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陈光华河边思初恋 王清贵暗中牵红线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4-29 18:52:03 字数:3764
学校里的休息条件比想象的还要简陋,但相对住在帐篷里的移民强多了。
矮小的帐篷坡顶像折叠的太阳镜,吸收了一天太阳的热量,全储藏在帐篷这个有限的空间里,一个帐篷就像一个蒸笼一样。
移民们装好车,最难过也最难受的时刻到来了。
难过的是,他们要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夜晚了,一家人聚在一起,有好多话想说,可又累得说不出来,回味一下过去,回头想想走过的路,感到一阵阵揪心。
汉子们和女人们耐不住这种憋闷,干脆就到小河沟里寻刺激。
小河的清流在哗哗地流淌,像在唱歌,小河边上聚了不少人,男人们在上游洗身子,说着乡间的粗野话,女人们在下游洗衣服,看看没人时,也偷偷撩起上衣用湿衣服擦一擦身子。
“你家东西都装上车了?”一个长头发女人问另一个短发女人。
“嗯,半下午都装好了。真舍不得咱这里的这股水啊。”短发女人接腔。
“谁说不是呢,当初嫁过来就是看中了这个小河沟的。”长发女人说。
“原来你看中的是这条小河沟,不是你们那一口子呀?”短发女人开始取笑。
“就他那熊样,黑不溜秋的,谁稀罕?”长发女人撇撇嘴。
“你不稀罕,你该别天天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呀?”短发女人回奉道。
“不跟他跟谁?”长发女人的嘴巴子功夫也是一绝,她一边搓洗头发梢一边说,“跟你家汉子,你不吃醋啊?”
“去你的,没个正经样,幸亏俺家男人抓阄没和你家抓一起。”短女人笑着朝对方撩水。
“抓到邻居我们来来往往才方便了,酸死你,气死你,你信不信?”长发女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在小河下游的一块大石头上,也坐着一位女人,她就是李荷清的老婆陈光华。
陈光华上过坟之后,本来应该回上村的,她不忍,想陪老父亲多说说话,她用毛巾擦去父亲后背上的头发茬,她把父亲的换洗衣服叠平装兜里,她瞒着李荷清给父亲的汗衫里塞了几张钱,父亲挡了几次都没挡住,她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力求能落得个心理平衡。婆子是妈,身上有病,她没有少过婆婆一顿饭,她为婆婆付出了她该付出的,她问心无愧。但是娘家爹是爹,也是头上的天,马上要去到很远的地方了,再怎么也不能说离开就离开,能多待一分钟心里就多一分钟踏实,倒是陈富春是个明白人,知道她家里的状况,催了她几次,她才慢慢腾腾离开,她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满腹委屈能到哪里发泄呢?她实在不忍心离开下村半步,想仔细再看看这里的角角落落,一草一木,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下村的小路上走着,最后来到了这个小河沟上,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想起身体不好的老父亲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想到她被家务缠得焦头烂额,很少在老人跟前尽孝,想到从此要和粗手大脚的好妹妹月华扎根遥远的两地,陈光华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酸。
河沟边有许许多多光光滑滑的石头,多少年多少代的人们在这里洗衣淘菜,清清的小河沟啊,珍藏了多少沧桑老人跋涉的足迹,洗去了多少丹江汉子身上的疲惫,冲走了多少少女的烦恼和忧愁,留下了多少顽童天真的梦幻,如今,最亲最亲的人要走了,要到很远很远的陌生地方去繁衍生息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怎不黯然神伤?陈光华怎不愁肠百结?
陈光华挽起裤腿,在石头上坐了下来,把两腿伸到水中,任由清清的溪流浸湿她的衣服,忘情地闭上了眼睛。
当父母还在身强力壮的时候,就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认为她老实可靠,希望她能招赘一个上门女婿,以便将来老有所靠。老二月华做事毛手毛脚,母亲总是说她:“就你这个样子,将来把你嫁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陈福春对月华也没有放过笑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滚,滚得远远的!”
陈光华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回到家里开始和父母一起种起责任田来,当然,苦力累活父母从不让她插手,他们还指望她给养老送终哩,但她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办法,父亲就把养猪的活儿交给了她,她天天打猪草,活儿不重,空闲时间也多,一有闲空,她不是读小说,就是织毛衣。
那年春上,她们村来了一个养蜂的年轻人,在小河边上搭起了一个帐篷,帐篷升起来,跟一间房子差不多。养蜂人收蜂糖时穿一身白色的罩衣,好像是大姑娘穿着轻柔的半透明的婚纱,他忙忙碌碌的样子真滑稽,陈光华打猪草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有时候看得镰刀割住了手,她也没有感觉到。
见面的次数多了,光华就和养蜂人熟了,年轻人很健谈,懂得的也多,陈光华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这个外地人。
凭心说,那个养蜂人确实不错,无论是谁从他帐篷前经过,他都热情地邀请人家到帐篷里喝甜蜜蜜的蜂糖茶,有人拉车经过,他常常帮人家推车上坡。那时年轻人没地方打工,光华天天挎着箩筐打猪草,养蜂人一闲下来就帮她,她累了,就坐在帐篷外的小凳上,养蜂人给她拿饼干,端热茶,然后也端个小凳坐下来,开始给她吹口琴,吹《纤夫的爱》、吹《十五的月亮》、吹《望星空》,吹得她喉咙直发痒痒,吹得她心慌意乱,她离开后,那婉转的琴音还在耳畔萦绕,还在心头回响。父母看出了苗头,武断地要求她远离养蜂人,甚至陈富春扬言要烧了养蜂人的帐篷,要把养蜂人打个半死不活。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她拗不过父母,强压着自己的感情,不再搭理那个举手投足都让她着迷的养蜂人了。
正当陈光华心灰意冷的时候,上村的李荷清从部队上复原回来了。这小伙子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很热年轻姑娘的眼球,当然也让光鲜水灵的陈光华为之心动。那时候,乡下常有露天电影,电影场里,李荷清总是千方百计找陈光华找僻静的地方“说事”,陈光华何尝不知道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的醉翁之意,小树林、河沟边常常是他们秘密“说事”地点,两个人一见面,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无拘无束,没有主题,却有无边无际的话题。
纸里包不住火,最先发现他俩神秘交往的是王大头的父亲王清贵。
小河沟上游的一块高台处是坟地,坟地周围是徐家村的林场,里面栽种的是桃树,每到桃子快熟的时候,组里总要派人去看林子。照看桃园活儿不重,却实个苦差事,白天好受,一到夜里,坟地里冷风凄凄,恐怖极了,这还不算,夜里蚊子像轰炸机一样在身边飞来飞去,根本让你无法入睡,虽然如此,看园子却是个抢手活儿,因为收入可观。一到春上,报名看园子的人排起了队,村主任徐富没办法,就让竞包者抓阄,谁抓住谁上。那年这个苦差事让王清贵抓到了,他当然得日夜守在那里,桃子一天熟一天,他也一天比一天累。
那晚,李荷清和陈光华又到桃林边约会,二人正忘乎所以的时候,王清贵冷不丁地出现到了他们面前,严肃地说:“我是来逮偷桃贼的,嘿嘿,一下子逮住了两个。”
王清贵不冷不热的话羞得陈光华抱着一棵桃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李荷清倒是比较冷静,尴尬地对王清贵说:“大叔,我们不是偷桃的,我们,我们……”
“你们不是偷桃的?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王清贵明知故问。
“大叔,你行行好,千万别说出去,你要说出去,我们就没脸见人了。”李荷清苦苦哀求。
王清贵诡秘地笑了一声说:“我明白了,你们是心疼大叔,来帮大叔看桃的,我什么也没看见,看见了我也不会说出去,以后这边的桃林就归你们看管了,你们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什么时候想走就走,饿了你们可以随便吃,只是不能吃不了兜着走。”
李荷清信誓旦旦:“大叔,你放心,只要你不把我们的事儿说出去,我们帮你看林子。”
王清贵得意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回家园……”
往年包林看桃子的遇到很多疙疙瘩瘩的麻烦事,那年王清贵包林看桃子却没见遇到什么磕绊,也不见他起早贪黑,有人问他原因,他总是神秘地笑笑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时间长了,时机也就成熟了,王清贵约陈福春喝酒,两个人一开始时吞云吐雾,推杯换盏,酒至半酣,王清贵喷着酒气说:“找你陈老哥来是想给你家大妮子提一门婚事……”
陈福春一个激灵,酒醒了不少,没等王清贵的话还没说完,急忙摆手说:“王老弟,孩子还小,这事儿先打住,晚一天再说。”
王清贵显出一脸无奈,苦笑着说:“陈老哥,你烟也吸了,酒也喝了,你知道吗?这些东西可都是男方家的,我觉得两个孩子挺般配,就收了人家的吃喝贿赂,来和你探讨探讨这件事。”
这个王清贵还有这一手,陈福春真想上去扇王清贵两个耳刮子,但他克制住了,他何尝不在为大妮子的事儿操心呢?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能看不出大妮子和李荷清眉来眼去那一套?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现在王清贵又给提一个,而且设了个套儿让他钻,他能不恼不惊吗?但他又忍不住想知道王清贵在耍什么猴戏,沉默了好久才问:“男方家是谁?”
王清贵这才把李荷清端了出来,说:“这可是个好后生,错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错了这个店可就没了这碗面。”
陈福春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对李荷清,他不是没想过,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家光华除了容貌上说得过去外,哪一点都不在人家之上,如果能让李荷清给他当上门女婿,他当然求之不得,可就是他是弟兄一人,人家的父母会同意吗?
王清贵仿佛看出了陈福春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上村与下村不过是一河之隔,你端碗饭就能会亲家,妮子端碗饭就能回娘家,她在上村落脚和在下村落脚有什么两样?这不比居无定所的外地人强多了?再者说,你真要想找上门女婿,也可以在二妮子身上打打主意,早点把眼睛擦亮,给二妮子来个出其不意,别看你只有两个闺女,以后你的小日子有滋有味不会比徐家村的任何人差。陈老哥,好事不在忙中取,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再做决断吧,来,喝酒。”
陈福春犹犹豫豫端起了杯,王清贵虽然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但人家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他真得调整思路好好想一想了。
最后在王清贵苦口婆心的说和下,陈光华嫁到了上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