优点,又可能继承父母的缺点。那么,自己和飞燕长相上的优点是什么?缺点又是什么呢?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大概是自己压根没有关心过这些事。和飞燕偶然相识,仓促结婚,蜜月惜别,自己觉得飞燕长得有鼻子有眼,那样富有青春气息,那样人见人爱,哪里有什么缺点呢?他俩想继承缺点也没有缺点啊。“哎!对了,要长得像飞燕一样我不就心满意足了嘛!”他喃喃地自语着。
  在奶奶提示下,郝刚稳定了一下情绪,擦擦眼泪,憨憨的傻笑着,蹑手蹑脚进了隔间。只见两个小家伙脚顶脚睡在床两边,胎毛刚刚蜕净,白白嫩嫩的,煞是可爱。看样子他们睡得挺香,眉头一皱一皱,小嘴巴一咧一咧,让郝刚不知道如何应对。郝刚低声对紧随其后的飞燕说:“你瞧,他俩已经会笑了,笑得多甜!”飞燕将嘴巴凑近郝刚的耳朵:“奶奶说,那是在做梦,做梦多的孩子聪明。”顺势在郝刚满是粉尘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一股幸福的暖流顿时涌荡在他俩的周身。
  “郝刚,快出来擦擦脸,喝点茶,孩子有你看够的时候。”妈妈在外间倒好了洗脸水,亲热地招呼着。
  飞燕站直身,两只手臂分别搭在郝刚的左右肩上,紧紧搂住郝刚的脖颈,再次亲吻了他厚实的嘴唇。然后松开手,示意郝刚出外间擦脸。
  奶奶坐在门口的小方凳上,膝盖上放了一只小竹篮,开始择菜,为郝刚也为全家准备晚饭。
  两个小宝宝一前一后发出了“哇——哇——”的哭声。飞燕一看:“哇,宝宝撒尿啦!嗷,乖乖,妈妈给娃换上干尿布昂——,不要哭昂——。”听那口气,飞燕俨然已成为老练成熟地妈妈了。郝刚草草擦过脸,紧着赶过去,想帮帮飞燕,但又不知该干什么,在那里无所措手足。想抱抱没有换尿布的一个,软里吧唧的,抱不起来,不知该怎么抱,眼看着孩子“哇哇”哭叫,急得直搓长满老茧的大手。
  飞燕看在眼里,就让郝刚上铺坐平,然后将换好尿布的一位放在他的手弯里,指点着他将两只手放好位置。孩子的尿布换上了干的,止住了哭声,扭动着小脑袋,睁开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在看什么。郝刚第一次这么近的体会做父亲的感觉,心底里美滋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十分专注地瞅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发现,儿子就是特别像他们的妈妈飞燕。于是瞅瞅正在给另一位换尿布的妻子,有意无意地说:“奶奶说,儿子像我,依我看,那是奶奶她老人家偏心眼——宽慰我,其实他最像你。”飞燕微微一笑,因为坐月子保养得更白更嫩的脸蛋上,顿时泛起一片红云,娇滴滴地说:“人们都说我们俩长得像亲兄妹一样,那儿子像我,可不也就像你嘛!奶奶才不偏心眼呢!”
  上京门会战以来,工作上的事情应接不暇,人整天像上足了发条的闹钟,没有停歇的时候,郝刚早把这岔给忘了。听飞燕这么一提示,罗强他们竭尽所能,在桐36井为他们举行特殊婚礼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复现在眼前。当时,他们是惊讶地赞叹过:“你们俩真的是天作地合吗?为什么长得这样像?像双胞胎兄妹一样。”
  此时此刻,郝刚的模样和飞燕早就无法比了:一个粗糙黢黑,一个白皙娇嫩。但他们那方方正正的脸盘、挺直的鼻梁、秀气的小口、浓浓的蚕眉,特别是那一双又圆又亮、会说话的大眼睛,依然象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两个儿子长得和他俩一模一样那是情理之中的。
  飞燕换好尿布,也如郝刚一般让孩子在自己的手弯里躺得平平的。她有意向前一挪动,将两个孩子并在一起,做个故意的鬼脸,压低声音说:“郝刚哥,你猜猜,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从模样上看有什么区别没有?”
  这一下,可真把郝刚问住了。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反复比较,再看看那几乎是协调一致的动作表情,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不过,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采取了分段比较法,再次反反复复地仔细看过,可仍然没有看出有什么差异,也不能分出哪个大、哪个小来。
  飞燕说:“这两个孩子可也就怪了,奶奶、我爸我妈和很多叔叔阿姨都反复看过,就是没有找到差别。体重也一样,刚出生都是五斤半,出满月时,我们称了一下,都长到七斤半,一两不差。就是小屁股蛋上各有一个酷似逗号的胎记,据助产医生讲,大的胎记在左边,小的胎记在右边。你轻轻让他爬下。”说着也将自己抱的一个轻轻翻转来,扒开小裤裤,果然,两个小家伙嫩嫩的小屁股蛋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清晰的逗号。
  他俩看过之后,又将孩子转过来抱顺。飞燕继续说:“长大了,我们总不能天天让孩子爬下,扒开裤子看屁股蛋分大小吧?最近我慢慢观察,你抱的这个是老大,他总是提前尿尿,提前啼哭,把小的吵醒。吃奶呢,老大总吃左边的奶头,老二自然老吃右边的奶头。偶尔我没有记清抱错位置了,两个都昂起小脑袋,使劲按都按不到奶头上,按急了两个同时哭,一换过位置,马上好好吃奶。你要不相信,我们马上可以试。”
  说着,飞燕将自己抱的老二放到左腿上,将郝刚抱的老大放到右腿上,郝刚帮飞燕解开衣襟,两个小家伙舞动小手,张开小嘴巴“哈希,哈希”找奶吃,可还没有噙住奶头,就梗起小脑袋,撇撇嘴,准备啼哭。飞燕说着:“呜、呜,小乖乖,对不住,妈妈认错了。”说着,在郝刚的帮助下,将两个位置调换过来。小家伙张着嘴巴、晃着脑袋“哈希、哈希”一口噙住奶头,吮吸起来就不松口了。有时惊奶一来,吞咽不及,呛得“咔,咔”咳嗽两声,照样吮吸不松口。
  吃饱了奶,两个小宝宝一同睡去。郝刚轻轻抱过一个,飞燕腾出手来,逐个安顿睡下,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飞燕的爸爸也下班回来。
  全家人坐着小方凳,聚到简易餐桌前,边吃边聊,话题自然都在孩子身上。郝刚偶尔也谈谈京门会战的见闻和经历,但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想转移都转移不了。不知奶奶怎么突然提起要给孩子起名字的话题,全家人一致要郝刚起,在这个家庭里,郝刚喝过的墨水最多。郝刚却坚持要让奶奶起,他认为奶奶经见得多,随便起一个叫应了就行。他还坚持说:“人的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不必那样讲究。”可奶奶坚决不同意,也不让外公外婆取。他紧蹙眉头沉思了一会,说:“奶奶,爸,妈,飞燕,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中国人是龙的传人,今年又正好是龙年,我们搞石油的又天天在想着擒住油龙,我看就叫‘大龙’‘小龙’;大龙随我的姓,叫郝大龙,小龙随妈妈的姓,叫冯小龙。希望他们长大成人之后,继承中华民族的优良品质,继承老一辈的意志,热爱祖国,热爱石油事业。我这是随便说说,你们不同意,我们再斟酌。”
  “这名字起得好,我举双手赞成!”飞燕的爸爸快人快语,第一个明确表态。
  飞燕的妈妈看老头子高兴得手舞足蹈,知道他还存有“冯氏香火不断”的念头,也就赶紧表态同意。
  只是奶奶还在沉思……
  尽管郝刚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但在飞燕和郝刚定亲时,我们并没有挑明要郝刚做上门女婿,入赘冯家,如果我同意给小龙冠姓“冯”,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于是,她说:“叫大龙、小龙,我非常喜欢,叫‘冯小龙’我觉得欠妥,将来你们的亲家奶奶来看人家的孙子,你们怎么向人家交待?我们可不能背着人家做昧良心的事。”
  奶奶的一席话把儿子、儿媳的兴头一下打入了深渊,餐桌旁的热闹气氛顿时消沉下来。
  郝刚马上接过奶奶的话头,急忙解释说:“奶奶,您言重了。现在我们是一对双胞胎,即使是一个独生子或独生女,姓冯,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我妈妈也绝不会有意见。我妈妈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跟我爸爸在学校生活了三十多年,社会上的宗法思想、封建观念非常淡薄。她是个非常开朗、非常通情达理的人。奶奶如果不相信,我和飞燕写信只告许她:她的孙子叫‘大龙’、‘小龙’,而把冠姓的事暂时搁置起来,看她如何处置?我深信她会主动提出和我完全相同的意见的。到京门之后,我把飞燕的照片翻拍了一张寄给她,她就让妹妹给我写信讲,飞燕怎么这么像她的丫头而不像媳妇呢!在她的心底里早把飞燕当做她的女儿了。”
  经郝刚如此这般一番解释,奶奶也就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飞燕便迫不得已地喊起“郝大龙”“冯小龙”来。为了开心更故意拿捏腔调喊作“好大龙”“风小龙”,逗得全家“咯咯”直笑。
  
  最让一家人挠心的是:飞燕的产假和妈妈寇咏梅请的有薪事假都已经到期了。续假的可能性不大,明天娘俩就得各自去上班,孩子怎么办?按照规定:哺乳期女工,上下午工间操时间各有半小时的喂奶时间,一年内晚上七点至九点半雷打不动的集体政治学习可以不参加。可白天只有奶奶一个人,怎么能顾得了两个孩子!这几天,有郝刚帮忙,还可以过得去,郝刚归队之后呢?花钱雇个保姆?那是资产阶级剥削行为,党和国家的政策是绝对不允许的。
  为这件事,郝刚有两个晚上连觉都没有睡好。飞燕被孩子尿尿、屙巴巴、找奶吃……一次次弄醒,她发现郝刚一次次的唉声叹气、一次次的翻身,也在心里熬煎,担心他急出病来,想劝解他,但同样找不出劝解的具体办法来。人活着,可真难啊!
  思来想去,郝刚觉得唯一的办法是叫妈妈或者妹妹来。可妹妹和妈妈能来吗?让妈妈一个人来,路途这么远,妹妹不放心,自己也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来,把妈妈一个人撂在遥远的边疆,自己不忍心,妹妹也绝对不会同意。正是为了照顾年迈体弱的妈妈,妹妹才求爷爷告奶奶,到处烧香作揖、磕头求情,费了非常大的周折,才将原本遣送原籍的妈妈接到了边疆,现在怎么能把妈妈一个人抛到边疆,自己回内地为哥嫂帮忙呢?即使妹妹同意,郝刚自己也绝不会同意。多少年来他欠妈妈的东西太多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妹妹和妈妈一块来,免得相互担忧。可是,这样以来,住宿、吃饭可就又成了现实问题。
  人们常说:“活人不会让尿憋死。”今天的郝刚还真有点活活让尿憋死的况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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