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智破梗阻

　　看过群里各组上传的图片，柳仲元是触目惊心，又感压力倍增。各自然村的垃圾完全失控了，任意倾倒，日积月累，已经堆积如山，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正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且点多面广，短短一周想拿下，不详细策划、周密安排、科学调度，又将是空谈。
　　怎么办？大家必须得有啃硬骨头的决心和毅力，必须得激发大家战天斗地的豪情！要憋出一股劲，要有“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的气势！
　　柳仲元再次动员，把劲头鼓足，集体研判；将困难想足，设计方案，规划线路，掐算时间，捋了又捋。真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
　　又将村部的旗帜全部拿出，遍插工地，大肆渲染，营造气氛。施工现场、沟渠陂塘，彩旗飘扬，红旗招展。村干部们一望，不由热血沸腾，感觉真像上战场一样，生出舍我其谁的豪情。
　　村支书龚卫国暗自点头，又触景生情，感慨道：“都说一个党员是一面旗帜，柳书记像一面旗帜，但还是过于抽象，真当旗帜插出来，红旗猎猎，才最能激发男儿的本性和血性！”
　　很快，伴随着强大的轰鸣声，挖机和工程车进场了。挖机像螃蟹一样横移腾挪，跨沟越坎，终于抵达成年垃圾堆旁，那长长的巨擘朝下一抓一勾，掏出一大斗，“哗啦哐当”一声响，垃圾倾倒入车箱，三五下就装满。一辆装载车开走，另一辆车又补充进来，车辆穿梭，好一派繁忙。
　　最高兴的，莫过于村民了，像过年过节一样，远远近近地围着，兴奋地指点着，评论着，憧憬着。欢声笑语点亮了这四月的天，和着燕的呢喃，在春的光艳中明媚了水村山寨。
　　持续高强度作业，垃圾堆渐渐缩小、消失了，伤疤不见了，恶臭没了，池塘、水沟、小溪恢复到原有的模样。打歼灭战，又一次彰显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越性！
　　公路上，最近几天，沿途都是装运垃圾的车，蔚为壮观，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但很快，也暴露出一些问题的端倪。这不，县里的几个垃圾处理厂满负荷运转，垃圾还是处理不过来，排队等候严重，还造成交通拥堵。
　　南水宛村委为了按时完成任务，还刻意加劲，另外请来几部挖机和装运垃圾的车。可今天，挖机作业基本停下来了，因为运垃圾的车全堵在路上了！它们窝工，钱却要照算，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事，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龚卫国、罗熙等几个急得团团转，一筹莫展，嘴上都起了燎泡。罗熙有气没处撒，骂骂咧咧道：“他娘个x，今天，活人真还会被尿给憋死！”
　　廖大平也急啊，迁怒于政府：“政府专做些蝇吃谷这样没名堂的事！”
　　“是呀，要么像生了杨梅疮，得了麻风病一样，没人去碰一下；要么就像发了疯一样，一窝蜂上！”谢逵接上话茬，一番冷嘲热讽。
　　经过这样一折腾，确实劳力又劳心，弄得村干部们是人人力竭，个个神疲。但叫归叫、急归急，工作还是得完成。
　　众人的眼睛不由得齐刷刷地看向柳仲元，指望他能想出个法子。无形中，柳仲元成为了智囊，成为众人的主心骨。
　　柳仲元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揶揄道：“瞪着我也没用！我又不是环卫所的，也不是城管局的。”
　　说完，给众人发了一轮烟，然后自己点上，烟熏得眼半眯着，喷出一口烟后，才缓缓地说道：“我在想，垃圾从各个村，千里迢迢运过去，目的是啥？无外乎就是统一处理，统一填埋。感觉真的是太没必要了！这样太浪费人力物力财力，难道我们这里的山上，就不可以填埋垃圾？总感觉这事，有些过于死板、太机械了！”
　　柳仲元也有些着急上火，烟呛得咳嗽了几下，待稍稍平缓后，继续说道：“垃圾在生活区，它是垃圾；运到了山上，埋在荒山野岭，它就是上好的肥料。难道垃圾处理，只有一种模式？俗话说，猪往前拱，鸡向后刨，各有各的招。我想，只要处理得当，垃圾完全可以在咱们这里的山上填埋！这样省时、省力又省钱，何必舍近求远，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对呀，这么浅显的道理，咱们为啥就没想到呢？还是柳书记聪明哟，咱们是死脑筋，真是木哟！”村干部听完，兴奋地嚷叫起来。
　　罗熙还趁势打了个比喻：“这个呀，就好比，城里人死了，葬进公墓区；乡下人死了，进村里的坟山。这叫青山处处埋忠骨！乡下的垃圾，硬要逼着去享受城里的待遇，作洋味道，有这个必要么？！”
　　“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怕县上不允许，镇上不同意嘞！到时，来个秋后算帐，就得不偿失哟！”村支书龚卫国明明觉得对，但心里就是不踏实，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黄淑芳原本觉得眼前一亮，柳书记的方案确实可行，罗熙的比喻也形象贴切，又突然被村支书否定！而那些新增的挖机和车辆，是她家土豪帮忙请来的，照这样拖下去，耗钱将是个无底洞，不由愠怒道：“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干脆啥事都别干算了！好吧，那大家一起慢慢熬吧。早知是这样，真不该出面去请挖机和车辆，白白耗掉这么多钱，到时村委拿什么去付账？把咱们几个村干部全部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罗熙听说钱的事，愈发急了，鼓腮帮子，粗声粗气吼道：“是哟，又不是去贪污，又不是去受贿，工作创新，怕个鸟呀！咱们再仔细谋划一下，我就不相信，天会塌下来！”
　　柳仲元见班子成员对村支书的优柔寡断有些忍无可忍，赶紧掐灭手上的烟，作了个请大家少安毋躁的手势，用尽可能平稳的声调，又进行了解释分析。
　　“垃圾造成的污染，我想，无外乎，一是污染空气、二是污染水、三是污染土壤。污染空气，是因有气味，天热尤其味大，这要考虑风向，所以填埋垃圾的场地，不能在村子的南面，最好是北面；二是污染水，一定要避开水源，避开沟渠、山塘、水库等；土壤呢，生活垃圾，对土壤应该不会造成多大的污染。到时，咱们再用挖机推一层土，掩埋了，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选哪个点，最合适、最理想，我没有发言权，你们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哪块地咋样，会不清楚？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
　　柳仲元分析完，就不作声了，等于将最后拍板决定权交给龚卫国。
　　龚卫国明白，柳书记是尊重自己，心生感激，见众人一个个急红了眼，况且这样拖下去，村委也确实无力承担这笔费用，赶紧接过话茬。
　　“应该说，柳书记的分析，科学，在理。具体到哪块山、哪道岭、哪块地适合，大家心中应该都有数吧？我的意见，垃圾掩埋点，宜分散，不宜集中，一个自然村搞一个点，但地点要一定选准，不要留下后遗症，事后一定要用土掩埋，再用挖机压实。这事，就这样定吧！那边呢，送还是照常送，咱们低调一点，不要把事扬得过大，也不要对外公开，开始吧。”
　　工作在质疑中进行。迟滞不前的局面一下就打破了，各自然村垃圾清运的进度很快上来了。而其它村委，依然是老牛拉破车，慢慢蹭蹭地挪，有力也使不上呀，村干部焦灼得直骂娘。
　　但上面对进度又抓得紧，不得不往前赶。于是，千奇百怪的做假作弊之事不断涌现：有的挖一半，留一半；有的清掉面上一层，然后铺上新土；有的将近处的垃圾挪到更远处，一扔了之；有的干脆将几口山塘用垃圾填掉……
　　真是不得不佩服村干部在情急之下，迸发出的这种惊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连轴转了几天，柳仲元接到县委组织部的通知，明天上午9:00，在县政府大楼六楼会议室，举办脱贫攻坚业务培训会。柳仲元搭辆便车，往回赶。回到县城，已是华灯初上。一种特殊的情愫在心头弥漫。
　　这座以前日日厮守的县城，今晚像个多情的女人，正静静等候自己归来！那熟悉的行道树，似乎长高了些，浓郁了些，静默着，小心地在上空遮挡着，簇着一方静谧，拥着一份温馨。
　　柳仲元出奇平静地行走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走过一棵树，又走过一棵树，与它们缱绻，脚落在新铺设的路岩石上，厚实、牢靠，又隐隐有些不真实。
　　一回眸，已是半月。柳仲元深切体会什么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在那个偏僻的山村，没吃上一顿安稳饭，没睡上一个安稳觉，东家一顿，西家一餐，实在没法子，就用方便面对付。回到城里，感觉多好，多安逸！哪怕是让自己去扫地，也是愿意的。唉，人只有失去了，才觉得弥足珍贵！
　　眼里潮潮的，想到往日的自勉：要耐得住寂寞，受得了委屈，经得起挫折。但，事非经过不知难！只有亲身体验了，才明白个中滋味，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不是怕吃苦、受不得委屈，而是吃住不定、漂泊无依，简直是在煎熬，下次，一定要开车去，否则，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正当柳仲元感慨唏嘘不已时，妻子来电话，问他到哪儿了，饭菜都好了。柳仲元顿感一股暖意涌遍全身，有人牵挂是一种幸福。家，是温暖的港湾，最是能让灵魂安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