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歌（7）

　　这一年深秋，公社召集各大队支书开了一次“计划生育”会议。此次会议由新上任的县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刘产粮主持。
　　会上，刘产粮主任说：“咱们国家的人口增长太快，快得都让国家的发展难以负重了。接下来，我给大家念了几组数据。刚建国时，咱们国家的人口是五亿四千二百万，到一九五七年人口增长到了六亿四千七百万，八年时间我国人口净增一亿五百万。三年自然灾害过后，我国的人口又出现了井喷式的增长，从一九六二年到一九七O年，我国的人口又增长了一亿五千七百万，平均每年增长两千六百多万，一九七O年我国人口已经达到了八亿三千万。大家听听，这是多么惊人的数字啊。人口急剧增长，而我们的耕地不变，我们的亩产也提高有限，人们怎么摆脱贫困嘛！正是基于这种人口发展形势，我们国家才在一九七一年提出了把控制人口增长的指标纳入了国民经济发展计划。我记得当时国务院转批了《关于做好计划生育工作的报告》。那时国家对计划生育提出的是‘晚、稀、少’即晚育、拉开生育间隔、少生孩子，后来又把少生具体明确为‘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虽然七一年国家就开始全面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但是就目前而言，这十年来各地对这项政策执行不力，各地人口仍旧增长迅速，根据国家近期人口统计，目前我国人口已达到十亿一千六百万人，比一九七O年又增长了一亿八千六百万人。”
　　念完几组数据之后，他说：“全中国十多亿的人口，以咱们现有的土地和粮食产量，如何解决国人的温饱问题？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快速增长，国家该怎么办？如果再不严格控制人口，再过几十年，人民吃啥喝啥？所以在刚召开不久的中共第十二次代表大会上，胡耀邦总书记提出了‘实行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上个月，咱们省委已经召开了‘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大会，大会贯彻了十二大会议精神，在全省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严格控制二胎，坚决杜绝三胎。所谓严格控制二胎，上面给的指示是第一胎男孩的坚决不许生二胎，第一胎女孩的可根据实际情况允许生二胎。在计划生育政策落实的措施上，上面下达的是‘一胎上环，二胎结扎’。目前省委要求各地委、县委以及人民公社组建计划生育机构，同时要求各地党员、团员积极带头执行，对于违犯计划生育政策的党员干部将根据情况严重性给予停职或开除处分，对于违犯政策的普通社员们一定不能偏袒、纵容，该抓的一定要抓，该罚的一定要罚。”
　　讲完政策，刘产粮开始给公社领导安排具体工作，他说：“当前咱们公社方面，一要抓紧成立计划生育办公室，要尽快把全公社人口生育情况调查清楚；二要组织全公社计划生育基层干部培训班，同时组建文艺宣传队到各大队进行宣传；三要公社卫生院做好妇女的上环、结扎工作，公社派出所也要积极配合，对各队超生户进行处罚、抓捕。大队方面，一要抽出专员负责本大队的计划生育工作，该专员要尽快参加公社组织的培训班进行学习；二要各队召开计划生育宣传大会，党员、团员要积极带头，把标语和口头宣传相结合，充分做好社员们的思想工作；三要把本队每家每户的人口生育情况调查清楚上报给公社计生办，对一胎妇女要劝说上环，对二胎妇女要强行结扎。”
　　最后，他总结说：“各位，就目前而言，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必定困难重重，执行中必然遭遇阻力，甚至会出现一些不可预知的冲突，但是咱们一定要下定决心，勇于面对，拿出我们不畏艰难险阻的革命精神，把计划生育政策宣贯到位、落实到位。当然，为了避免冲突事件的发生，县委给出的是‘拧螺丝，上发条’的工作思路，也就是说在计划生育工作上咱们要慢慢上劲，越抓越紧。所以前期工作我们就先以宣传、调查、教育、罚款为主，但是只来文的不来武的也不行，各队一定要抓几个顽固不化分子敲打敲打，主要目标就锁定在三胎以上的妇女身上，一定要拉上几个强行结扎，以达到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目的，一定要让广大社员看到政府推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决心和力度。通过打击几个顽固分子，从而威慑其余超生妇女结扎，等控制住了二胎生育，咱们再抓一胎妇女上环工作。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胡子眉毛一把抓，才能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才能最终把计划生育工作执行到位！”
　　会议结束后，各大队都忙碌起来了。“计划生育”宛如刺手的玫瑰一时开遍了平阳公社的街头巷尾、千家万户。
　　孟德武回到村里，开了一次干部会议，他在会议上传达了“计划生育”会议精神。几个委员听完都皱起眉头，一个个叹着气说：“这可是难办的事呀！”孟德武说：“谁都知道难办，但是不办不行啊。且不说是执行国家政策，就是为咱大队的未来考虑，咱也得进行计划生育啊。大家掰着指头数一数，就这一年多，咱们大队添了多少娃？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吧，一家三四个娃儿的多的是，照这么生下去，不到二十年咱们大队的人口就得翻一番。现在一人一亩半地，到那时每人就剩七八分地了，人是越过越多了，可咱们的日子就要越过越穷了。
　　“这是大伙想要的吗？显然不是！所以计划生育咱们一定要按政策推行。我也知道这项政策推行起来肯定困难，社员们肯定抵触，特别是那些被强行‘结扎’的女社员，恐怕还要骂我们，恨我们呢，甚至还会与我们打仗呢；但是作为党员干部我们得立足长远，为儿孙们考虑呀！为了后人能过上好日子，咱们一定要坚定信心，齐心协力，把计划生育执行到底，一定要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决不能知难而退、半途而废啊。当然，在执行政策时我们还要坚持公平、公正的原则，绝不能偏袒、包庇、搞特殊化，不论亲近远疏，不论家大家小，我们都要一视同仁。”
　　会上要选计划生育专员，委员们都觉得这是个难干的差事，抓得松了吧上面批评，抓得严了吧得罪了群众，所以个个都往外推。后来大伙都看着张翠兰说：“俺们觉得张主任最合适，她是队里的妇女主任，计划生育主要是和妇女们打交道嘛，俺们大老爷们做计划生育宣传、教育都不好张口，选个女同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再说张主任人缘又好，还是个铁嘴铜牙，能说会道，这项工作也只有张主任能胜任了。”
　　张翠兰是个好面子的女人，经不住别人夸赞，大伙一给她戴高帽儿，她就心花怒放了，根本不考虑日后工作的难度，更不去想得罪社员的事了。她一口答应下来，站起身表态说：“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在这儿我也给大家表个态，我张翠兰绝对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坚决把咱大队的计划生育工作给抓好了，绝不给咱支书丢脸。”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给了她一阵热烈的掌声。
　　为了尽快把计划生育政策宣传到位，张翠兰提议最好在队里的老戏台前开一次计划生育宣传大会。孟德武说：“翠兰啊，这事先不着急。”张翠兰问：“为啥呀？”孟德武说：“我怕一开大会，社员们不好接受，聚在一起说东道西的，弄不好会场上就炸开锅了，到时候台下一片反对声音，咱们如何收场嘛？今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呀。我觉得先不要集中宣传，避免社员们聚众闹事。咱们要温水煮青蛙，先在队里进行标语宣传，然后再有针对性地开展教育工作。咱们先攻三胎以上的，强行她们结扎；再攻二胎的，最后抓一胎上环这事。这样不至于一敲一大片，一捆一团麻呀！”张翠兰说：“还是支书想得周全啊，那我就按您说的去办。”
　　开完会，等其他干部都走了，孟高君卷了根纸烟苦闷地抽起来，说：“三伯啊，我这咋办哩？”孟德武说：“咋办，按政策办呀！”孟高君说：“凤英要是结扎了，我这辈子就生不了儿子了，三伯您总不能看着我绝后了啊。”孟德武说：“你说这是啥话，你已经三个女娃了，咋就绝后了嘛。怎的？女娃就不是后人了！”孟高君说：“女娃养大了一出嫁就是外人了。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能指望闺女们给我养老送终、传宗接代呀。”
　　孟德武说：“亏你还是个党员哩！你高智兄弟也刚生了一个女娃，杨莹过些天就上环去呀！”孟高君说：“高智兄弟是干部，以后由国家养老呢，我能跟他比！”孟德武说：“你不要胡搅蛮缠，政策上明确要求党员、团员要坚决带头执行。我刚在会上说了不能搞特殊化，你下了会就要我偏袒你，这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嘛！”
　　“三伯……”孟高君还想求他，却被孟德武打住了，说：“好了，这事你不要再提了，赶紧回家做凤英的思想工作，你先带个头，过两天到公社卫生院结扎了。
　　孟德武披着外套走了，队部里只剩了孟高君一人。他蹲在地上抽了两支卷烟，想着这辈子不能再有儿子了，一时心里悲伤欲绝，往日一向刚强的他这时竟然也抱头哭起来了。
　　张翠兰拟了几条宣传标语给孟德武看。内容是：“实行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计划生育，党员、团员、干部要坚决带头执行！”“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严格控制二胎，坚决杜绝三胎！”“一胎上环，二胎结扎，三胎处罚！”“只生一个好，政府给养老！”“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孟德武看后又加了两条，“越生孩子地越少，一家老小吃不饱！”“多生孩子多受累，缺吃少穿都遭罪！”
　　定了标语，张翠兰找孟高君来写，不料孟高君不答应。他说：“这标语俺不写呀！”张翠兰说：“之前队里的宣传标语都是你写，你不写我找谁写？”孟高君说：“你爱找谁找谁！”张翠兰说：“高君，这些年你一向积极，这次咋了？”孟高君问：“我写了标语，我老婆能不结扎吗？”张翠兰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找支书说呀！”孟高君说：“你们都让我断子绝孙了，还要我还满大街跟你写标语呢？我是傻了还是愣了！”张翠兰说：“高君，你可是党员哩，咋就这个觉悟呢！”孟高君说：“我就这觉悟了，能咋？你们逼俺结扎，过两天俺带媳妇结扎了就是，但要俺写标语，门都没有！”
　　在高君家碰了钉子，张翠兰心想得找个支书家里人写标语，这样她的工作才好开展。走着走着，她就想到了孟高成，于是拐到小学里跟高成说了这事。孟高成觉得这是一项挨骂的活，起初不愿意干，说：“翠兰婶，不是侄儿不帮你这忙，只是最近学校里太忙，侄儿真是没空，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写吧。”张翠兰说：“高成侄儿，你可不要以为是你婶儿求你帮忙呀，我可是为你爸分忧的，你想啊，连你这当儿子的都不支持他工作，那咱们大队的计划生育还咋推行呢？到时候公社一评比，挨批评的还是你爸呀！”她这么一说，孟高成就只好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孟高成和张翠兰就挨条街刷标语。他们在墙上写着，社员们纷纷围上来观看，有人就问：“张主任，你们这是写的啥呀？”张翠兰说：“国家为了控制人口，要搞计划生育了。”
　　“咋？国家要管俺们生孩子，这也管得太宽了吧？”“你都四个娃了，不管你，你还要生小五小六呢！”另一个说：“俺生多生少是俺自己的事，你们不管吃不管穿的，倒是管俺们生儿育女了！”“你也不想想，你生养这么多儿女，个个都要吃饭穿衣，还要上学结婚，一辈子吃不完的苦操不完的心，何必呢！”“活人活人，没人了活个啥意思，谁不想人丁兴旺？谁不盼儿孙满堂？你们不让社员们生儿育女，还当谁的干部？”
　　张翠兰急了说：“你别跟我在这儿搅缠，这是国家政策。国家不允许你多要，你就不能多要，你多要了就是犯法，公社就要罚你的款，还要拉你老婆去结扎。”又有妇女问：“啥是上环，啥是结扎呀？”张翠兰说：“就是做个小手术让你以后不能怀孕了。”“哎呀，活生生的让人在下面动刀子，真是丢人的事！回来以后就没法活人了！”“咋就没法活人了，做手术的都是女大夫，还能羞了你！”
　　还有人问：“罚款是咋罚的呀？”张翠兰说：“县计生委下了条文，二胎罚款为家庭全年收入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一直罚到孩子七岁；三胎及三胎以上罚款为家庭全年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一直罚到孩子十四岁。咱们公社对此做了明确要求，各大队的二胎一年罚款五十元，三胎及三胎以上的一年罚款一百元，以后还有可能逐年增加呢！”
　　“哎呀，我的天呀，这真要了俺们的命了啊！”“所以说抓紧上环、结扎吧，等罚到自己头上了，就知道多要孩子多受罪了！”“那俺们已经生了二胎三胎的呢？还罚不罚了？”一个妇女问，张翠兰说：“只要超生的都要罚，不管啥时候出生的，只要是超生孩子又不到规定年龄的，都得交罚款，一个都少不了。”那妇女一听就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几天下来，计划生育宣传标语写满了村子的大街小巷，房前屋后。张翠兰借着写标语的时候给社员们宣传计划生育政策，等标语写完了，全队的社员也都明白了。但是明白了并不等于认同，社员们都像吃了枪药似的在街上嚷骂，有些只有闺女没有儿子的彪汉子说了，谁敢逼他媳妇结扎就拿刀子跟他拼了，谁让他断子绝孙他就送他去见阎王爷。社员的抵触情绪高涨，弄得张翠兰又难又怕，这下她成了社员的公敌了，她后悔接了这项“玩命”的工作了。
　　她一时不知接下来的工作如何开展了，就跑到支书家里去诉苦，孟德武说：“你莫怕，有政府给你撑腰呢，你怕个啥！有人敢找你麻烦，我立马让民兵捆了他，抓他四五个就没人吱声了！”支书这么一说，张翠兰心里平静多了，她问：“支书，接下来该咋办呢？”孟德武说：“你先统计吧，把各家各户多少孩子，孩子的出生年月都统计清楚了，眼下怀孕的也要统计上，先看看有多少超生户再说。”
　　这是件容易得事，一两天工夫张翠兰就统计完了。晚上她过来给孟德武汇报说：“咱们大队一共二百六十五户，超生的有一百零一户。其中七胎的有三户，六胎的有五户，五胎的有十二户，四胎的有十八户，三胎的有二十五户，第一胎是男孩又生了二胎的有三十七户。”
　　孟德武听了感叹着说：“看来是该搞计划生育了，穷家薄业的生养这么多儿女，大嘴小嘴都需要吃饭呀。虽说土地分给各家后粮食产量提高了，但粮多经不住嘴多啊，再这么下去社员们的日子还要越过越穷呢！”张翠兰说：“咱们一心为民，但社员们可不这么想呀，他们对这计划生育政策都怀着敌意呢！”孟德武瞪大了眼睛说：“再有敌意也得推行。这样你先到那些超生户家里好言劝说，要给他们算算账，要让他们明白地里能打多少粮食，一家老小要吃多少，儿女们养大这上学、看病、结婚要花销多少，咱把今后的困难给他们分析分析，要从实际出发打破社员们多子多福的观念，再举些现实的例子向他们证明儿女多了不但没福，老人孩子还都要受苦呢。这辈子要上一两个儿女，孩子们吃穿不愁，供得起上学，盖得上新房，娶得了媳妇，老人孩子才算有福啊！”
　　不过说得好，做起来可就难了！张翠兰一张巧嘴够能说的了，但就是说不到社员们的心里去。面对张翠兰的好言相劝，超生户不但不肯结扎还把她给轰了出来；有些泼辣的女人祖宗八代地追着她骂，个别蛮横的男人还拿起铁锨拍她，吓得她落荒而逃。遭了骂的张翠兰哭着来找支书，说这个计生专员她不能干了，再干下去恐怕命都没了。孟德武气得拍了桌子，骂道：“狗日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看来文的不行只能动武的了。翠兰你莫怕，我倒要看看这胳膊能不能拧得过大腿！”张翠兰抹着泪说：“咋动武嘛？”孟德武说：“你说是谁骂了你，是谁要打你，我这就让民兵把他绑了，送到公社里去。”张翠兰说：“支书，您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孟德武说：“不绑他几个，这工作就难以开展嘛！”张翠兰起身说：“支书，有您这句话俺就不怕了！”
　　孟德武让张翠兰把孟高强叫来，跟他说：“一会儿你把民兵都叫齐了，准备跟我抓人去。”孟高强问：“三伯，高宽也要抓吗？他可是你侄儿啊！”孟德武说：“我侄儿咋了？我侄儿就能无法无天了？他生了五个闺女，翠兰到他家里劝他媳妇结扎，他拿起铁锨就拍。他依仗啥？依仗他三伯我是支书哩，我不抓他何以服众！走，先把他给捆了，带他媳妇去结扎！”
　　民兵们到了孟高宽的家，孟高宽问：“干啥呀，高强哥？”孟高强悄声说：“咱三伯让抓巧兰结扎呢。”孟高宽一听急了，从墙边拿了个粪叉子对着民兵们说：“谁要敢动我老婆，我就跟他玩命！”孟德武走进院门，铁青着脸盯着孟高宽走了过去。孟高宽见了支书两手就开始打颤，面对支书的步步逼近，他提着粪叉不断往后退宿。
　　孟德武在院子中央站定了，说：“咋？你小子要跟谁拼命呀？”孟高宽哆嗦着说：“三伯，你不要逼我！”孟德武说：“不是我逼你，是你逼你三伯啊！”孟高宽说：“我就想要个儿子，你咋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呢？”孟德武说：“不是你三伯不给你活路，是今后的日子不给你活路。”孟高宽说：“你说得再好，我也不可能让俺媳妇去结扎，今天你们谁敢动俺媳妇一根汗毛，我就捅了他。”
　　孟德武朝他走了两步，说：“来，你朝我身上捅。”孟高宽颤抖着说：“这是你逼我的……”孟德武说：“甭废话，今天要么你捅了我，要么就让巧兰去结扎。”孟高宽提着粪叉朝孟德武刺来，民兵们要上来阻拦，孟德武摆了摆手，立在那儿纹丝不动。粪叉子刺穿了他的衣服，鲜血流了出来。孟高宽见他胸脯上出了血，一下傻眼了。孟高强骂道：“高宽，你他娘不要命了！”孟高宽慌忙丢了粪叉，孟高强要给孟德武包扎被他一把推开了。他咬紧牙强忍着疼痛说：“狗日的，你再给我一下，今天把我放倒了，巧兰就不用结扎了。”孟高宽一下软了，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孟德武说：“高强，你把巧兰带到公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