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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误读的世界

作品名称:湿地听蛙声      作者:孙彩文      发布时间:2018-04-20 17:44:04      字数:8624

  晨风吹起。
  湿地,小草、芦苇发出沙沙的声音,小虾、小鱼游出水面。
  享受清晨这难得的闲适。
  春日的湿地还很脆弱,但她有自己的表达方式。湿地的语言不同于世俗的语言,它以具象的方式,不知不觉走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01
  羽
  因为美工入迷,羽最近对生活的感悟颇多,常常拉着我,谈她的领悟。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开始在灶台边张罗晚餐。不久,便听得门响,羽回来了。她放下包,进了厨房,即刻,油烟机嗡翁的背景噪音中,有了一种意义的流动。
  很高兴女儿能够由微见著,能够将她在美工中的点点滴滴与整个人生联系起来。也赞许她的观点,美不仅仅在艺术中,而且就在生活中,就在我们周围的每一个细节里。比如说,在我们当下的厨房里,我们的配菜、我们的调味,处处都有美的踪迹、美的可能、美的用武之地。
  女儿谈得兴起,满屋子天马行空的滋味。虽然赞许,但是,我骨子里感到,这是她和她们这一代的追求。而我们,似乎只有倾听旁观的份。
  羽不太同意我的看法,她认为这是一种不够开放的表现。在还没有尝试过的时候,就先行认定某某好东西与自己无关,这意味着自己封闭了自己成长的道路。
  这确实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内心很不舒服。
  突然意识到,当初与学生对话,要害之处,正是内心有这样一种感觉。觉得自己面前的后生,似乎在希望他们自己的人生领悟,能够影响或改变长辈的思考或生活的方式。无可否认,人,会因为与某个人相遇而发生改变。但我始终认为,相遇与变化,是不可抗拒的。但是,变化的方向和方式,则是个人选择的自由。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不舒服,正是来自内心的这一底线,来自对这一底线的坚守。但是,这一来自无意识深处的感觉,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上升到意识的表层,影响到我对事物的判断,对人的理解,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放下无意识的本能,头脑清晰了很多。
  内心的变化,羽无疑是感觉到了。她放松了很多,拾起她将断未断的思路,继续与我分享她的感受,印证她的领悟。渐渐地,我发现在本能之后,存在着一个认知的误区,在言者的无心中,听出了一种有意。于是,言者与听者,就陷入了不可避免的认知冲突。
  现在想来,当一个灵感向我们袭来之际,我们内心突然被激活,进入天马行空的状态。思绪像海啸一样奔腾不已,从世界的一极涌向另一极。其实此时,言者只是在享受内心的迸发,展示思想的流动,遇到堤坝,则浩浩荡荡地漫过,遇到峭崖,便激起无数浪花,根本没有改变听者世界的本意,没有控制听者意志的幻想。听者,因为局限在自己相对平淡的世界里,自然容易产生对奔涌世界的误读。误读,是平庸对超越的一种反应,误读,让阐释与折磨同行。
  在充满误读的世界里,寻找超越误读的道路。前路尚远,努力并珍重。
  02
  父亲
  收到07届研究生华的来信,信很短,只有一句话:“杨老师,2012年了,一个多月前我老爸走了。”
  当时,就觉得心头一震,也给她回了一份短信:“获悉噩耗,让我想起我父亲去世的那些日子,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凄凉。人生啊,人生,我们应该怎样珍惜才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们的亲人?”
  但觉得似乎不够,因为自己是过来人,经历过其间的悲痛,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于是,找出当年的文字,附在信后,一并发送给她,算是给她的一份抚慰。
  过去的一段情感,就这样随着当年的文字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勾起自己对父亲无限的思念。虽然自己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往事里的人,但此时此刻,禁不住内心那一份哀伤,还是说服了自己,把当时的文字放在博客里,算是我对父亲的缅怀:
  父亲病了,病得很痛苦,也很坚强。
  记得七月刚听到父亲病重的时候,向来宁静似水的心里,突然感到像被人活生生地挖去了一块。那些日子,正是女儿去英国办出国签证的关键时刻,只好强压着内心的牵挂。每次打电话,听到父亲那突然变得沙哑的声音,一身的神经就禁不住痉挛。
  时间过得很快。八、九、十,三个月回家了两趟。在父亲的身边,心里感觉好了很多。虽然知道他病重,虽然从他艰难的饮食中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但他那在谈论病情时流露出的平静和淡淡的笑容,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说实在的,每次回家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可每一次,看到父亲那平静中的坚强,就好似又倚靠着他壮年时期的臂膀。
  在家里的日子,实实在在感觉到父亲日渐一日地消瘦。清晨的跑步、登山没有了,黄昏的搬花、浇水也让女婿代劳了。但是每天上午,他还是要坐在他的书房里看书读报,再练上几笔书法。我知道,这是父亲退休后新的生活情趣,而且,他还喜欢上了旧体诗,五言、七言的,诗性上来,不免作上几首。先是记在一个红红的塑封的笔记本里,而后再一一输进他那台心爱的联想电脑。有时候,我从书房门口走过,看见他面前打开的,好像正是那本红塑的笔记本。我不敢打断他的专心致志,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坚强就是诗。
  有诗的日子是美好的,虽然诗歌并不排斥痛苦。以前总觉得,父亲很高大也很遥远,是诗歌让我们走近了很多。
  那年春节回家,父亲拿着新写的诗给了我。那是我第一次读到父亲的诗作。父亲的世界和我相隔了整整一个时代,但是他的诗作有很多地方打动了我。我突然感到,父亲的血脉不仅流动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且是自己人生精神的基础。记得那天,我破了自己好多年的一个戒,情不自禁地用旧体诗和了一首。我不能确切地知道父亲当时的具体感受,但是,我们之间从此多了一种诗的交流。
  从来没有想到,可以和父亲走得这么近。小时候心中的父亲,先是一个每天只能从妈妈口里听到的称呼,一个突然降临又转眼离去的陌生的亲人;后来生活在一起了,父亲多半是夜半回家开门的声音,是清晨上班匆匆的背影。那时候,想亲近父亲,就去摆弄父亲买给自己的小汽车,把它拆开;或是穿上父亲的大鞋;或是穿上父亲的衣衫。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每到冬天,我、二弟和三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裹上父亲那件补丁叠补丁的大棉袄,满世界地乱跑。奶奶常为此抱怨,弄不清那样一件破棉袄究竟好在哪里。
  从宜春回来,电话是与父亲亲近的唯一方式。虽然每次电话的那头,或是妹妹,或是弟弟,有时也可能是妈妈,但就这样,便能使我坐立不安的心境安稳了少许。失魂落魄的感觉是不可抗拒的,像日落后的夜,似决了堤的水,它从心底涌起,它让你明白什么是父亲!
  我知道我不应该流泪,因为父亲坚强的诗!但我却依然觉得我是一个孩子,脚下是父亲的鞋子,身上是父亲的棉衣。我依然脆弱,依然需要父亲坚实的后盾。
  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走得是那样的突然。
  我们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相信医生的诊断,不愿相信这最后的噩耗,但这却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作为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们这些子女媳婿,搀扶着母亲,携带着子女,多么希望父亲能在这个世界上伴随我们多走上一程。
  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是温暖的。虽然他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但是夜半的门声,总是让我们童年的梦感到分外踏实。父亲在家里与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少,但他的一个眼神就让我们感到无限的慈祥,一个微笑就足以让我们充满自信。小时侯,在我们家里,年夜饭是父亲与儿女的唯一游戏。坐在父亲的旁边,与父亲一起在同一个碗里夹菜,同一个酒壶里倒酒,或是在年夜到来的时候,安静地等待父亲的归来,至今是我们童年生活最为珍贵的记忆。
  和父亲在一起,没有打骂,也没有空洞的说教,但我们却无时不刻地感受到父亲的教诲。文化大革命那些最为困难的日子里,父亲在车间里抬过铁水,当过翻砂工,烧过锅炉。但是父亲的眼神依然与以往一样坚定和慈祥,他的笑容依然那样让我们充满自信。
  和父亲在一起,时常感到一种鞭策。奶奶在世的时候,常常给我们讲父亲小学学历却完成了大学学业的故事。长大了,回到父亲工作过的地方工作,常听到厂里的老师傅讲起凿岩机和汽车会战中父亲的传闻。对于孙辈,父亲给予的关心是无微不至的。病重期间,他还反复叮嘱初涉商界的长孙,待人从商须诚信,即使他人骗你,你也决不能去骗他人。
  父亲是清廉的。记得九十年代初房改的时候,一万多元的购房款难住了父亲这样一个副地级干部。父亲先是向我们兄妹几个筹借了九千元,不足的部分便只好把自己学徒期间为奶奶购买的一枚戒指变卖了。
  从来没有想过父亲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遗产。父亲病危的时候,我们几个子女从各地赶回来,围在父亲的病床前。母亲说,父亲这一辈子有很多品德值得我们学习,其中最重要的是自强不息,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见困难就上,见利益就让。父亲的为人方式让他失去了许多,但是这却使他生活得很踏实,也很坦然。记得初涉社会的时候,我们曾经为自己骨子里所秉承这种性格感到沮丧而又无能为力。现在成熟了,发现这正是父亲给我们留下的最大的一笔财富,使人平和、善良、聪慧、自强不息。
  父亲走了,把他的慈祥、关爱、鼓励和鞭策永远地留在了我们的心里。
  父亲走了,永远地要离开我们了。
  我们为父亲送行,用黑纱、白花和心里无边的泪。
  我们为父亲送行,我们心中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永远值得敬重和骄傲的父亲。
  在与父亲最后诀别的时候,我们想告诉父亲,如果世界上真有来生的话,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您的子女。
  别了,父亲!别了,我们最最亲爱的父亲。
  03
  旭
  久雨初晴,天气和心情都明亮了许多,于是,下午与旭去了灵隐寺。
  很久没有去那座灵山了,路似乎陌生了一些。但一进门,一景一物,勾连起数十年来来去去的回忆。人已经老了,但灵山依旧,甘泉依旧,人流也依旧。
  进了寺门,请了一盒香,自然又要重复那无数代无数人不断重复的朝拜。脱了帽,一身就有了肃敬,脚步缓了,心也平了,四周的香客旋转礼拜,烟雾袅绕,也似乎梦然远去。
  一重重的寺殿,有无限的庄严,但此刻于我,倒是那些往昔留下来的联楹,让我于心中诵念不已,慢慢地体味其间的韵味、智慧与力量。
  天王殿前的那一副联楹,前几年关注的,是右手的那一联“站定脚跟背后青山飞不去”,经常念在嘴里,逢事让人镇静不少。但左手那一联“执持手印眼前佛面似如来”,今日似乎有了更多的启示。反复揣摩之中,觉得还是左联才是关键所在,心中精进不已,脚下才会有根。精进之处,何处不是净土?何人不是佛身?
  一路拾阶而上,一路仰观心诵,颇有心得的是药师殿“众恶不作众善奉行是有情通更期精进共证菩提”一联中的“是有情通”。“有情”人人皆能之,但若要“通”得去,却要念头时时扯起,谈何容易。
  转到殿后,是摩刻的心经。每回到灵山,总是在这里停留的最久,用心最力。站在灵山,面对摩崖,那些熟悉的文字有一种奇特的力量,直透心底,让你有十二分的肃敬。那一个个金字,从心底跳出来,涌上脑门,让你每一回都有前所未有的震撼。
  旭就站在我身边,也是默然。我知道她读不懂心经,很好奇她为什么也会有心境,久久地站在摩崖之前。好奇让我回到了摩崖前现实的世界。一大群善男善女,散站在摩崖之前,不时地有人踮足伸臂,去摸那一个个的金字。渐渐地,我也看出了其间的奥秘:最下一排的文字,伸手可及,没有留下手摸痕迹的,只有“不”、“减”等两三个字。第二排摸起来要费劲许多,摸的最多的是“多”、“利”、“有”等字。而第四排则很少有人能触及,其中被人反复摸及的只有“智”、“能”和“佛”三个字。时间站久了,发现男人多喜欢摸“利”、“多”、“有”;女人多喜欢摸“心”和“蜜”。有一个女孩,在右手一侧摸了一个“译”,然后走到左手一侧。我对旭说,我知道她要摸哪一个字。果不其然,她先摸了“舒”,而后又摸了“书”。“舒”不在我预料之中,但可以理解,而“书”与“译”,本是语义相连,揭示了她的出身。
  一部心经,因无数的读法,照见无数的人心。站在摩崖之前,看着众人的解读,心中有了一番新的领悟。静观众妙,其要在于心静。心静,无有种种波澜,自然能照,自然有那会心的拈花一笑。
  行进在朝拜的路上,肃然者无数,旋拜者无数,不知其间拈花一笑之人有几许。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遇上了一位在神山雕像上,收捡香客供奉之硬币的小伙,当时就把我雷到。
  后来又在华严殿见到他,手持一把燃着的香,四向礼拜,不知那一脸虔诚,与他袋子的神币如何共处无碍。也许这就是世界,也许这才是佛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理由。
  对世界意义的再体认,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既感受到意义重构的纠结,又体验着重构带来的解放、敏感和承担。在世界上行走,带着自己的学生,这不仅是开拓个人发展的空间,而且更体现着中国融入世界的步伐。
  迫在眉睫的明年一月,要与学生去希腊罗德岛,参加第六届世界大学论坛;明年四月,要去温哥华参加全美教育研究学会年会。报名之初,为旅费有无限地纠结。现在想通了,既然体认到其意义,即便是自己承担,又有何不可?人生之幸福,莫过于穷困之时坚持理想并能养家糊口,富足之时能够用余财去追随自己的梦想。更何况,中国正面临着一个从经济崛起到文化崛起的历史过渡,一定会有更多的机会,获得有关方面的资助。
  当内心这个纠结荡然而去的时候,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早就在那里等着我:在世界行走,我应该以何种姿态,展示我是一个中国人,展示那五千年文化赋予我们的独特底蕴,体现这底蕴于世界文化重构的价值所在?
  其实,这一问题一直隐约在我几十年的人生追求之中。旭理解我,她说:要紧的先是关注自己的,其后是学生的生存和成长问题。那时离世界太远,即使有这样的意识也是瞬间而过,不会深深地扎下根来,成为让我挥之不去的萦绕。第一次有分量地感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是在2011年的第六届孔子学院大会上。几位到会外国学者的大会发言,让这个问题在我心中不断激荡、酝酿和成形,最后抛给了到会的每一位领导、朋友和和同行,也抛给了我自己。找到一个对自己生命有意义的问题,然后义无反顾地去寻找答案,不仅用自己的思,而且更要用自己的行,这恐怕就是旭一直以来对我的默默支持。这也成为我在走向世界的旅途中,必须时时刻刻身体力行的基本信念。
  走在路上,去探索前所未有的外在和内在的风景,走在路上,去实现我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梦。
  04
  马妮
  5月11日,一个特别的日子,是我不是生日的生日。
  当然,下笔不是为了写生日,而是因为在一个不是生日的日子里,也会有貌似寻常的相遇,在相遇里,也会有想象不到的启迪。
  今日相遇的,有我已经毕业的学生妮,有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博导李先生,还有我的同事石女士。
  相遇的机缘,是李先生来杭的讲座。前几天收到这个消息,心里尚没决定是否要在自己没有任务的日子里专门在公交车上颠簸一个多小时。但是昨天,与龙共同参加了网络课堂的培训,因而谈起这个讲座。最后的决定,除了共同的好奇,可能也有同是上外校友的成分。
  因为吃午饭,在食堂里遇见了妮。她前一天刚刚参加了吴先生的读书研讨会,话语中散发着洗礼后的清新和喜悦。研讨会的内容,妮记录了整整18页,而我则因为她的介绍,对吴先生有了新的认识,对我下学期的课堂,有了一种新的期望。
  妮的洗礼,让她内心涌起对我的质问。吴先生对事物采取的是一种阐释学的态度,对学生的选题有更多的宽容性,而我注重经验的挑战性和成长性,把学生关注的经验焦点规定在我的课堂研究平台里。
  很喜欢妮她的直率,也很高兴她的质疑。但是我,既然从文学、语言学、文化等阐释性的研究领域走出来,进入到课堂变革的探究性实践,自然有我生命价值取向的道理。看着她不肯接受我基于关于个人选择自由的辩护,刹那间平静地感受到内心情感和理性的分裂。她带着阐释性语境的洗礼,认为我拒绝在我的团队里开辟一片纯然阐释性领域的建议,这是一种不开放的专制。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逻辑,明明是一种荒诞,但你却奈何它不得。若是贸然出手,自己便立刻陷入那荒诞预设的泥沼里。
  听着她的振振有词,脑子里不断地在高度旋转,搜寻一条可能不会陷于僵持的尝试。记得那一次次的努力,从个人选择自由,到认知风格,到价值取向,直至人生体验的阶段性、目标性和工具性。在争执正酣的时候,妮惯性地开启了她手机的录影功能,记录下了那段精彩无比的对话。很期待看到妮最后的整理,很希望能够再次重温那一段让自己不断深入到自己无意识生命底层的自我剖析。
  饭后别了妮,来到D311会议室。这里有今天的另外两个相遇。
  李先生讲的是近三十年中国英美文学学术研究状况和研究策略。两者似乎有完全不同的分类,但又总觉得其间有某种相通。也许文学史研究对应学术面貌,流派研究对应独立精神和学术个性,专门史研究对应点上突破面上开花,文学理论研究对应做学问的学问。
  仔细想想李先生的研究策略,觉得一环扣一环,乃是二十余年沉浸于斯点滴悟得之心法。听其娓娓道来,表层文字之后一一具有切实的体验为其基石。其踏实的风格,故对那些空谈理论不屑文本的玩家颇有微词,而对那些不假理论单凭直觉的前辈大家有仰望推崇之意。
  石女士分享了她对NormanMailer的TheExecutioner'sSong的理解。很喜欢她的副标题theartbetweenfictionandnon-fiction,喜欢她对中间地带的关注。石女士的体验,源自于一个翻译NM的机遇。迻译的点点滴滴,像持续不断的细流,渗入了无意识的深处,引发了她对NM的好奇、研读与思考。
  一个在25岁就成名的人,在50余岁的时候放弃了他轻车熟路的小说,转向nonfiction,这其间有什么样的机缘、思考和抉择?一个50多岁的女士,纠结于新历史主义的理论,纠结于真实与虚构的冲突,这其间又有何种对生命本体和对理论建构的感悟?
  在其后的座谈中,很想与大家分享我的问题,但是没有。其实坐在那里,认真地去听每一个人的话语,寻找话语和话语之间的对接,猜测话语背后的体验和视界,对智力同样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同时又是一种解放。由此思者进入了话语系统的宏观结构,进入了话语与世界、与个体经验、与对话语境的相互关系。
  这让我又回到了妮,回到妮要追随吴先生做话语分析研究的博士目标。学生远行了,曾经的教师,思想一同上路。
  05
  我自己
  自己做了一辈子教师,于切身体验中深深知道,任何学业,一要有名师指点,二要亲师就道。学习过程中,自己不急不切,只按照名师的指点,日日下功夫。许多东西,功夫不到,自然体会不得,但也不要紧,只消苦下功夫,自然会日有点滴,渐渐领会。自己觉得,功夫是站出来的,没有站桩的体验,胡乱读许多东西,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反而离了宗旨。
  我曾因乙肝卧病在床,前前后后共十四年,最为严重时,曾经反复肝腹水,高烧昏迷,常年住院,在医院里度过了好几个春节。脾脏肿大至巨脾,血小板只有1万多,不得已于
  2000年动手术切除。2006年因新药病情得到控制,但白球蛋白比始终倒置,身体虚弱。虽然坚持打太极拳十余年,但收效甚微。年纪不到五十就发稀齿落。每每户外锻炼身体,大人小孩总是说,老爷爷又出来打拳了。2008年底,从翠苑四区迁至三塘汶园时,我除乙肝以外,还患有高血压,肾功能受损和糖尿病。
  2009年1月,拜洪亮老师为师学习形意拳,至今3年有余。三年来,在郑老师的指点下,病体渐渐康复,工作精力充沛。
  2008年底,有幸在小区公园与郑老师相遇,观察月余,决定师从郑老师学习形意拳。最初,每次只能平抱桩站5分钟,后渐渐时间延长,经近两个月的努力,终于达到一个小时。在郑老师的指导下,先站了6个月的平抱桩,又站了一年的浑元桩,大概到第二年末,开始学技击桩。每一次转换,自己就觉得又上了一层境界,不仅于身体与练功,而且对人生学术的领悟均颇有帮助。
  记得最初,郑老师常常强调“傻站”,又反复说站桩要有悟性。起初觉得这很不好理解。站久了,方才觉得这个“傻”字甚为重要。没有这个“傻”字,心就静不下来,就会心猿意马,去寻找急功近利的途径。内心一乱,自然没有心思去静观身心气血的自然鼓荡,自然也就难以领悟气血鼓荡中的奥妙。其实,何止是站桩,生活中事事物物,都有急功近利的伎俩,也有胸襟开阔的追求。后者看起来似“傻”,但若坚持经年累月,必有不同凡响之功效。
  自己站桩,本心只为求个好身体。故郑老师说要“傻站”,我也就在站桩里,慢慢去领会这个“傻”字的意义。因为傻,心不急切,渐渐地竟然发现,心静下来,每回站下来,都有不同的感受。最初总是有些兴奋,于是,到郑师处求证,方知“道可道,非常道”。站桩,说到底,其实没有一个终极的境界,日日用功不同,自然感受不同,不可执只言片语,以为就是功夫之精要。即使是同一句话语,初学者有初学之体悟,高妙者有高妙者之体悟,虽语言形式上貌似相通,但其内在精神和功夫,实在是相差千万里之遥。
  站桩的过程中,常有些难熬的时候。记得最初三个月后,双膝的感觉最受不了,像是被一把快刀砍过。郑老师说,那是因为有过病变。所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2010年夏去蒙古大草原,夜间突然觉得腋下疼痛不已,半夜醒来竟不能成寐。好在有了前面的经验,也就没有声张。后来问郑师,他说是内力在通血脉。开始还觉得有点玄,但天长日久,身体一会这里痛,一会那里痛,觉得有牛筋般的东西,在里面抽得厉害,便也就慢慢习惯了。
  最近一个月,全身疼痛不已,抽筋涨骨,即便不练功也消停不得。一来是原来的经验,让我有了更好的心理承受力。二来疼虽然疼,但精神甚好。在温哥华开会的日子里,5天参加了26场会议,晚上回来兴奋得不能入眠,1—2个小时就醒来一次。当时,自己唯一的法宝就是站桩,醒来就站一个小时,站了再去睡。睡得虽然不多,但每天早上,竟然精神抖擞地穿梭在每一个会场,这让我感到非常惊喜。
  从温哥华回来,心里依然有些担心,于是去医院抽血,做了一个化验。肝功能正常,白球蛋白比正常,肾功能正常,血压正常。剩下的问题就是高血糖,还要继续努力。但我内心充满了感激,充满了信心。而我现在不论走到哪里,给别人的,永远是一种朝气勃勃的印象,不再是当年的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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