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历史责任（1）

　　一
　　月亮从树林边上升起来了，亮出冷冷的光辉，照到积雪的田野，分外白了起来，越发使人感到寒冷。山坡上，没有叶子的树林，一片光秃秃的枝丫，现出炭条似的黑色，冷悄悄地站着，没有一点活气。蓝天上的星星，仿佛怕冷似的，不安地眨着眼睛。没有风，但寒气十分刺人，他露在大衣外边的脸和鼻子，简直有点发疼。
　　这几天的晚上，赵主任常常失眠。那窟窿房，那狼牙墙，那孩子们的膝盖课桌，那四壁倒塌的男女混合厕所，那低着头满脸红晕的女教师，那一边跺脚一边把教鞭拽在袄袖里领读的男教师，像走马灯似的，老在他的眼前晃动。
　　“教育搞不好，将危及国家万年根本大计……”这个声音老是在他脑海里回荡，并且，一次比一次急骤，一次比一次强烈。像汹涌澎湃的钱塘潮，撞击着他的胸脯。好像那声音发自地球的地核，似火山爆发前夕，涌动的岩浆不断撞击的声音。
　　今晚，他又失眠了，他裹上大衣，走出卧室，离开政府大院，沿着一边是树木丛生的高山，一边是白雪覆盖的田野的洛栾公路漫步。乡政府就在庙子街的西头洛栾公路南侧，与中间有七、八户庙子村民住宅相隔的最西头是庙子中心小学。赵主任一边踱着步，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心事。
　　十五世纪以前，我国的教育和科学技术曾走在世界的前列。不论在语言学、数学、地理学、天文学、医学、还是在冶炼、陶器、建筑、农业上都曾取得重要的成就。我国的指南针、造纸术、活字印刷术和火药四大发明更为人类文明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但是，长期的封建专制制度阻碍了新生产力的产生和科技事业的发展。特别是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国外资本主义列强不断侵略我国，使我国一步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中国人民遭受本国封建统治和外国资本主义列强双重压榨，贫困不堪，我国的经济和科学教育越来越落后于各个西方国家。在我国近代历史上，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许多仁人志士提倡“科学精神”，寻求“科学救国”、“教育救国”的道路，但是，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这只能是一种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我们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经过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成立新中国后，首先把教育和科技提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上，因为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富强就必须的依靠科技，而科技的基础是教育。但因为战争过后的中国，经济太落后太贫困，需要得到改善的地方太多，尽管建国已经三十年，教学环境还是没有从根本上得到应有的改善，这令身为庙子乡教育助理、教委副主任的赵天爵，非常着急，认为自己的责任重大、担子沉重。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迎来了科学的春天，教育的春天，党的中心工作逐渐转向经济建设这个中心转移，提出了到2020年人民生活实现小康水平和下世纪中叶跨入世界强国之林的奋斗目标。提出经济的发展靠科学技术，并把科学技术确定为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的获得需要人才，人才的培养要靠学校的教育。学校是人才基地，人才是治天下之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教育的发展是事关国家命运的大事，全党必须重视教育，抓好教育。”于是党和政府又提出了学校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培养出的人才标准必须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
　　历史的责任已经义无返顾，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们这些干部和党员身上，身为乡政府主抓教育的助理，就更不能怀疑这一点，若不赶快改变这种教育落后的面貌，就有愧于党和人民，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然而，如何改变？怎样改变？如此大一个烂摊子，谈何容易？真是：雨后复斜阳，关山陈陈苍。
　　想到这里，赵主任的心里更是海浪滚滚，澎湃起伏。
　　突然，他默诵起毛泽东主席的一首辞《忆秦娥.娄山关》来：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毛泽东主席这首辞写于一九三五年二月，当时，我工农红军由于受王明“左倾”主义思想的影响，在第五次反“围剿”中几乎损失殆尽。为了摆脱敌人的围剿，保存革命的实力，壮大革命队伍，中央决定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北上抗日，主席就是在长征开始时作的这首词。虽然，我们的教学环境因为种种原因，致使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今天，教育状况还如此情景，但是，我们的党已经把教育再次提到了重要位置上，教育形势大发展，大前进的春天已经到来，新的长征已经开始，历史的重托已经落在我们肩上，做为共产党人，党的干部就应该豪不犹豫地肩负起历史的重托。
　　难，确实是难。可天下事，难和容易本身就是一对相互转化的矛盾，只要你去坚定不移地干，难也就会转变为容易；如果你不去干，无论多么容易办成的事情，它也是难的。心中醒，口中说，纸上作，不身体力行去干，皆无用也。优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迟做总比不做好。
　　明白了这些道理，赵主任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身上也不觉得那么冷了，道好像胸中有一团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在他返回乡政府的路上，脚步也似乎变得轻快而精神了。
　　
　　二
　　第二天上午，赵主任吃过早饭，就钻进了他的办公室。如果说，在昨天晚上之前，他还有重重思想顾虑，重重畏难情绪的话，那么，今天他已经成为一名轻装上阵精神抖擞的战士了。他开始认真思考如何改变庙子乡教育的落后面貌了。
　　从调查的情况看，要改变庙子乡的教育落后面貌，必须首先改变现有的教学条件，而这些教学条件的改变必须从基础设施建设抓起。23个行政村，44所学校，几乎学校都需要抓基础设施建设，都要从这一步做起，并且从政府，到村委，到村民小组，到每个群众家庭物质基础，经济基础都那么差。太难了，他一个人怎么能办得到？
　　“驽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至千里；驾舟楫者，非利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驾与物也。”也就是说，任何一向事业的成功，都不是依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办到的，关键在于利用周围的外部条件，要借助一种外力促使事业的成功。
　　要成就一番有益于人民的事业，他深知任务之艰巨，担子之沉重，一要有恒心和毅力，二要想方设法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投入相当大的人力、物力。于是，他决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向庙子乡党委、政府汇报，赢得他们的重视和支持；他要到各村支部、村委会去讲他的改变教育落后面貌的设想和计划，争取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他要到社会上、群众中去宣传改变教育落后面貌的重要性和意义，努力使广大干部群众都来积极参与这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
　　三天了，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想想，写写；又想想，又写写。他的脑子高度集中，他的精神无比饱满，他的激情充分活跃，他的斗志十分昂扬。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室内的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味。当第三个下午，落日熔金，暮云合壁的时候，他的《一九八二——一九八四年庙子乡教育基础设施建设方案》写成了出笼了。
　　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推开玻璃窗扇。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去，往返三次。仿佛要把胸中积压多日的阴郁全部吐光，重新吸纳存入新的更美好的东西。他揉了揉手，搓了搓脸，弯了弯腰，踢了踢腿，做了些简单的活动后，他来到窗前，凝神观看天空的晚霞。
　　太阳缓缓地躺在了西山的怀抱，慢慢得闭上了她辛劳了一天的困倦的眼睛。她温暖的余辉涂抹白云，白云刹时灿烂出火红、橘红、紫红、橙黄、菊黄、墨黄，把山的怀抱里的庙子山水妆扮地锦碧辉煌。
　　不过，晚霞是这边一缕，那边一缕的，每一缕的彩霞都是色彩斑斓的，有淡黄色的，有粉绿色的，有橘红色的，还有浅蓝色的……在日落红的天空映衬下，绚丽的彩霞是那样的烂漫，那样的姹紫嫣红。或许彩霞是因为天上的颜料瓶被打翻了，才洒落在天空中。那霞光的范围慢慢地缩小，颜色也逐渐变浅了，紫红变成了深红，深红变成了粉红，又由粉红变成了淡红，最后终于消失了。金色的霞光，犹如一只神奇的巨手，徐徐拉开了柔软的帷幕，整个大地豁然开朗了。
　　当晚霞彻底落尽，赵主任无比喜悦地返回身，开始整理桌面上摊的各种资料。也许这晚霞又给了他一些什么启示吧。
　　“待我把办公室简单清理一下，吃点晚饭，就找乡党委书记去。”
　　他倒掉烟灰缸里的烟蹄，在地面上洒了一些水，就整理装订起《方案》。
　　他边整理，边哼唱起毛泽东毛主席的《卜算子.咏梅》来：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