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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4-18 20:09:38      字数:3288

  我和袁舅见状,只得一人拎着一个包裹,另外我当然不能忘了我的公文包,两个大老爷们就这么跟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
  要说也是够奇怪的,以母亲之懒散、之沉重的腿脚,本不该走得如此之快才对啊。可但见母亲双腿紧倒,双臂紧甩,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跟来时简直判若两人。我心说,“定是那间屋子的环境感染到了她,才使得她起了迅速逃离之心。”
  来到路边的张士公交站,袁舅还跟母亲聊呢,聊关于住宿环境的问题,以及对于我之欣赏,讲了很多,无非是劝母亲把我留下来。
  母亲的态度很是坚决,这样的环境令她无法忍受,一个连她都无法忍受的居住环境,她又怎么可能让作为她儿子的我忍受呢。
  就这样,两个老同学不希望因为我的事使得原本亲密无间的友情产生裂痕,立即转移话题,聊起了几天之后的同学聚会,都有谁去,都玩什么。作为赌徒,母亲当然希望有麻将局子,一来打算把AA制的花销找个人报销了,管那个人是谁呢,二来嘛,顺便再赢点儿,空手而归自然不是我方家训。但凡赌徒,皆是一般心思,从来只想赢,从未想过输。
  我呢,只管竖起耳朵聆听就是了,关于同学会这类话题,我自然插不上嘴,谁让我一次都没参加过呢。至于歉意的话,我又不便对他们说,倒不是怕他们把我定性为吃不得苦的废物点心,只是怕再度使得他们脸上的笑容凝结,进而消失,影响到他们的心情。
  别过袁舅,我与母亲坐公交车到沈阳北站,再由沈阳北站坐沈抚大客回家。公交车上我和母亲没什么话好讲的,但当坐在沈抚大客上,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我和母亲可是没少聊。
  率先开口的是母亲,她见我始终陷入沉闷,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跟平时大不一样,于是关切地问我,“咋了?心里面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说。
  “少扯,你个碎嘴子突然间不说话了,不是哑了,就是有心事。现在就剩咱娘俩了,别有什么抹不开的,尽管直说。”
  “真没什么好说的。”
  “你定是在想,我在惯着你。其实我对你也挺狠的,只是这个环境嘛,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根本就不是人住的。”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从母亲对居住环境的苛求,再到她与袁舅之前的友谊。
  从母亲口中得知,她跟袁舅的亲密关系可以追溯到上一代姥姥那一辈,换句话说,是世交。袁舅小的时候,家里面特别穷,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贫穷是普遍现象,还好有在公社饭店工作的姥姥的照顾,从而使得袁舅家的生活条件有了一定的改善。况且还外带一个享图新鲜感的母亲的存在,更是让袁舅尝到了梦寐以求的白面馒头。母亲有趣,整天吃白面馒头,吃腻了,就拿白面馒头跟袁舅手上的菜团子交换,还说什么她没吃过菜团子,想尝尝味道。袁舅当然是非常乐意的,立马跟母亲做了这个在当时看来并不公平的交换,得到了这个早已垂涎三尺的白面馒头。
  起初母亲仅是新鲜感在作祟,后来就演变成了心照不宣的帮助。加之他们既是邻居,又是同学,长此以往,关系就更加密切了。
  袁舅结过两次婚,第一个媳妇给他生了个姑娘,第二个媳妇则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之所以这么辛苦地挣钱,就是为了这个还在上学的儿子。
  要说袁舅也是有脑瓜的,这个可能也跟他的家庭有关,属于遗传。那个时代的文化人,买卖人是不入流的,是人人喊打的,然而时代在发展,在变化,现在的一切与当时可谓是翻天覆地,这是不可同日而语,袁舅也通过自己的辛苦经营,获得了比普通人更多的财富。诚然令母亲感到欣慰的事,袁舅并未泯灭自己的初心,至少对母亲,袁舅还是小时候的袁舅,讲究,仗义。
  我很疑惑,因为我更加弄不清楚袁舅究竟是做什么的了。说他是代理商吧,还不配;说他是大包工头吧,他手上又没有什么工程项目;说他是中介吧,讲得规范点儿,他一不出注册资金,二没有办理任何相关的手续。正如他对自己介绍的一样,他只是个带着一帮装卸工干活的工头。我想也应该是这样。只是我却不曾料想,就这看似小小不言的工头,每天的收入也不低了。
  拎着行李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和母亲累得是气喘吁吁,除了长时间拎行李的沉重感之外,还有我们今天走了可能一个月都走不上的路程,另外还有酷热无风之天气对我们的欺凌。累与怨与恨,交织在一起,四肢肿胀发麻,脑子晕晕沉沉,“扑通”一声,我们扑到床上,四仰八叉地平躺着,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闭目小憩。
  不知不觉,三点多了,另一间屋子的麻将局子正式结束,邻里邻居们也都陆续“下班”了,只是照比平日里的工作,这里的工作不光能挣钱,还极有可能赔钱,而且赔钱的概率还不小呢。每回看到他们认真仔细地数钱,或喜笑颜开,或黯然失落,那鲜明的对比,比任何一副化作都要真实,都要精彩绝伦。
  父亲将亲爱的麻友们送走,推开这屋房门,高声喊道:“咋回来了?工作行不行啊?”
  就这一嗓子,把我和母亲立时从小憩中惊醒。我习惯性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寻找随身携带的香烟,直到从裤兜里找到它,取出一根,抽了起来。母亲那边却不乐意了,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父亲。
  “喊什么喊,怪吓人的!”
  “我不是关心咱儿子嘛,工作看得怎么样啊?”父亲问。
  “工作还不错,就是住的地方不行,我看了,什么破玩意儿呀,比农村还农村呢,老差劲了。”母亲说。
  “钱多不?”
  “钱不少,挺多的。”
  “那住得差点儿就住得差点儿呗,给钱多就行了呗。”
  就在我和母亲懒得讲话的档口,父亲成了名副其实的话痨,对我和母亲是滔滔不绝的责备、指责,那一成不变的车轱辘话,我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又什么母亲惯着我了,又什么我太懒了,吃不得苦了,不爱工作了,等等等等吧,总之一句话,我成了无药可救的废货,母亲则成了助长我无药可救之极端惰性的帮凶。
  可能母亲实在是忍受不了父亲气急败坏地数落,也便拱起火来,冲父亲怒不可遏地说道:“给钱多就行了呗?你是不是掉钱眼里了,啊?我可跟你说清楚喽,你能养活起儿子你就养活,你要是养活不起,你赶紧跟我说,没事,我能养活得起。”
  可能母亲觉得所讲之言还不够过瘾,还不够犀利,就又说了句带劲的话,“要不这么的好了,我带着儿子走,以后儿子也别管你叫爸了,我再给他找个有钱的爸,你呢,就自己过自己的吧,你的工资,再加上我净身出户,这房子我也给你留着,够你有吃有喝花一辈子了。”
  看得出来,母亲真的很生气,她可能没想到父亲竟然会为了挣钱,不惜贱卖我的身体,把我扔到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去。
  “不是,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呀。”
  父亲适才那自命不凡、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嘴脸,一下子瘪了。从涨到瘪,我能很清晰地看到其脸上每一秒钟所发生的变化,是那么的痛苦,又是那么的无奈。
  “还能什么话?实话呗。别把自己当上帝,离了你,我和儿子又不是活不了,到时候你也别为我们担心,肯定比现在活得滋润多了。你不是不想跟我提感情嘛,认为钱比感情重要吗?那好啊,比你有钱的男人多了去了,我再找一个,顺便还能给儿子安排个好工作呢。省着跟你过,净吃苦受罪了。没能耐养活妻儿,就别那么多废话。”母亲也不气恼,更不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结愤懑,只是在款款平述。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款款平述的话语,有时候才是最气人的,叫人心痛不已。为什么?我想身为男人,最大的羞辱无非两点,一个是性功能失效,另一个就是不能为妻儿带来相对稳定的物质生活。
  虽说父亲没什么文化,但如此简单明了的嘲讽,也还是能够听明白的。于是乎,便是一阵子跟母亲解释,跟母亲道歉,再不讲妻儿连累了他,反倒认定是他连累了妻儿,要不是他没能耐,母亲和我也不至于吃苦受罪。
  我将烟头扔进烟灰缸,随即瞥了一眼父亲那仿佛不像男人般的,低三下四的对母亲的态度,进而冷笑一声。
  我始终也弄不明白,何为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疼到、痛到什么地步的爱情才算是爱情,难道说是疼对方之疼,痛对方之痛?还是说务必得卑微、发贱到无以复加?倘真如此,我才了然,难怪我一直形单影只呢。
  “瞅什么呢?该干活干活去!”母亲瞪了我一眼,说。
  “干什么活儿?”我愣然。
  “你少跟我俩装啊,那间屋子到还没收拾呢,赶紧去收拾喽。怎么,当父母的就得白供你吃,白供你喝啊,你都这么大了,还要点儿脸不。”
  闻听此言,我是冷汗直流哇,都说女人善变,可这变化也未免太快了吧。得了,反正我是惹不起,索性,干脆,我还是去干活吧,去那屋“打扫战场”,擦拭桌椅,整理烟灰缸,清扫地面,再用拖布拖两遍地,直到汗流浃背,总算是再不必听父母严厉的苛责,劝善般的贬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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