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二节思变

　　1
　　农历四月十八这天，启元大楼门前热闹非凡，花团锦簇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音响响彻云霄，“热烈欢迎姚总前来投资商洽合作”的红条幅广告悬挂满启元所在街道的整条大街上。前来予与祝贺的各级各单位领导、同事、同志、朋友陆陆续续接踵而至，所送的花篮摆满大楼门口两厢，各式各样各种品牌的小车挤满门前停车场，市、区报社、电台记者、摄像云集穿梭于与会者之间进行随机采访。上午九时四十分姚总在市、区主要领导和老战友牛春早等人的簇拥陪同下，在与会者的热烈鼓掌并夹道欢迎下，在礼炮、鞭炮、烟花的燃放与锣鼓、音乐的欢奏齐鸣下，红光满面热情洋溢的走进启元公司大楼，走进举行典礼仪式的会议大厅。
　　典礼仪式举行的既欢快热烈又简洁紧凑，市、区主要领导先后登台演讲了一番热情洋溢祝贺词，而后是姚总、汪浩等致词，再后是举行双方签字仪式，最后是挂名为启元公司董事长的汪阳捧着公司大印登台让贤给汪浩，随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2
　　汪浩入主启元公司三个月以来，一直是紧绷嘴巴的少言寡语，如哑巴进庙门——少说话多磕头。而眼睛一直是轱辘辘机警地在观察，有时简直是在窥视着，耳朵一直在枝棱棱地灵敏地扑捉着，脑子一直是异常活跃的在盘桓、权衡着公司里的每一个人物所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公司日常运营中所发生的大事小情上的始末端尾——从中揣摩、咂摸出各个人的工作态度，办事能力与效率，为人处世之优劣德性；破茧抽丝地从中探寻、诊断出各个大事小情产生的因果关系，存在的利弊与是非矛盾症结，将会对公司以后的发展产生怎样的影响，会带来怎样的结果？研判出它的存在，哪些是外在的客观的自然的必然的必要的正当的合理的因素，哪些是内在的主观的偶然的突发的非自然的非必然的非正当的非合理的因素，从而找出相互接近、相互联系的东西，循序渐进的探寻出其发生发展的规律性；审度出它在发生、发展过程中，哪些内外因素的存在，是有利于公司的发展的，将会大力促进公司的迅速发展，而产生积极向上的影响，并发挥出巨大作用；哪些内外因素的存在，是不利于公司的发展的，将会影响、左右、阻滞、桎梏公司的未来发展……
　　现在回过头来看以前，他感到他以前简直就是一个傀儡，就是一只聋子的耳朵，就是神龛后面被矗着的泥胎雕塑——只是个摆设而已。现如今他不用蛰伏隐藏了，不用惧怕什么了，可以毫不掩饰、不用隐讳地堂而皇之地由暗处走向明处走到前台上了，再像以前只顾枝干不问根梢细节，具体事务陆事不管不问就说不过去了，再当个傀儡，心中就有所不甘、不睦、不快了。
　　可，当他真正着手运作启元具体事务时，却感觉公司的各个方面都有点儿不尽如意。好像披在它（她）身上的美丽外衣一下子被揭去了般，赤裸裸的胴体陡然间被一览无余地给展露出来，让他有些拘谨地不敢张狂呈露出色迷迷之狂态而陷入窘境；也好像是笼罩在它（她）身上的耀眼光环一下子被漂浮上来的乌云团，或发生了日食给遮住了光芒似的，一下子陷入黑漆漆的黑洞，所到之处没有一点儿光点而黯然无光地让他四处碰壁地瞎摸乱碰。看来，这是他只浮于表面，被表面上所呈现的如阳光下泼光粼粼的湖面，所闪烁的繁星般光点给炫花了双眼，进而心喜于形地止爱于悬浮于表面上的光鲜、荣耀假象上，而没有身临其境、蹲下身子地探究其被绣花枕头所包裹的内部实质，到底是真金白银，还是糟糠败絮，所造成的结果。随着他对公司的深入了解，逐渐发现公司内部存在着诸多不和谐因素，存在着诸多瑕疵诟病，存在着诸多潜在的问题和矛盾，存在着同中国一般家族企业一样的通病……
　　3
　　他想到通病，脑子里立马忽隐忽现地闪现出，却记不得在什么地方在哪本书中，或在什么报刊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关于论述中国家族企业存在通病的什么文章。初看到这篇文章时，他还嗤之以鼻的不以为然，认为作者是吃饱撑的闲着没事干，不合实际地胡说八道瞎胡吣吣。现在结合到他公司的情况来看，他才感到那篇文章，是一篇难得的具有真知灼见的好文章，从头到尾都通透着金玉良言珠玑妙语啊！所摆的事实，好像是一针见血地直指他公司所存在的问题，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讲的道理，不仅条理清晰逻辑性强，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呀！
　　他随即，时不待我地双手一按皮转椅两帮椅把站了起来，走至书架前凭着隐约的记忆翻找那本书或那本杂志想再好好的拜读拜读。可一连翻看了好多本，眼看快要把书架上的书都要翻了一遍，愣是找不见记载着那篇文章的书。他看着被翻乱的书架有点儿茫然，有点儿扫兴，随之很气馁地抬手拍了拍脑瓜子。这一拍，灵光闪现了，想起来了，他所看到那篇文章的地方根本不是在这董事长办公室里看的。找不见那本书，心里就感觉有点儿惆怅惋惜，有点儿不相信自己记忆地又缓慢地扫视了一匝满架的书，仍期待着它幡然从中跃出来。然而，奇迹没有发生，心中寄存的一星点儿期待瞬间湮灭在无望之中。他就有点儿怅然若失地缓慢转回到豪华气派的老板桌边，缓缓地坐回椅子里，双手对插着揽胸而抱，身体斜躺在椅靠背上，仰头搭在椅壁肩上，闭目调动着大脑思维集中精力地去想去回忆那篇文章所论述的主要内容来。直想的他脑门发热，也没想出回忆出个所以然来，而后他双手叠加一起地捂在脑门上低头伏在桌梆上，以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般态势去收集、搜索、发掘脑中残存的记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想出了那篇文章所论述的一些枝枝叶叶，但不是全部，只是一些零星而凌乱的大致梗概或大致意思。
　　4
　　那篇文章所论述的好像是：……凭借血缘关系、姻缘关系、亲属关系、朋友关系等为基础；依仗彼此间已缔结的牢固关系和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亲情为纽带；以从社会中获取同等利益价值为目的为出发点；以借政府改革所打开的方便之门，提供的优厚政策，或以社会上刚兴起的热门、流行项目为动机；盲目地凭借感兴、喜恶、投机的心态，或见他人从事某业赚了钱发了家而眼红心热地去模仿去仿效为契机；事前不进行缜密的市场分析，不进行科学理性的评估、预测，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有没有那个金刚钻，只要手中捲着钻头，不管是不是金刚的，就敢揽那个瓷器活地兴冲冲地以口头、击掌相约的形式替代具有法律效力的书面协议为楔子、荮子，不制定相应的对彼此都有约束力的制度、章程作为经营管理运作模式，而组合成或建立起各种大小企业公司或团体，它从组合之始就埋下了争权夺利之隐忧后患，和潜在分棚离析之危险……
　　它在组建之初，各个参与者为能挣到钱挣到大钱，还能一团和气地齐心协力地同甘共苦地一起努力奋斗拼搏。一旦，公司或团体挣到钱发展起来了，各个参与者就只有同苦没有同甘了，思想上就发岔了，开始斤斤计较分斤掰两地论起谁大谁小谁多谁少来，并围绕着各自所投入所占有所获得财权利益份额的多寡，而暗流涌动地相互疑惑、猜忌、提防、争夺，进而又相互排斥、攻讦、倾轧，随之各种矛盾就会纷扰纠合在一起逐渐由暗处跳到明处，像烧开的锅又被揭开盖子，而沸腾白热化……在沸腾雾化的过程中，团体中的各个成员为了个体利益又根据关系远近，脾气、兴趣是否相投相悦，相互冲撞地交集、纠结在一起拉帮结派的组成小团体来分裂、撕裂着大团体……由此，不少的家族企业在发展的过程中，大都无以避免或摆脱这种矛盾的发生。不是在发展中陷入各种矛盾的冲突，不能自拔的走向穷途末路，就是在激烈、剧烈的矛盾冲突中四分五裂。很少有家族企业只凭借关系缔结，唬着哈着地不明晰责、权、利，不建立相应的制约机制、监督机制，不制定相应的规章制度来左右约束成员，而不断的发展壮大起来，立于不败之地的源远流长的发展成跨国企业的……
　　5
　　他回想到这，感觉心脏猛地颤抖一下接着无端的抽搐起来，叫他不能气定神闲地趴坐在桌边深想，忙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右手捂抚住胸口。而后，他又感觉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团凉气，阵阵凉气向他袭来，逼的鼻嘴不得不呼吸让心肺难以承受的凉气，而不寒而栗地打起禁筋来，叫他感到后怕……怕的他有点儿慌了神，眼神也模糊迷茫了，无目的的仰视着办公室四周墙壁，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门边墙壁上悬挂着的以半座楼的价格淘换来的骏马图上。他不看则已，一看眼前陡然现出了一团迷景：一群无滞无绊的野马，不受头马管束地像受到惊吓般发疯地四下分散开来狂奔狂蹿……他见之此情此景，慌地忙站起来飞快地跨步跑上前，伸开双手像是阻拦四散的马群，又像是要抓住匹匹马的笼头勒住缰绳控制住发疯般的马群似的，在办公室里来回兜圈子，最后他看到一匹马就要越门逃蹿，他又忙跳上前去捉，结果一头碰到门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迷景消失了，他也清醒了。
　　当癔症过来，刚才所发生发疯发狂之情景是迷幻之由时，他不由地咧嘴冲着骏马图痫笑了笑，而后抬手拍了拍骏马图中的群马说：“伙计们，我没有亏待你们，很是善待优待你们的，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吧！”他自语罢，抖擞了一下精神，在室内踱起步来，边踱边接着想他公司所存在的是是非非。
　　他麾下的启元公司当下的情形，正是在上述之情况下组建、经营、发展起来的。文中所列举的各种是非矛盾，也不可能无一例外地不存在；更不可能会独善其身地超凡脱俗地予与摆脱掉而不发生。现在各种不可预测、不可规避的矛盾端倪已开始显现出来，各种难分伯仲难解难释的矛盾纷争冲突，将纠结在一起云聚力量而集中爆发的原点、燃点已露出征兆：员工上班时间没个准点很随便，工作起来拖沓扯皮效率不见，销售人员对顾客待而不理很冷淡，营销资金随意滞留携带，财物账目管理也很混乱，开支如流水无节制没个收敛，多只笔胡写乱划谁都能圈圈，任意到处赊账签单，项目建设乱点鸳鸯各持己见，房屋销售价格随意升降乱送人情乱许愿，工程用料不按要求随意增减，工程进度也有点儿缓慢……也已有不少亲近者，讨好者，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争先恐后的向他反映告状：谁谁的做法有失公允乱点鸳鸯谱；谁谁在工作中不讲分寸，不注重轻重缓急，行为不检点；谁谁在公司里妄自称大，谁谁借机损公肥私多大多占；更有甚者为一点儿蝇头小利，因分账不均而大吵大闹大打出手的拉拉扯扯、闹闹哄哄、相互纠缠着地跑到他这里来评理论说纷纭分个高低上下……每每见到或听到这其中之一的事情，就叫他大为生气恼火，心中恨铁不成钢的愤愤不平了。可公司不如人意的地方还多着呢，若生气恼火就能解决好问题，不耽误他天天时时刻刻都在发火生气中度过；若是深探、深掘或剖解其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内部实质，或在阳光下摊一摊曝一曝内中隐藏不露、密不外宣、鲜为人知而发霉东的西，会叫他暴跳如雷心痛如绞的咯血……
　　6
　　他成立这个企业的初衷，绝非是像小孩子下河里洗澡那样，不管洗净没洗净身上的尘垢，只为欢闹而扑腾一阵子完事；也绝非是零敲碎打的投机取巧的借机图谋一些蝇头小利，或攎取一些社会资源、资本而见好就收之举；更非是脑子一热图一时之能之强，只为自己、自家、自个家族而近似不择手段的巧取豪夺到一笔丰厚可观的资金，改变改变一下穷苦潦倒的境遇、际遇、命运而已。而是作为一项事业让其长久不衰的发展下去，叫其做大做强，让整个家族人的生存面貌得以彻底改观，从此漫步在富人之康庄大道上；不仅让现当代家族人处于被世人景仰羡慕的有好活干有好饭吃有大钱赚，也叫后世子子孙孙处于被世人景仰羡慕的有好活干有好饭吃有大钱赚的富人之境地之中……现在，公司刚刚才运行了这短短的几年，就涌现出这么多是是非非的矛盾，分棚离析的危险端倪也已显现出来，若不赶紧紧急制动刹车，若不大刀阔斧地斩断横生乱长的无益的有危害的带毒的荆棘草丛，势必会枉费他的一腔热血，枉费他的美好夙愿……
　　他越想越感觉后怕，怕的他怕、气、恨交加的浑身像筛糠似的不住的颤抖。他颤抖了好一阵儿，直到脑门上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才平抑抚慰住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悸。继而，他又感觉面对即将发生的各种是非矛盾，好像在他那热燥冒火的口中，突然塞进一块冰块，叫他吐不得咽不得。直接吞下会凉煞喉咙、食管与胃，而毫不吝啬的唾弃掉，热燥干渴的口腔、喉咙急需它降温滋润。面对口渴热燥的需要，与冰块凉煞所带来副作用的矛盾，他该怎么办呢？看来惟有两利相加取其重，两害相加取其轻了，把它含在嘴里慢慢的去温化它吧。
　　他想，一旦不顾青红皂白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撕下脸皮的摊开来的深究起来，或揪住某个兄弟姊妹的污点不放，将会使那些隐而不发的矛盾，被激化被白热化被撕破伪装脸皮而走向当面鼓对面锣之极端，公司将会面临分棚离析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他不敢往下去想。他这个人的最大毛病，就是优柔寡断，很重视很在乎感情、亲情的，面对身上长出的疖疣或毒瘤，他不知是该爱护，还是该动刀？面对至亲的血亲，他抹不下脸皮，认为能不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还是保持一团和气的好。再说，流失的钱财又没有装到外人的腰包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吗？都是自家的兄弟姊妹，他们暗自私吞点就私吞点吧！不都是受穷受怕了，吃苦吃够了，见不得眼前摆着钱财，免不得不自已地要伸手拿点儿装点儿……
　　嘿——自私是人的天性！要不然咋会有“人不为己，天殊地灭”的老话呢？人一旦自私起来，抬手一抹脸哪管他人死活呀？哪管父老娘亲兄弟姐妹间亲情呀……从家族人的德性上，就能看出国人的德行。人都是这个惟利是图的德性，不管是农民、居民，也不管是工人、商人、官人，更不管是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少年人，只要提到各自的“利益”、“权力”二词，不管危及到危及不到或伤害到伤害不到，皆是探着头挤扁身子的趋之若鹜的往前趋，哪怕是大打出手，哪怕是伤胳膊掉腿，哪怕是失去自由身陷囹圄，哪怕是付诸生命代价也要往前冲……大环境都是如此，何惧家族人是如此呢？算了算了，不再想它提它了，毕竟所侵吞的数额也不是很大，以前的那一页就翻过去吧，就既往不咎了，就不要太较真了！
　　他闪念又一想，若不较真，不深究，不摊开来晒一晒，不找出不拿出其各自损公利己的事实证据，或掌握其违规违约乱章的真凭把柄，要整改公司，要调整人事结构布局，等于嘴上抹石灰——白说，将会是动聊得咎地遭致群起而攻之，使之寸步难行。公司要发展要前行要做大做强，显然不整改是不行的，若整改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会触及兄弟姐妹们的利益，会伤及其感情。若以牺牲亲情感情为代价，致使兄弟姐妹们间引发撕破脸皮的大打出手的纷争，而酿成断绝骨肉亲情地老死不相往来的后果，它是不愿看到的也是于心不忍的。那么该怎样做才能既整改了公司，又不伤了兄弟姐妹的感情呢？天平往左倾是自己的夙愿，是公司的发展与未来，若抛去夙愿与公司于不顾，只顾惜、姑息亲情感情，他心有所不甘；天平往右倾是朝夕相伴、相濡以沫、血浓于水的亲情感情，若抛弃之只顾及夙愿与公司，这哪是人干的事呢？也非是他心中所愿。他陷入两难之中不能自拔，很让他伤脑筋。
　　难道说，世上就没有既不伤害亲情之间的感情，又能整改了公司使之走上兴旺发达之路的良策吗？那么，他该向哪里寻找到这良策呢？该怎样权衡平衡公司与亲情之间的利弊砝码呢……世上若有现成的良策，或有一种机器、仪器，或谁能设计出一种电脑软件，编排出一种电脑程序，能给与有效化解，有效制约、管控，予与平衡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