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云突变
作品名称:老程正传 作者:披着狼皮的羊 发布时间:2018-04-17 21:22:09 字数:10355
第一节虚惊一场
拆迁办要求村民在一个月内全部搬出和谐村,正当每家每户都抓紧时间为搬家做着准备的时候,一辆警车悄悄驶入和谐村。警车在小姚的承包地旁停了下来,然后从车里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是一高一矮两名警察,高的名叫王凯,矮的叫刘斌,女的叫沈萍。没错,就是那个和谐小学的教导主任沈萍!王凯伸了个懒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对刘斌和沈萍说:“这村子到处是违建,如果我是局长,就把他们都抓起来,一村子诈骗犯!”
沈萍点点头说:“就是,我之所以报案就是因为这些村民太过分了,都像他们一样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我们的社会还有什么道德可言?还谈什么公平和正义?作为主抓德育工作的主任,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王凯还要说什么,这时,刘斌把王凯叫到一边,低声说:“少说两句吧。别忘了,咱们江处长也在这个村子买了房子。别的村子,我们可以放开了抓,但是这个村,咱们这次就是抓一两个典型,对上面有个交代就算交差了。别把事情搞大了,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王凯听了连连点头,说:“对,对,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
然后刘斌大声对王凯说:“你把照相机拿出来,咱们该干活了!”
三个人来到大棚旁,王凯问沈萍:“沈主任,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棚?”
沈萍肯定地说:“对,这就是程全盖的大棚!不信你可以和我用手机拍的录像和照片对照一下!”
两名警察对大棚的里里外外以及整个承包地都进行了拍照取证后,刘斌对沈萍说:“沈主任,非常感谢你为我们公安机关提供了重要的案件线索!”
沈萍一本正经地说:“作为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刘斌称赞道:“如果全社会的人都有沈主任这样的觉悟,我们警察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
沈萍笑着说:“如果全社会都是像我这样的人,你们还抓谁去呀,恐怕你们就该失业了!”
完成了勘查任务,三个人上了警车,离开了“犯罪现场”。
那么,沈萍是怎么知道老程在地里建大棚,她又为什么要举报老程呢?原因很简单,老程没答应沈萍的要求,沈萍就怀恨在心,于是就寻找一切能整垮老程的机会对老程进行报复。沈萍特意找到在老程家对面住的小学同学高梅,让她监视老程的一举一动,尤其注意这段时间老程是否在自己家的院子加盖房子等建筑物。
高梅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她始终未发现老程在自己家建任何东西。正在失望之际,她发现老程下班后经常拿着各种工具往外走,于是就偷偷地跟在后面。当她发现老程是在小姚的地里建大棚,就第一时间告诉了沈萍。沈萍听了大喜过望,由于和谐小学距离小姚家承包的耕地并不是很远,于是她每天下班后,就会抄近路来到耕地的附近,躲在老程发现不了的角落里,偷偷地将老程施工的过程用手机录下来,然后,沈萍就拿着录像证据向公安局报了案。由于这段时间市里正在大力开展严厉打击拆迁诈骗的专项整治活动,主管干警对案件线索也是如获至宝,双方一拍即合,所以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第二天上午,那辆警车停在了村委会的门前,从车上下来的还是刘斌和王凯二位警官。当两名警官出现在老程的办公室的时候,老程正在整理文件。见进来的是警察,老程先是一愣,然后问道:“你们是……”
刘斌问:“你是程全吗?”
老程点点头。两名警官拿出警官证和搜查证,刘斌说:“我们是区公安分局经侦处的,现在有一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老程笑着问:“我们村又有谁犯事了?”
两名警察并未搭理老程,先是在办公室里四处看了看,然后刘斌对老程说:“你把你们村和姚幸福签订的土地承包合同给我拿来!”
听到这句话,老程似乎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从文件柜中找出合同递给刘斌。刘斌翻看了一下合同,然后将合同交给王凯,两个人相视一笑,看来大概是证据确凿了!
刘斌看了看老程,说:“现在你知道是谁犯事了吧!”
老程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们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我吧?这怎么可能!”
王凯不屑地看了老程一眼,说:“自己做什么事自己清楚,装什么糊涂!”
老程表情僵硬地笑着说:“我、我能做什么啊!”
刘斌说:“行,咱们就别在这费口舌了,走,和我们到公安局走一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两名警察又在办公室里搜了一会,把认为可以作为证据的文件装在公文包里,然后将老程带离办公室。此时,村委会的大门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大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程被送入警车。警车在警笛声的伴奏下呼啸地开走后,大家就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
“老程刚上任就腐败了?这也太快了吧?”
“老程可是个大好人啊,这是怎么回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可真没法看,很多人都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没准就是趁着这次拆迁,把拆迁款贪污了,村干部贪污拆迁款实在是太正常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来到区公安分局,老程被王凯直接带到了审讯室。刘斌则拿着手里的证据材料来到江处长的办公室,他兴奋地对江处长说:“处长,我们把程全带过来了,这是土地承包合同,现在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可以对王丽也采取行动了!”
江处长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们先审问程全,我安排对王丽的抓捕。”
回到审讯室,指着摆放在审讯室中央的审讯椅,刘斌对坐在墙角的老程说:“犯罪嫌疑人别坐那,坐到审讯椅里!”
“犯罪嫌疑人”这个词汇对老程来说简直太刺耳了。老程哪能想到有一天犯罪嫌疑人这个标签居然会贴在自己身上,他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犯了罪,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是的,直到这一刻,老程仍然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上午还是一村之长,下午就成了犯罪嫌疑人,这不是做梦还是什么?此时,坐在四周被围起来的审讯椅里,老程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幻觉,他感觉这个幽暗的审讯室就是阎罗殿,而在他前面正襟危坐的两名警官就是阎王和小鬼。
正处于恍惚之中,老程听到刘斌问他:“程全,你知道自己已经触犯刑律了吗?”
老程木然地摇了摇头。
刘斌又问:“你和王丽是什么关系?”
老程说:“就是普通的邻居。”
刘斌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他对正在做笔录的王凯说:“你把笔记本电脑里的录像让他看看。”
王凯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拿到老程的眼前,然后播放了沈萍用手机拍摄的录像。刘斌问:“这个人是你吗?”
虽然因为天黑,录像不是很清楚,但老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他只好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没事闲得拍我干吗!
刘斌继续问:“你为什么帮助王丽盖大棚?”
老程想了想,说:“他老公进监狱了,孩子得了白血病,一直住院,需要王丽照顾,家里没有人手。我看他们承包的这块地如果一直荒下去就得被村里收回了,这对他们一家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作为村长,我就帮王丽建了大棚。”
刘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老程,目光中透着咄咄逼人的杀气,这令老程感到不寒而栗。刘斌试探着问:“难道就没有别的目的吗?”
老程感到喉咙有点发紧,声音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只是觉得这家人太可怜了,所以能帮就帮一把,没有别的目的!”
刘斌突然冷笑了一声,厉声说道:“程全,我想你应该听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大量的作案证据,不过我们还是想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希望你能主动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争取一个好的认罪态度。你能否被从宽处理,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表现,你最好把这一点想清楚,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老程看着刘斌,一脸茫然地说:“警官,我不是态度不好,但我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啊!”
刘斌哼了一声,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说着,他又把电脑拿到老程眼前,说,“你仔细看看,这个录像上显示的拍摄时间是本月十五号,而你们村的拆迁公告在本月十号就公布了,作为村长,你是主抓拆迁工作的;你不会不知道拆迁公告公布后,一切抢建行为都是违法的这一规定吧?但是,你却明知故犯,在公告公布后还在建大棚,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现在,老程大概猜出了刘斌的意图,他的意志开始产生了动摇。虽然对于帮王丽建大棚这件事,老程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行为究竟属于什么性质,但他隐约地感觉到,如果上纲上线的话,他们随便给自己定个什么罪,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老程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准备缴械投降了。突然,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些因为环境污染而得了绝症的村民们,又出现了妞妞那张苍白的小脸,想到这些,他的胆怯被勇敢所取代,他告诉自己: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是图一己私利,我并没有错,更没做坏事,我无罪!想到这,老程反倒变得坦然了许多,他反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刘斌见老程竟敢质问他,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程全,我看你是不吃敬酒吃罚酒啊!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意图很明显,你就是和王丽串通一气,共同骗取国家的征地补偿款!如果你继续负隅顽抗,我们就要上手段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认不认罪?”
老程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恐惧,他想,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破罐子破摔,由它去吧。于是他怒目圆睁,大声说:“我没罪你让我认什么!”
此时已经气急败坏的刘斌指着老程的鼻子说:“好你个程全,我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顽固的犯罪分子……”
正说到这,审讯室的门开了,一名警察将刘斌叫了出去。过了一会,刘斌返回审讯室,不过,回来的刘斌就像换了一个人,刚才那张凶神恶煞一般的脸被一张和蔼可亲的脸所取代。
刘斌皮笑肉不笑地对老程说:“程村长,刚才我有点激动,态度不太好,请你多多包涵!”
刘斌态度转变的速度如此之快,老程反倒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心里一边纳闷嘴里一边嘲讽道:“刘警官,你刚才态度挺好的!”
刘斌尴尬地笑了笑,说:“程村长,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建大棚的目的是什么?”
老程说:“就是为了帮助姚幸福一家啊,还能有什么目的?”
刘斌对王凯说:“你把这句话记清楚,程全建大棚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姚幸福一家,没有其它的目的!”
接着,刘斌对老程说:“程村长,现在调查完了,你是清白的,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老程见状反倒来了脾气,说:“哦,现在没事了?你刚才还说我是犯罪分子呢!”
刘斌满脸堆笑地说:“程村长,刚才有点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离开审讯室,老程就像得了胜的将军,昂首挺胸地大踏步向外走去。走出公安局的大门,老程顿时感觉到一种重生般的豁然开朗。不过老程还是没法驱散心中的疑云:他们为什么突然把我放了呢?想到这,老程忙拿出手机给王丽打了个电话,他想知道王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王丽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当老程正感到疑惑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老马打来的:“你的手机总算开机了!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老程说:“他们刚开始态度挺坚决,就想给我定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审我的过程中,那个姓刘的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告诉我没事了,然后就把我放了。我这不刚从公安局出来嘛!”
老马在电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说:“没事我就放心了。是这么回事,我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就马上给省精神文明办打了个电话,负责接待的人一听你出事了,还真挺上心,他们的领导马上就找市里协调这件事。现在看,还真起作用了!”
老程一听,忙感谢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今天还多亏你了,谢谢你啊!”
老马说:“和我还客气啥?你也不用谢我,你别忘了,你可是有护身符的,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谁敢轻易给道德模范定罪啊?不过,有件事我没弄明白,究竟是谁和你过不去呢?想把你往死里整,你最近得罪过谁吗?”
老程边想边说:“我也正纳闷呢,谁会告我呢?我也没得罪谁呀。就是前段时间有几个人求我帮他们办事,我没同意,这事我和你说过,难道是这些人故意对我进行打击报复?”
老马想了想,说:“很有可能,要不我想办法从警察那里把这个人给你套出来?”
老程说:“我看还是算了吧,即使知道是谁,那又怎么样!”
老马说:“就是出口气啊!他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他,咱也把这个人弄进去,让他也遭遭罪不就完了吗?”
老程说:“那又有什么意思?狗咬你,你不能反过来咬狗啊。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想知道真相,我宁愿相信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老马说:“我可真服了你了,这个道德模范的光环是不是把你压傻了?”
老程说:“还是别说这事了,你知道王丽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她的电话怎么关机了?”
老马说:“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挂断电话,老程左思右想,总感觉不对劲,于是他打了车直奔医院……
在审讯室,王凯不解地问刘斌:“你怎么说放就把他放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刘斌一只手摸着下巴,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王凯问:“没认出来什么?”
刘斌说:“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们听过一次道德模范的宣讲吧?程全当时就是最后一个出场的道德模范。人家现在可是省道德模范了!”
王凯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我觉得他这么眼熟呢,谁能想到他还当上村长了。我记得他不是养猪专业户吗?也怪不得我们,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啊!”
刘斌说:“江处长让我们放了程全后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看来一顿臭骂是避免不了了!”
当两个人战战兢兢地来到江处长的办公室的时候,江处长正在接电话,左一个“是我疏忽了”,右一个“我一定严惩相关责任人”,最后一句是:“支队长,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消除一切不良影响!”
挂断电话,江局长指着两个人吼道:“你们可真会给我捅篓子!刚才市经侦支队支队长骂了我一个狗血喷头。我问你们,你们还长没长脑子?你们两个都从警十几年了,怎么办起案子来还是这么毛糙呢?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办案之前一定要把涉案人员的底细和背景摸清楚,省得到时候给自己找麻烦,可你们就是不长记性!这回可好,把省道德模范给抓起来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你们刚把人带到局里,省精神文明办就给市局打电话过问此事了,多亏程全没认罪,否则,我们还真不好办了,放人也不是不放人也不是。如果真把程全拘留了,那我这个处长也不用干了,你们就回家抱孩子去吧!”
刘斌苦着脸说:“江处,现在市局打击拆迁诈骗专项整治活动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每个村都要抓出违法犯罪的典型来,我们不也是完成任务心切嘛!再说,抓程全不也是你批准的嘛!”
江处长瞪了刘斌一眼,说:“我在说你们的问题,你倒好,还学会跟我顶嘴了!工作再忙、压力再大,该抓谁不该抓谁,至少心里也该有个数啊。如果真把程全定了罪,那社会影响可就大了!道德模范连小错误都不能犯,怎么可能犯罪?这不是政府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别说这点事,就是他真的贪了几十万,也不能给他定罪;除非他杀了人、放了火,否则,道德模范是不可能被定罪的,懂吗?”
等江处长发泄完了,刘斌问:“江处,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江处长想了想,说:“既然已经立了案,就不能轻易撤销案件,否则就说明我们办了错案,这会对我们很不利。那个王丽不也归案了吗,现在你们两个立即对她进行审问,不论采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她认罪,而且不能牵涉到程全,明白吗?”
刘斌和王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刘斌和王凯兴冲冲地回到江处长的办公室,刘斌难掩喜悦之情,对江处长说:“江处,审讯很顺利,王丽认罪了。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我们还没怎么问呢,她就全交代了。她说是她主动求程全帮她建的大棚,至于骗取补偿款,她说和程全没有合谋,程全只是帮她建了大棚,并没向她要一分钱。”
江处长说:“没想到这个女人还真挺仗义,把责任全揽下来了,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既然她全招了,就把她拘了,这样我们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王凯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江处,王丽还有一个孩子,得了白血病,现在还在住院。姚幸福已经进去了,王丽如果也进去了,这孩子可就真没人管了!”
江处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谁让她触犯刑律了?像这种父母都进监狱的情况多了去了,如果都动恻隐之心,那咱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社会的公平和正义还怎么维护?法律可是无情的,就这么定了,你们去办吧!”
第二节艰难的抉择
到了医院,老程快步来到妞妞的病房,却发现王丽不在。看着虚弱的妞妞,老程轻声问道:“你妈妈呢?”
妞妞说:“妈妈中午被一个阿姨和一个叔叔带走了。”
临床的老大娘说:“中午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把她妈妈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说到这,老大娘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真可怜,爸爸出事了,妈妈现在也不知道是吉是凶,自己又得了这种病,现在是彻底没人管了!”
老程听到这,似乎已经猜出了大概。沉默了一会,老程问大娘:“他妈妈走后,是谁在照顾这孩子啊?”
大娘说:“王丽走的时候留给我一千块钱,求我帮忙照顾照顾孩子,给她买个饭什么的。王丽还和我说,过一两天可能会有一个姓程的人来看妞妞,这个人就是你吧?”
老程说:“对,我就是她说的那个人,她还说什么了?”
大娘说:“她还和我说,如果你能来,就让我给你捎个话,求你替她照顾好妞妞,如果孩子做手术,你可以替她签字;她还说,让你放心,责任都是她的,你不会有事的,至于孩子,她说就托付给你了,等她出来了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大概就说了这些吧。”
老程问:“她和你说没说她的银行卡放哪了?”
大娘一听猛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要是不问我还忘了,警察把她的两张银行卡没收了,说是证据。王丽和我说,如果孩子动手术的话,求你想办法先把手术的钱垫上,等她回来后一定还你。”
听了这些,老程猛然意识到,自己能出来,一方面是省精神文明办起了作用,另一方面肯定和王丽也有很大关系,一定是她把大部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同时,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正当他低着头焦急地考虑应对之策的时候,妞妞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老程,问道:“干爹,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听孩子这么一问,老程感到心如刀绞,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你妈妈出去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妞妞笑着点点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相信的就是老程了。
过了一会,主治医生走了进来,他对老程说:“你总算来了,情况你也了解了,虽然你不是孩子的亲属,但下一步也只能由你来定了。现在孩子处于无人管的状态,如果这种状态继续下去,我们医院也管不了了,一旦出点什么事,医院可担不了这个责任,要不你就先把孩子接走吧!”
老程央求道:“大夫,我会想办法的,还是让孩子继续住院吧!”
医生说:“那你必须安排护理的人。”
老程说:“我会尽快找人的,这两天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接着他问医生,“大夫,骨髓移植的事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医生说:“配型已经找到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老程兴奋地说,这也许是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了。
可是医生却面露难色,说:“但鉴于现在的情况,手术也没法进行啊,怎么也得等她妈妈回来。问题是她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说到这,医生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走出了病房。
老程紧锁眉头,低头不语。过了一会,老程对大娘说:“麻烦你再照看孩子一天两天的,我马上回去找人!”
大娘点点头,说:“这孩子懂事,不用太操心,人在我这你尽管放心。不过我过几天也出院了,你就抓紧时间找人吧!”
老程说:“那你就受累了,真的非常感谢你!”
接着老程笑着对妞妞说:“你的病就要好了,你又能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学,一起玩了!”
妞妞听了老程的话,显得十分开心,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走出医院大门,老程立即给老马打了电话,告诉他王丽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让他帮忙问一下王丽的情况。过了一会,老马的电话就打了回来:“王丽被拘留了,罪名是诈骗,现在已经被送到市看守所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老程听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心想:好心却办了坏事。他叹了口气,说:“全怪我呀!”
老马问:“怎么会怪你呢?他们说王丽全交代了,是她求你帮忙建大棚,想多得点拆迁款;还说你没拿她一分钱。明显责任都在她呀!”
听老马这么一说,老程感到更加内疚了,说:“我就不和你细说了,反正都是我的错!”
接着老程问:“能给她办取保吗?妞妞就要做手术了,没有妈妈在身边怎么行!”
老马说:“他们说正赶上严打,估计不太好办啊!”
挂断电话,老程心想: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王丽弄出来,妞妞不能没有妈妈!
但是,先要为妞妞找个陪护的人,这才是当务之急里的当务之急。
“找谁合适呢?”老程带着这个问题回到了家。
见老程平安地回来了,刘娟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面部肌肉也松弛了许多。她长出一口气,说:“你总算回来了,可把我吓坏了!老马都和我说了,没想到建大棚这点事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事还多亏老马了!”
老程坐在炕沿上,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说:“我是出来了,可是王丽进去了!”
刘娟说:“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咱们没事就万事大吉了,你肯定饿坏了,我给你做饭去。”
刘娟把饭菜端上来后,老程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他一脸愁云地说:“都怪我,都怪我呀,当初真不该动这个歪脑筋,到头来还是把王丽坑了,也把妞妞坑了!”
刘娟说:“当初你不也是为她好啊。依我看,咱们首先应该把自己摘出来,别把自己再搭进去,好在你把钱都给他了,要不然还真就说不清楚了!”
老程一听就火了,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推卸责任!你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刘娟被这一吼吓住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老程对自己如此地大发雷霆,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看着老程。
老程吼完也感觉自己有点冲动,于是把语气缓和了下来,说:“王丽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了,说是她主动找的我,求我帮她建大棚;还说我没要她一分钱,所以他们才把我放了。如果王丽一口咬定是我主动找的她,而且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那我就应该负主要责任,她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我是不可能出来的。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刘娟眨了眨眼睛,说:“这么说,是王丽把你给救了,那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老程说:“也许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回报我对她一家的帮助吧!”
刘娟问:“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必须把王丽办出来!妞妞现在可以做骨髓移植了,虽然王丽让同病房的人给我带话,说如果做手术的话,我可以替她签字,但如果王丽不在妞妞身边,即使做了手术,孩子身边没有妈妈陪着,也不行啊。爸爸进去了,咱不能再让孩子身边没有妈妈呀!”说到这,老程犹豫了一下,说,“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和我商量?”刘娟问。
老程说:“在我把王丽办出来之前,你能不能陪护妞妞几天?你是女的,照顾妞妞会方便一些,而且我确实也找不到别人了!”
刘娟不假思索地说:“你还是找别人吧。你天天到村委会上班,我再去陪护妞妞,那咱们还搬不搬家了?”
老程听了又要发火,但因为有求于刘娟,所以还是努力克制了下来。他态度诚恳地说:“现在猪都卖了,家里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活不是很多,我一个人就能忙过来。你放心,不会让你长期陪护的,你就挺几天,我会尽快把王丽办出来,就算我求你了!”
刘娟想了想,说:“妞妞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王丽又替你揽了不少责任,也算是对得起我们家。行,我答应你,不过,你可得尽快想办法,时间长了我可受不了!”
老程见刘娟答应了,表情立刻多云转晴,笑着说:“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明天你就去医院吧,我明天先找办案民警,求求他们,也探探他们的口风!”
第二天一大早,老程和刘娟就开始了分头行动,刘娟去医院护理妞妞,老程则直奔区公安分局。来到经侦处的办公室,刘斌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老程。他一边给老程递烟一边客气地说:“程村长来我们经侦处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啊。昨天的事多有得罪,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老程开门见山地说:“刘警官,我没往心里去,你们也不容易,都是为了工作嘛。今天我来是想问一下王丽的事。”
刘斌笑着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了,你就放心吧!”
老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出来?”
刘斌说:“要想出来不太可能,她的诈骗数额是四万元,按照法律的规定,有可能要判三年以上的。而对于有可能被判三年以上的犯罪嫌疑人,一般情况下,在实践中我们是不予办理取保候审的,更何况还正赶上严打!”
老程说:“难道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王丽是有特殊情况的,她的女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等着做骨髓移植手术,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老公现在还在监狱服刑,这孩子现在处于无人管的状态。你看能不能变通一下,毕竟法律无外乎人情嘛!”
刘斌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声说:“现在办公室没别人,我就和你说句实话,妞妞的事我们当天就向我们领导反映了,但领导态度很坚决,绝不姑息。现在不正在开展打击拆迁诈骗专项整治活动吗?每个拆迁村都要抓出典型来,王丽正撞在枪口上,这可是政治任务,别说是我,就是市局局长也保不了啊。你就听我一句劝,既然已经把自己摘出来了,就别再掺和这件事了,免得引火烧身!”
老程恳求道:“就算我求你了,王丽这一家子太不容易了,即使不考虑大人,咱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想想办法,帮帮忙。我想你也不忍心看到妞妞这么小就没人照顾吧?况且她还得了白血病!”
刘斌摇摇头,说:“不是我不帮忙,但是我们已经启动了刑事诉讼的程序,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王丽,一旦越过法律的红线,国家主席来说情都没用啊,除非……”
“除非什么?”老程突然站起身问道。
刘斌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什么。”
老程急着说:“刘警官,求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刘斌犹豫了一下,说:“我是说,既然已经进入了法律程序,就找谁都没有用了,只能从法律上找突破口。但现在嫌疑人已经认罪了,要想救她,除非你把责任扛下来,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罪责。但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所以,听我的,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老程追问道:“你是说,如果我认罪,她就能出来?”
刘斌无奈地说:“我只是顺着你的话,随口这么一说,我可没说她肯定能出来,我只是说法律的事就得按法律的规矩办,现在找谁都没用,只能在法律层面想办法,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接着,他拿起一摞案卷说,“我要去趟检察院,就不陪你了!”然后就向外走去。
见刘斌向外走,老程也只得跟着他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老程反复思索着刘斌所说的话,最后他得出了一个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结论:如果想让王丽出来,自己就必须投案自首,把罪责从王丽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是唯一可以解救王丽的法律手段!
想到这,老程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