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猪王登基烟尘起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8-04-22 16:50:07 字数:4411
刘彧这里喜恼参半,萧道成那里倒是因有先生谋略所获颇丰——率部北上每过郡、县,辎重源源不绝自然乐得受之无愧,屯兵之精锐归并所部更是多多益善……劲卒怒马端的是威赫赫气贯长虹。
待萧道成所率劲旅与薛索儿部短兵相接于睢城外,薛索儿本以为以逸待劳稳操胜算。谁知出乎意料,建康兵马虽劳不疲,反倒是自家人马因逸而逸豫,逸豫而逃逸,而奔逸——不堪一击一触即溃。溃逃至彭城此乃自家地盘,薛索儿这才松了口气。
用兵者讲究“穷寇勿追”,薛索儿这口气似乎松得有理。然而薛索儿流年不利,遇着这萧道成将先生所教“用兵最忌纸上谈兵墨守成规,若已知彼知已,便该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奉为圭臬。萧道成早已探明薛安都胸无大志首鼠两端,纯属脚踏两条船,趁火打劫一小人。料定此人绝不肯不计血本,拼个两败俱伤。乐得全歼薛索儿所部,叫薛安都晓得痛了,或许不再轻举妄动……萧道成这里不循常理,穷寇照追不误。薛索儿松了口气扭头一看,背后马嘶人吼烟尘滚滚,显见建康兵马穷追猛打,来得近了。
薛索儿几曾料到萧道成竟然不循常理,大惊失色处适才所松之气反倒堵住了心口。策马又逃然而逃者虽快怎奈追者更快——薛索儿及其马军来到彭城城下,建康马军在后仅只一箭之地。薛索儿叫声“苦”——吊桥高挂,城门紧闭。更苦的是,即便当即放下吊桥开启城门,马军与自己亦已来不及安然进城了。唯有回过头去再战,待叔父调动人马出城相助,自己或能逃过一劫。
薛索儿心乱如麻,片刻之间,只见萧道成率劲旅一马当先已围了上来。萧道成叱道:“薛索儿,狂妄无知怎敢违抗军令举兵启衅?从速下马受缚免得身首分离,叫尔叔父丢了颜面。”
萧道成避开“叛逆”二字,是因不愿逼得薛安都铤而走险。然而薛索儿焉能不明白自己已无回头之路?下马受缚,叔父犹自颜面丢尽。还不如拼上一拼,或许倒有一线生机,遂横下心来,纵马挥刀杀向萧道成。
萧道成有了先生指点,“雷霆剑术”融入“明哲剑法”习练不辍,早已化有招为无招,气势蕴蓄发则沛然。且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沙场交战自然是大刀长矛来得爽利。萧道成手中一杆长矛施展开来竟有剑意,攻即守,守即攻,攻守不分主次。锋芒蕴蓄静如处子,沛然之气势不可当……
萧道成临阵对敌这“漫不经心”着实轻视不得,而薛索儿素来轻狂哪里晓得厉害?纵马挥刀照准萧道成当头砍去,见萧道成不闪不避,薛索儿不禁狂喜遂不留后步,一声“着”迸出牙缝……却不知为何这声“着”也会腾空而飞,忽地明白原来是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薛索儿未免纳闷自己为何能飞。
要说能腾云驾雾之心人皆有之。薛索儿这一飞,应是得遂所愿,乐不可言怎一个“乐”字了得?只可叹这“乐”尚有另一说:乐极生悲!薛索儿乐上心头仅只一半,这七情之一便为另一情——“惧”——取而代之。薛索儿乐未极,已生悲。悲痛、痛楚、痛彻心腑、痛不可忍……总算明白了自己这一飞,原来是萧道成手中长矛挑飞了自己。可恨自己照准萧道成那当头一刀砍得太过全神贯注,竟然未曾留意萧道成如何出招。一刹那乐、惧、痛、悲遽觉遽消,薛索儿高飞重坠,已然气绝。
城下萧道成矛挑薛索儿,城楼上薛安都眼睁睁无可奈何——放下吊桥开启城门,薛索儿或能逃进城来。然而建康兵马气势汹汹,趁势攻城则彭城危殆……薛安都权衡轻重,唯有任由薛索儿一手独拍,各凭天命。
薛索儿了账,残余人马纷纷乞降。萧道成左右锐气正盛,以为主帅定会一鼓作气下令攻城。然而萧道成曾随先生据守彭城,知彭城城坚河深,攻拔不易。尤其朝野尝有传言——拓跋氏以高官厚禄引诱薛安都投魏,薛安都首鼠两端……有道是空穴来风,倘若自己下令攻城,只恐逼得薛安都狗急跳墙死心塌地降魏,徐州岂非难保?一旦徐州丢失,兖州亦危。兖州不保,青、冀二州便在拓跋魏虎视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萧道成权衡再三,修书一封射进城去。意谓“刺史大人赤胆忠心,誉满朝野。薛索儿桀骜不驯,自取其咎。道成越俎代庖,不得已而为之。好在已还刺史大人清白,夫复何求?来日方长,刺史大人多多珍重”。随后撤兵凯旋——山阳王刘休佑,督师征讨寿阳虽久攻不下,然而寿阳城已然孤立无援,破城只在早晚之间。萧道成若率所部前去助攻,非但得受山阳王节制,且反遭人忌,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返回建康方为上策。
萧道成命所部屯扎新亭,归新亭守将李安民节制。自己则与随从十数人,谨小慎微入台城,进见刘彧复命。
萧道成得胜归来,谦恭不居功。刘彧本就多疑,遭受刘子业残虐后,猜疑益重。见萧道成屡建奇功,未免疑心生暗鬼,有意冷落萧道成。然而萧道成澹然、恬然、安然自若、若无其事。刘彧看在眼里,得意在脸上——自己一双慧眼果然目光如炬!遂不再猜疑萧道成,并加授萧道成右卫将军,参机事。
未几,寿阳之乱平定。只是征讨江州,却首战失利。
原来,抚军将军殷孝祖,会同新任寻阳太守沈攸之进逼大雷——刘彧见建康兵马连连获胜,遂飘飘然以为自己威震天下,即便不用萧道成平定江州之乱亦易如反掌。又闻殷孝祖熟读兵书,便命其与寻阳太守沈攸之率部荡平大雷,征讨刘子勋。而大雷守将寻阳左卫将军孙冲之,右卫将军陶亮却设下诱敌深入之计,连战连败,连败连退,殷孝祖本就自命不凡,以为寻阳兵马不堪一击,贪功冒进挥师穷追。
倒是沈攸之见寻阳兵马退而不溃,疑是孙冲之诱敌之策,劝殷孝祖稳扎稳打小心有诈。
怎奈殷孝祖自负熟读兵书,反倒以为沈攸之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哪里听得进逆耳忠言?直追至姥山,忽听一声号炮,山上檑木滚石轰然而下,建康先头人马顿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而命大者掉头便逃,又与后队自相残踏死伤无数。
殷孝祖这才明白熟读兵书若不能因事制、因地制宜……不如不读。只是殷孝祖这明白着实太迟了,山道两旁树丛中蓦地杀声大作,万箭齐发。殷孝祖耳畔惨叫声惊心动魄,其实他自己便是惨叫者之一——盔甲鲜明、坐骑骏健者,敌军弓弩手焉能不争先猎射?殷孝祖遂身中乱箭状若刺猬,惨叫几声未可厚非,况且斯人已逝。
建康兵马征讨江州,首战失利。亏得沈攸之预料殷孝祖如此“一鼓作气”,只恐骄兵必败。唯有谨慎跟随,随机应变。
果不其然,殷孝祖中伏身亡。沈攸之一听前方号炮声响,晓得大事不妙,连忙命后队火速退往新冶,固守待援。
刘彧惊闻西征失利,只得询问萧道成如何应付。萧道成虽有自告奋勇之心,却不敢忘先生“时机未到,不可强求功利”之训。遂道:“寿阳之乱已平,可命山阳王部将江方兴率劲旅驰援沈攸之,并命建威将军沈怀明率水师与沈攸之水陆并进。寻阳仅凭一州之力,必败无疑。”
萧道成似乎澹泊功利,且言之成理,刘彧自然言听计从。遂连连下诏调兵遣将。沈攸之有了援兵相助,与江方兴、沈怀明商定步步为营之策——反客为主,以逸待劳。江州粮秣有限,无力持久,久战则自乱阵脚,不堪一击。
建康兵马守新冶,锁大江,兵精粮足,士气旺盛。寻阳左卫将军孙冲之、右卫将军陶亮,偏还因姥山之战大胜,自鸣得意忘乎所以,以为殷孝祖骁勇善战尚且一战而亡,建康将士已微不足道……竟然不乘胜逐北攻打新冶,庆功酒里不知天高地厚。
孙冲之与陶亮,醉乡乐而忘返,却又不得不返——寻阳义嘉帝刘子勋连连下诏命其挥师东进。孙冲之、陶亮醉乡虽妙,却也不敢轻忽皇帝之诏。遂由孙冲之驻守姥山为接应,陶亮统率精兵猛将攻打新冶。
新冶城,城门紧闭,偃旗息鼓。陶亮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建康人吓破胆了,看来城里已无兵马。薛将军,命人叫开城门。”
薛将军名常宝,本是岷山太守。莫名其妙放着个稳当太守不做,偏偏要蹚老刘家骨肉相残这汪浑水。如今蹚成了陶亮部将,主将之命,岂敢不从?
薛常宝等前去叫门,陶亮与马军乐得下马轻松轻松。步军无马可下,长途奔袭未免双腿酸软,见马军如此懒散,索性席地而坐,且将战场当晒场。
谁知号炮一声惊天动地,新冶城门开启处无数怒马悍兵刀光闪闪冲杀而出。
薛常宝见势不妙,掉转马头便逃。本以为逃回自家阵内,自然有人迎战。却不曾料到自家人马军无军容,阵非阵法,先是为号炮声所惊,继而为敌军气势所骇,一时里手足无措,偏偏敌军风驰电掣而来。
薛常宝叫声“苦”,与卫队护住陶亮且战且撤……狼狈不堪逃至姥山,孙冲之率兵马前来接应犹自惊魂未定。检点残余人马,所部已十去七、八。
孙冲之与陶亮总算明白了建康人马不可轻视,这一番损兵折将,挥师东进已力不从心。遂留下薛常宝扼守姥山,他二人则退回大雷,请求援军,择机再战。
孙冲之与陶亮溜之大吉,却将薛常宝留下困守姥山,薛常宝能不明白自己境地凶险之极?将孙冲之、陶亮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幸而姥山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薛常宝惟有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薛常宝这里得过且过随遇而安。沈攸之那里却不打算任其安然,更不打算任其得过且过——围困姥山虽不急于攻打,然而围困久了,姥山粮秣不继,薛常宝焉能得过?焉能安然?
总算右卫将军陶亮估量姥山缺粮了,倘若姥山因之失守,建康兵马必将兵临大雷城下。陶亮权衡再三,不得不亲押粮秣往救姥山。
陶亮亲押粮秣来救姥山,早有斥骑探察详情禀报沈攸之。沈攸之大喜——姥山久困未下,恰似绊脚之石。那薛常宝既不战,又不降,叫人束手无策。陶亮这一来,沈攸之蓦然心生一计,拿下姥山,这陶亮功劳不小。
陶亮亲押粮秣来救姥山一帆风顺,谁知姥山已依稀可见,陶亮原本如临大敌之心略感松弛时,路旁树丛间却杀出一彪人马。
要说陶亮料定押送粮秣或有一番厮杀,自分新冶之败过在轻敌,这一回有备而来,与建康兵马倘若狭路相逢,岂不是正好报仇雪耻?遂率马军上前迎战,命步军护住粮秣紧随其后。
陶亮所率马、步军乃军中精锐,一见敌军出现即生杀气,一个个红了双眼冲杀过去……建康兵马似乎气馁怯战,掉头便逃。
陶亮所率马军气势益盛,紧追不舍一心杀敌立功。陶亮好不解恨却也明白押送粮秣要紧,遂下令“穷寇勿追”。回头一看,只见粮秣车远远在后,迤逦而来稳稳当当。要说陶亮深知粮秣不可有所闪失,此时不是恋战之时,敌军气馁而逃,其实正合陶亮心意,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然而,建康兵马似乎不甘心未战而败,有一敌将督败逃马军掉转马头再次冲杀过来,且大声骂骂咧咧道:“本将军曾杀得陶亮屁滚尿流落荒而逃,逆贼败将今将首级送上门来,且看本将军……”策马舞刀一马当先。
敌将之骂欺人太甚,陶亮堂堂右卫将军焉能忍辱含垢?牙缝里迸出一声“该杀”,不顾粮秣是否有所闪失,拍马迎击。
谁知敌将银样镴枪头,一见陶亮状若疯虎,似乎明白了送上门来的首级也能杀人。好在三寸不烂之舌已然占了便宜,三十六计走为上,掉转马头逃之夭夭。
敌将这一逃,其所督马军自然乐得溜之乎也。而陶亮却已怒不可遏,哪还静得下心来思虑这撩拨是否圈套,一时性起穷追不放。欲罢不能处,路旁树丛间一通鼓响,万箭齐发……寻阳马军猝不及防,纷纷坠、踣,陶亮亦肩头中箭,这才明白敌将之骂“陶亮……今将首级送上门来”并非大话,后悔不迭,伏身马背自顾自掉转马头便逃。
只可叹这一回已无薛常宝等部将护卫,逃出不远,又一彪人马拦住去路,为首敌将正是沈攸之。这沈攸之连叔父沈庆之说杀便杀了,陶亮与其狭路相逢且肩头中箭已无招架之力,如何还有活路?沈攸之手起刀落,陶亮项上人头果然成了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