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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作品名称:京门会战      作者:李智树      发布时间:2018-04-21 13:17:14      字数:4440

  沱2井井场。
  32001钻井队的职工仍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着。这是他们来京门会战打的第二口探井。井场和驻地除多了两块“远学大庆,近学0二”的固定标语外,其它仍然是那样整洁、那样有序
  温源来到井队,凭借着钻井技师的出身,敏锐地发现。这个队的钻井速度有问题:原设计3500米的井深,按当时的钻井水平,起码两个半月才能打完,而这口井不到一个月时间已打到了3200多米,顶多再用半个月时间就可交井了。一查看钻井班报资料、泥浆资料、地质钻时记录,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搞的?难道他们疯了吗!”
  二十多年来,我们国家一直奉行的传统钻井技术,是从“老大哥”那里学来的。这套工艺技术叫做“低泵压、大钻压、慢转速、小排量”技术。按照技术要求,正常钻井泵压不得超过30个大气压;钻压可以加到二十、三十乃至五十、六十吨;转速只能用低档,偶尔可用中档,即54—122转/分,严禁用高档;排量15—30升/秒。
  温源发现,这个队目前采用的钻井参数与传统技术大不相同,走的是“高泵压、低钻压、高转速、大排量”的路子,他们把泵压开到120—200大气压,钻压限定到7—15吨,坚持每分钟200转的高转速钻进,泥浆排量45—55升/秒。“泵压这样高,转速这么快,万一设备承受不了,那是要出人命的!怎么能这样干?”温源喃喃地自语着。查看完各个关键部位,居然没有发现其它纰漏,心情稍微轻松一点,便径直来到队部要问个究竟。
  得到邹德欢的通知,指导员金克木、队长王同庆、副队长兼技术员郝刚、副指导员马勇、工人技术员罗强、地质技术员温尔舒、泥浆大班老工人辛华等陆续来到队部。他们一进帐篷,发现温源在队长王同庆的座椅上,不用目光正视,而是下颌内收,眼球上翻,用余光审视进门的每个队干部。别人向他打招呼:“温书记来啦!”“温书记好!”他似乎一句也没听见,仍然用余光审视着每一个人。
  郝刚有点发怵了,看看队长。
  王同庆也有点发怵,看看指导员。
  金克木到底是经验丰富,快速地思考着如何应对温源严厉的批评或质问。
  温源神态严肃,但语气却相当平和:“说说看,你们采取这样的技术参数是怎样考虑的?有什么理论和实践依据?还有,如果出现了问题将如何应对?有什么具体措施?说说看。谁先说说呢?”
  气氛相对缓和了些。只要有时间耐心听,事情就好办。井队干部最担心的激烈训斥,不听汇报和解释、停产整顿等局面没有出现。因为他们在采取上述钻井参数时,经过全队技术骨干的反复讨论,对提出的所有不同意见进行过答辩式的反复论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听到温源提出“谁先说”之后,郝刚反应最快,他立即表示:“我先汇报,汇报不到的地方队长、指导员、罗技术员及在座其他同志补充。”
  郝刚轻轻翻开自己的工作日志,开始汇报:“温书记是咱们石油钻井战线的老师傅、老领导,也是新中国石油钻井史当之无愧的见证人,是行家。你知道,我们一直沿用的这一套钻井工艺技术,虽然在长期生产实践中有过这样那样的一些小改进,但始终没有摆脱‘老大哥’模式的窠臼。这套技术模式虽有它的一些长处,但暴露出来的缺陷越来越明显,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不重视水马力作用的发挥,机械钻速相当低;
  其二,岩屑不能及时有效地带出地面,造成重复研磨,钻头磨损快,起下钻多,工人劳动强度大;
  其三,地面设备状况、性能要求不十分严格,相对比较安全,但井下复杂,牙轮事故、沉沙卡钻事故、井壁坍塌事故频繁发生,严重制约钻井速度的提高;
  其四,‘低泵压、慢转速’的钻井工艺客观上对柴油机、泥浆泵的功率没有较高要求,对水龙带、水龙头、钻杆、钻铤乃至钻头的耐压强度没有较高要求,对泥浆净化系统没有较高要求。不客气地讲,就是允许‘老牛拉破车’,严重制约着钻井设施的改进、创新和升级,从而成为束缚石油钻井事业发展的桎梏。
  “我们现在试行的这套工艺技术,正是针对‘老大哥’钻井传统模式的这些致命弱点展开的。当然,也是立足于现有设备的实际技术性能之上来制定钻井参数的。在开钻前,我们对全队职工进行了三天岗位技术培训,并认真组织了三个小时的高压试运转,对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了认真整改。所以从目前实验的结果看,收效是比较明显的。主要表现在四方面。第一,钻井速度大大提高,建井周期能提高一倍,一点问题都没有;第二,工人的劳动强度大大降低,但岗位责任心却大大增强,反过来看,有助于技术骨干的成长;第三,井下事故大大降低,事故损失时间比历史平均水平降低了六点七个百分点;第四,油料、原材料等物质消耗节约了三分之一。”
  邹德欢看看温书记,温书记依然沉着脸,白着眼,一边听一边在随身携带的“工作保密本”上认真记录着。邹德欢自己更是像学生进了课堂一样,恭恭敬敬地听,耐心细致地记,并对第一次听到的新名词“水马力”等下面画上着重号,以提示今后一定要把它弄明白。
  郝刚继续汇报说:“现在的关键是‘硬件’达不到要求,今后需要领导协调解决。
  一是柴油机。三台3600匹马力,功率绰绰有余,但泥浆泵二台功率只有600马力,如果单泵马力达到600、800、1000甚至1200,那就可以保证单泵在300个压力下打钻,钻速会成倍提高。
  二是与之相适应,水龙带及其它高压系统机械件能够额定耐压400——500个大气压,就能确保在300个压力下正常打钻。
  三是钻头。工人们在讨论时,风趣地编成了顺口溜‘水眼镶套抗强压,轴承密封带润滑,大小软硬需配套,针对地层任选它’。
  四是泥浆净化。大伙建议配齐两台振动筛、一台除砂泵,建立密封循环系统,革除泥浆池和泥浆槽。水马力作用会得到充分发挥,井下事故也会大幅度减少。
  “要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打三千至四千米的深井,队年进尺达到三万米,也就是一个月一口深井,那是很轻松的;职工人数由每个队目前的120多人减少到60人左右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也就是说,所有的井队都可以‘一分为二’。那将是什么局面?我个人认为,这会是石油钻井战线上的一次科技革命。”
  郝刚汇报完之后,温源仍然翻着白眼。但这回是在沉思,并在小本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嘴里一声也没有吭。
  金克木是个热心肠,不论什么场合,特别是开会,最难耐坐冷板凳,看冷场。他看到郝刚汇报完队上已经开展的钻井工艺试验情况之后,温书记没有表示赞赏,也没有表示反对,会场暂时出现了沉默,就开口说:“温书记,我补充几句。”没有等温源表示同意或点头示意,竟自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心里是这样琢磨的:既然郝刚已经代表队上把情况都讲了,我也得代表党支部有个态度。万一领导抓住“擅自修改技术指令”这一点不放,批评甚至处分,我不能把责任推给年轻技术干部身上。
  “郝刚汇报的情况,思路当然是他提出来的,他给我汇报之后,我觉得不只是有新意,还关系到提高生产效率的技术问题,于是就召开支委扩大会、生产骨干会反复讨论,广泛吸取了群众的合理化建议,才定下来的。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责任我们集体承担,尤其我作‘班长’的更应该负责。实事求是地讲,这是好事,是一种事业心、责任感的体现。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们不支持、不同意、不采纳他的建议,也就不过是几句空话,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实验,所以,责任应当在我们集体、在我这个‘班长’。
  “关于没有给指挥部领导和生产技术管理部门请示汇报的事,责任也全在我。郝刚和同庆本来要汇报的,是我制止他们,没有让他们汇报。我当时考虑主要有两点因素。第一,指挥部领导和机关各部门都在全力以赴忙32002队兰1井井喷的事,不要给领导分心,给机关添乱;第二,当时只是一些脑子里的构思、纸上的文字,没有实践经验,更没有实际结果,盲目报上去,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论甚至误会,干不成还可能带来很多麻烦。我们实验一口井,成功了,总结经验,失败了,吸取教训,社会效果会好得多。所以就没有汇报。
  “从前期的实验情况看,我个人感到,比原来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除了上面郝刚汇报的情况之外,我们大家感受最深的是,大大促进了队伍建设。明显的变化是,严守岗位的普遍了,坐岗、漏岗、睡岗这些困扰井队干部多年的现象绝迹了;刻苦钻研岗位技能的普遍了,每个班都产生出了两三个操作比较过硬的学习司钻,过去那种‘上班当和尚,撞钟熬时光’、‘下班钻村庄,无聊生是非’的现象绝迹了;设备精心管护、强制保养的措施落实了,跑、冒、滴、漏、脏、松、缺的现象不见了。
  “除了郝刚提出的几条建议,我还考虑再补充两点具体意见。
  一是建议指挥部抽一些既懂技术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工程技术干部,包括钻井、地质、泥浆、机械、安全等方面的工程师,组成工作队,巡回到井队,相应集中工余时间,对井队干部、职工进行强化培训;二是增强泥浆队伍,最好每个钻井队配备一名泥浆技术员。因为这一套新工艺对泥浆性能要求很高,现有的泥浆工大多是由身体条件不好的钻工转行而来的,只有点实际经验,不懂一点化学知识,非常不适应当前工作。”
  金克木一口气补充了这样一大堆。温源仍然是一句话没有讲,仍然是认真听、默默记。
  金克木停了一下,看看温书记:“温书记,我就补充这些。”
  温源垂下眼来,扫视一遍在座人员,然后,开口:“你们谁还有什么补充的?”声音低沉,但在座的都听得分明,同时,那犀利而深邃的余光,又明明白白扫了各位一眼。
  “再没有了,郝技术员和金指导都讲了,实实在在就这情况。”王同庆和其他几名同志表示。
  温源慢慢把保密本合起来,把笔杆插进笔帽,顺手装进公文包里,拉好拉练,声音依然很低,但一字一顿地说:“老金、小王,你们俩要舍得下辛苦,真正把心操到,保证这口井不能出设备事故、井下事故、人身事故。如果出了大小事故,我要唯你俩是问。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请领导放心!”金克木、王同庆同时回答。声音也不高,但很洪亮、坚毅。
  “那好。郝刚,我把小邹留到你们队上,帮助你收集资料,等完井之后,立即拿出一份详细的汇报提纲,到指挥部来找我,准备向总部领导和老部长汇报。这份汇报提纲不要空话、大话、套话。要捞干的,讲实话。对设备、井下出现的大小反常现象都要特别重视,能收集到的资料、数据要尽力收集齐全。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郝刚和邹德欢一前一后地回答。
  “小邹饭钱和粮票带了没有?如果没有带,让管理员先记上账,下次我来给他结算。”温源交待着,站起身准备回指挥部。
  “邹科长吃饭、住宿都没有问题,下来由我安排。温书记你放心吧!”
  金克木他们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挨批,如释重负。然后都走出队部,围着吉普车,和温源握手道别。
  吉普车后边扬起一股浓浓的尘土,向公路方向驰去。
  温源、金克木、王同庆、郝刚的心头都无形中增添了巨大的思想压力。今后十来天,井上井下千万不敢出任何情况,尤其在这个“形而上学猖獗”“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的年月,一旦出事,即使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无法说清。
  温源既没有严厉批评、纠正,也没有丝毫承诺、赞许,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井队干部都感觉有点不适应——这不是温书记的风格呀!成熟老道的金克木和学识略胜一筹的郝刚,却从温源临别前交待的几句话中,琢磨出了明显赞许的成分。不明确表态,就是肯定,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有难言的苦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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