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结

　　回家之后，老程稍作调整，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业。
　　所谓的创业其实就是重抄旧业——养猪！老程在郊区租了一块地，建起了养猪场。他把大部分的拆迁补偿款都投了进去，由于资金不足，老马就想将自己的积蓄借给老程，但老程劝老马和自己一起干，于是老马也投入了大笔资金入了股，老程主要负责技术方面的工作，老马则负责日常管理。
　　由于猪圈变成了养猪场，所以就需要更多的人手，于是老程就雇了一些农民帮他养猪；同时为了解决王丽的生活问题，老程把王丽也安排进了他们的养猪场，让她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杂活。老程的养猪场就在这种情况下运营了起来。因为老程是养猪方面的土专家，再加上老马经营得法，所以猪场的生意出奇地好，只半年时间养猪场就实现了盈利；一年后，他们扩大了猪场规模，营业额也实现了翻倍；之后的几年，几乎是一年一个台阶，第五个年头，他们的猪场已经是富强市最大的养猪场。
　　在此基础上，老程和老马成立了富强市和谐农产品有限公司，老程作为大股东，任公司的董事长，老马则任副总；与此同时，老程和老马的个人资产均超过了千万，成了富强市的明星企业家。至此，老程的身份也由过去的养猪专业户、道德模范、村委会主任，蜕变为现在的程总。有了钱之后，老程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住进了别墅，开上了豪车，经常出入高档场所，过去远离他的老朋友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以前将他拉黑的同学们又悄悄地把老程重新加了回来……总之，老程的生活似乎和其他富人没什么两样。
　　老程的儿子拿到学位后就在美国定了居，并且受聘于美国的一家大型跨国企业，现在已经是公司的技术骨干了。可以说，用世俗的眼光来看，现在的老程已经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他的生活是令人羡慕的，那么老程本人对自己人生境遇的改变又是怎么看的呢？
　　其实，对老程来说，金钱和社会地位根本就不重要，这些东西只是他重新获得社会认可的道具而已！虽然步入了所谓的人生巅峰，但金钱和地位并没能使老程获得他想要的幸福感和归属感，物质的丰富并未改变老程精神上的迷失。在内心深处，老程其实并未真正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有一个心结他始终挥之不去，那就是他要证明自己不是坏人；更准确地说，他想重新证明自己是好人！“好人”这个名声才是老程真正也是唯一看中的东西！正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走到了现在，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可以这么说，老程后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社会重新承认他是好人。
　　那么，老程为什么对“好人”始终耿耿于怀呢？他不是早就想通了吗？他不是只想做个正常的普通人吗？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想重新找回真正的自己！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常态，但在老程的灵魂深处，还是处于一种严重的分裂状态，他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还是难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准确的人格定位。还会经常在说梦话的时候喊道：“我不是坏人！”总之，他仍然处于一种自我迷失的状态。
　　当一个人被贴上了错误的标签，他只有把标签撕下去才能重新上路，就像给一只羊披上了狼皮，羊群和狼群都不会接纳他；只有这只羊把狼皮脱掉，才有可能重新回到羊群，从而回归生活的正轨。
　　虽然事业有成，但因为弄丢了自己，老程就像那只披了狼皮的羊，还是看不清人生的方向。如果他真的是只狼，反倒还没了这些烦恼；而他偏偏是只羊，所以要想继续走下去，要想真正融入社会，他必须先把自己找回来，必须脱掉披在自己身上的这张狼皮。而要想让社会重新接纳他并承认他仍然是个好人，老程就要向社会证明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有爱心的人。
　　要想证明这一点，光有钱是不够的，还要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于是老程在自己的企业里招收了很多残障人士和没有生活出路的刑满释放人员，小姚刑满释放后也到了老程的企业工作，做了老程的专职司机。
　　现在，既然衣食无忧，于是小姚一家就执意要归还老程当初资助给妞妞的钱款。不过，既然当初都不想要回这些钱，现在不差钱的老程自然就更不会要了。一方执意要还钱，一方坚决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最终双方达成了一个共识：即老程象征性地收下当初资助给妞妞的十余万元钱，然后以这笔钱为基础成立了一个爱心基金，名字就叫“妞妞爱心基金”，专门帮助那些由于家庭困难而上不起学以及身患重病无钱医治的孩子们，妞妞则是这个基金的形象代言人。
　　在课余时间，妞妞会利用各种渠道收集社会上需要救助的孩子们信息，并经常出入医院、学校、家庭，为需要救助的孩子们提供资助。在帮助他人的同时，妞妞也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阳光。真的像那篇最终导致老程被推上道德模范神坛的报道里写的那样，妞妞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妞妞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受了人间的苦难，但也正是这种苦难使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爱的真谛，就体会到了幸福的真正内涵，现在妞妞就像当初人们帮助她那样把自己的一片爱心回馈给了社会，实现了爱心的传递。
　　但是，除了对那些无钱治病的孩子予以无偿援助外，对于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他们并不是无偿的援助，而是采用无息贷款的方式，被资助的学生参加工作之后需要偿还这些年的助学金。之所以这么做，固然有基金的资金有限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也是想给那些接受救助的学生们提供一个献爱心的机会。因为被资助的学生归还救助金的行为其实也是在为爱心基金做着贡献，可以将其理解为对爱心基金的变相捐助；同时，也让同学们意识到一点，虽然自己曾经是接受捐助的对象，但现在自己也是捐助者，救助者和受助者在人格上是平等的，都是社会大家庭的一员，都肩负着社会责任，也都保有同样的尊严。
　　除了这些，对于老程来说，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想再次被媒体追逐，再给他戴上一个无偿资助学生的高帽，再次被道德绑架；他也不希望妞妞像他那样被卷入舆论的漩涡里。他只想向社会表明，他们都是普通的有爱心的人，而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虽然不想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但老程还是渴望得到社会的认可，而事实上老程的善举也的确获得了主流社会的赞许，各大媒体也对老程褒奖有加。但老程并不满意，他总觉得人们对他的态度并不真诚，因为他在所有的报道中都会看到类似这样的话：虽然因诈骗罪身陷囹圄，但出狱后的老程能够洗心革面、奋发图强，励志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而他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社会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老程从中读到的是这样的潜台词：程全以前的确做了错事甚至是坏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向社会赎罪。所以老程会本能地认为人们对他的尊重和认可更多的是对他的财富的尊重和认可，而不是对他本人的尊重和认可。也许老程的感觉是对的，因为在很多人的眼里，老程还是狼而不是羊。
　　怎样才能彻底转变人们对自己的错误印象呢？老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起来。一天，电视里正播出的电影《蝙蝠侠》给老程带来了启发。老程猛然意识到，要想真正转变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做一般的好人还不行，做圣人又太假，唯一的选择就是做英雄！只有做英雄才能对人们的心理造成强有力的冲击，人们才会发自内心地敬佩自己和接纳自己。于是老程暗下决心：自己要做像蝙蝠侠那样的英雄！
　　想当英雄，没有道具怎么行！买不到黑色的斗篷，老程就买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又弄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以及绳索等物品，全副武装后，只要有时间，老程就会穿上运动服、戴上墨镜，时而开车时而步行出没于大街小巷。他要干什么呢？他要像蝙蝠侠那样，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刘娟感觉最近老程的行踪非常可疑，于是问：“怎么感觉你现在总是神秘兮兮的，没事就穿着运动服往外跑，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老程的回答很简单：“没啥事，就想出去散散心！”
　　可是乱世才能出英雄，现在的社会这么太平，哪有那么多做英雄的机会啊！很快两个月过去了，除了帮盲人和老人过了几次马路，老程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老程分析了一下原因，他认为可能是自己白天出去的时候比较多，但白天很多坏人是不会作案的，于是老程调整了时间，等天黑下来后才出去。但结果还是一样，他仍然一无所获。老程沮丧地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脑海中居然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现在的社会治安怎么这么好啊，哪怕有个小偷让我抓抓也行啊！”
　　老程开始由衷地敬佩起那些英雄来，因为他现在才知道英雄可不是随意炼成的，要有天时，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