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悲伤的母亲

　　第二天一早起来，江宁打开手机，发现余浩然的微信：“小宁，抱歉，今天有事先走了。”
　　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如果余浩然正常上班，就会在楼下等她一起走，否则就发个信息给她。由于余浩然的工作总是“不稳定”，他们能一起上下班的机会大概是一半对一半吧。
　　没有余浩然的“专车服务”，江宁只好挤地铁上班了。今天的地铁依然是“人满为患”，瘦小的江宁被挤得感觉自己都要变形了。正在祈求地铁加速快快到站之时，忽然身边一松，原来紧紧挤着她的人好象突然都避开到一边，而她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靠倚，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正要倒下之际，她的腰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
　　耳边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为什么不等等我？”
　　江宁定定神，抬头一看，眼前是那张熟悉的俊美的脸，不禁吐了口气：“西风？原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这要问你啊？谁让你来挤地铁的？害得我好找！”他虽是一脸的嫌弃，那漂亮的容貌却无法让人讨厌，反而觉得能让这么漂亮的人嫌弃似乎也是不错的。
　　江宁很奇怪：“你在找我？为什么？”
　　他很不爽地说：“浩子那家伙要我送你啊。真麻烦！”
　　“浩然？为什么？”她有点哭笑不得。
　　“我怎么知道？”他低头瞪着她。他的脸离她的脸好近，她有点不好意思，这时才发现，他的手还抱着她的腰，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
　　“哎，麻烦把我放开吧，众目睽睽的，好尴尬呀。”她低声道。
　　他毫不在意地放开她，嘀咕道：“什么众目睽睽？看到才怪呢。”
　　说来也怪，有西风在旁陪着，虽然车厢内仍是人挤人的景况，但是，却再也没有人挤到她的身边了，仿佛她的周围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大概这就是西风的美貌的力量吧？她心想，嘴里却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否则眼前这个家伙一定会跟她没完没了的。
　　西风送她到大门前就走了。
　　下午开科室会议时，科长表扬了江宁在昨天傍晚挽救女孩子的出色表现，还笑说，社保科很有兴趣吸纳她这个人才呢。但是，科长强调，档案科也很需要她这样的人才。
　　连续好几天，余浩然都没有露面，但是，西风却是天天都过来接送她上下班，这让她颇为纳闷，搞不清楚他们这是在卖啥药。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如果是因为那天晚上他们吃完宵夜回去太晚了（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让西风“吃醋”了，对余浩然实行“禁足”惩罚，那他自己也无需天天跑来接送她呀？虽然他颇为秀色可餐，但是总是绷着一张脸，实在也让人有点难受。江宁追问他原因，他也只是说“浩子要求的”，其他绝不多言。她也无可奈何。即使她调整了上下班的时间，不管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出门，西风总有办法找到她。后来西风也有点烦了，很干脆地告诫她，早上必需要等他出门，否则，他就搬过来住到她家去。她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因为，以前就试过啊！想起他整天黏在她家的日子，她就头大如斗。
　　这天，江宁刚处理完一个案宗，传达室打来电话，说门口有个名叫韩秋玲的女人找她。
　　“韩秋玲？谁啊？我不认识啊。”江宁放下电话，暗暗嘀咕着。她跟老吴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来到传达室，那里有个小小的会客室，供一般访客使用。那张双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焦虑的女人，染成棕红色的长发，烫了一个大波浪披散在肩上，身穿一件淡蓝色开司米上装，里面是一条黑色的丝绒长裙，脚蹬黑色高跟皮鞋。江宁感觉有一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走过去，柔声问道：“您好！请问是您找我吗？”
　　那个女人一见她，立刻站了起来，一把抓着她的手，激动地说：“您就是江小姐？”
　　江宁有点尴尬：“是的，我是江宁。您是？”
　　“我是韩秋玲，冯子珍的妈妈。”她有点忐忑不安。
　　冯子珍？江宁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要跳桥的小姑娘。“哦，原来是您，半个月前，我们在医院见过一面？”
　　“对对对，那天……”韩秋玲想起那天自己一心只是在意着女儿，却是完全没有留意过其他人，包括眼前这位帮了大忙的警官，她不禁有点惭愧。
　　“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么？”
　　“江小姐，我——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子珍？”她焦虑地问。
　　“什么？没有啊，自从上次医院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珍珍了。”江宁满腹疑惑，“怎么啦？”
　　“子珍她，从前天开始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急得差点流眼泪。
　　“什么？都失踪三天了？你现在才来找她？”江宁大吃一惊，这对养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
　　“子珍她平时是住校的，除了周末回一趟家，平时都在学校里，所以，我们也……”她难过地低下了头。
　　“那今天？”
　　“今天老师打来电话，我们才知道她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在学校里。”她哽咽着。
　　“来，您先别急，坐下慢慢说。”江宁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她接了过来，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似乎一直都没有好好喝过水。
　　“前天，我和我先生一起送她到学校，看着她进了校门，我们才离开的。”她停了下来，眼神无限忧伤。
　　那她为什么没有在学校里？江宁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养母。
　　韩秋玲又喝了一大口水，接着说：“本来，我打算今天下午打电话到学校帮她请假的，却没想到，上午却是接到了她的班主任的电话，问她为什么还不回来上课。我这才知道，她这几天根本不在学校里！”
　　江宁深思地看着她：“你把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么？”
　　“我，我都找遍了，亲戚，朋友，老师，还包括……”她停了下来，低声道，“包括她的前外婆家……”
　　“前外婆？”
　　她看看江宁，欲言又止。
　　“那，您为什么会来找我？”
　　“江小姐，上次，是您把她拉回来的，我想，子珍，她一定会很信任你的，说不定，会来找你……”
　　“很遗憾，韩女士，珍珍没有来找我。如果您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请马上报警立案。”江宁严肃地说，“另外，如果您真的关心女儿的话，我希望您能坦诚地认真地详细地跟办案的民警同志说一说你们家发生的事情，这样会有助于尽快找到珍珍。”
　　韩秋玲愣愣地看着她。
　　“珍珍只是一个刚上中学的孩子，上次她为什么会试图去伤害自己？而这次，她为什么会失踪？作为母亲，您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其中的隐情，您真的不知道么？”江宁直视着她。
　　韩秋玲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江宁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养母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不愿意“暴露家丑”。
　　“来，我先带您去报警立案吧，必须尽快找到她。”
　　“其实，我已经报警了。”韩秋玲低声道，“我只是，怀着一点点希望来找你，也许……”
　　江宁一愣，慢慢地坐了下来。
　　韩秋玲却站了起来，“真的不好意思，江小姐，实在是打扰您了。”她微微一躬便告辞了。江宁倒有点不知所措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走远了。
　　回到办公室，江宁马上打电话给分管人口失踪案的治安科，接电话的小马说，今天确实有一个名叫“冯子珍”的失踪报案，李队已经安排人手调查了。
　　“那么，报案的人是？”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说是失踪者的母亲，好象名叫——哦，韩秋玲。”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情况？”
　　“特别的情况？呵呵，小宁姐，你有兴趣转到我们科？”
　　“小马，是这样的，那个失踪者的母亲刚刚来找过我。”
　　“什么？小宁姐，你们？是熟人？”
　　“唉，现在好象有一点瓜葛了……对了，说正经的，她报案时有没有提到一些她的家庭情况？”
　　“这……我也不清楚，因为不是我接的。”
　　“哦，这样啊……”江宁沉吟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小马。
　　“小宁姐，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情况？”
　　“小马，现在这件失踪案由谁负责？是李队吗？”如果是他就好办了，毕竟上次跳桥事件是他负责的。
　　“我们李队哪有空管这个啊，由王智明副队长管失踪案件。”
　　“这样啊，那我能不能跟王副队通个电话呢？”
　　“那您只能打他手机了，他出去调查去了。”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小马，拜拜。”放下电话，江宁有点犹豫，她跟治安科的同事没有几个是熟的，平时工作接触也少，通常都是小马等小科员过来调个资料什么的会经常打交道，而那个王副队，简直连点头之交都不算。他们治安科的人经常要出外任务的，极少在办公室呆着，工作时间从不定时，哪里会与基本朝九晚五的档案科的人混熟呢？如果她那么冒昧地打王副队的手机，还要谈论他的案件，岂不是有插手他人公务之嫌？
　　她转头又一想，治安科的同事都是身经百战极富经验的，哪里需要她这个完全不通业务的人来提醒呢？果然是太自以为是了啊。
　　
　　韩秋玲回到家里时已是傍晚时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身心俱疲。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妈妈，你回来了。”接着一个人便扑上来抱着她。
　　“小宝放学了啊。”她温柔地回抱他。
　　“妈妈，你去哪里了？”宝贝儿子仰头看着她，“你很累吧？”
　　“嗯，妈妈去……看姐姐了，妈妈不累。”
　　“嗯？妈妈，那个冯子珍又惹你生气了吧？”小宝有点不满地嘟着小嘴。
　　“小宝，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子珍姐姐是你的亲姐姐，你要对姐姐好，知道吗？”秋玲有点生气。
　　小宝不依道：“妈妈，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
　　“小宝，你——”秋玲气得把手举起来，却是打不下去，眼泪却是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妈妈？”小宝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妈妈流泪，他知道是自己气着妈妈了，但是，他有说错吗？子珍姐姐确是某一天忽然来到家里的呀，怎么就成了他的亲姐姐了？而且这个姐姐从来就没有好脸色给他这个弟弟，不是一脸厌恶，就是冷冷地说“走开，别来烦我！”而当这个姐姐来到这个家，妈妈也不再象以往那样开心了，总是愁着一张脸，即使有笑容，其实，他知道，那是装出来给大家看的，并不是真的开心。唯一，这个姐姐来到这个家的唯一好事，就是，爸爸经常回家了。以前，爸爸总是经常出差，三五天才回一次家，在家住了三两天又走了，有时甚至他的生日那天，爸爸也不能赶回来，惹得妈妈很生气。现在的爸爸几乎天天都回家了，妈妈也为此开心了很多。而且，一年前，他上小学前，他们一家四口，还有外婆外公，一起到国外旅游，还举行了一场很盛大的婚礼，爸爸说这是给妈妈的补偿，当时妈妈开心得都哭了，本来化得很漂亮的妆都哭花了。现在，那个子珍姐姐上了中学，还住校了，只有周末才回来，于是家里又只有他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了，多好啊。
　　“小玲，你干什么呢？”这时，冯南成从书房走了出来。他过来把小宝拉了过来，俯身微笑道：“小宝，去看看小姨今天烧了什么好菜，看看可以吃饭了吗？”
　　小宝点点头忙跑开了。
　　“小玲，小宝还小呢，不懂事，别跟他生气，啊？”说着，他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冯南成轻声道：“我接到你的电话就立刻搭乘最早的班机回来了，刚刚去接了小宝回来。”
　　“我已经报警了。”她疲惫地说。
　　“我知道。”他轻拥着她，安慰地轻拍她的肩头。
　　她伏在他的肩头，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她哽咽着：“你说，她能去哪里呢？她会不会出事？”
　　“别担心，别乱想，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上次，她不是也没事么？”
　　“可是，她还是个孩子啊，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啊！”
　　“别急，你也累了。等会儿吃过晚饭，我们再好好清理一下，她有可能去的地方，我们再一个一个去找，好么？”他扶她到沙发上坐下，“说不定，吃完饭，警方就有好消息传来呢。”
　　她双手捧脸，嘶声道：“子珍，妈妈对不起你！”
　　“小玲，别这样！要怪，都怪我！”他低声道，“别这样，让小宝看到了，他会很担心的。小宝需要你呀！”
　　“小宝——”她把脸抬了起来，原来的淡妆都已花了。
　　“来，先去洗个脸，再好好吃个饭。打起精神来，别让小宝担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