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唠家常徐清俊插话 谋发展徐国海建群

　　二人正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小路上一个人骑着电瓶车赶了过来，是徐清俊，别看他们岁数不相上下，按辈分，徐国海该叫他爹。
　　“国海回来了？我到处找你呢。”徐清俊说着，停好了电车。
　　“是二爹啊。”徐国海笑笑，“刚好咱们在一起唠唠。”
　　“听说你回来，担心你大锅饭吃不习惯，我让你二妈在家给你做顿家常饭。”徐清俊说，“打电话怕对你影响不好，轮到换班，我就特意赶过来接你来了。”
　　“不用管我，我是回来送移民的，中午要和移民吃在一起，那样吃起来有味。”徐国海说，“正在和荷清谈点事，你来了正好，一起来个‘话不投机’大辩论。”
　　徐清俊是徐家村村支书，和李荷清搭帮，很多事很多时候他俩能相互配合，对待村里的事情，两个人的大局观念都很强，至于细节方面，两个人难免有磕磕绊绊，但彼此都能理解，按他们的话说谁要是为鸡毛蒜皮的事儿闹别扭，谁就是小肚鸡肠。
　　徐国海和李荷清在前面走着，徐清俊不知道他俩涉及了什么话题，就机械地跟在后面，显得有些不自然。
　　徐国海：“李荷清，我个人真有事要求你。”
　　李荷清：“什么事儿？”
　　徐国海：“也算是私事吧。我和大哥好坏有个饭碗，现在老三在家吃苦受累，还要照顾着我三爷爷，我准备弄个百十亩地给他经营，你帮我参谋参谋，是搞生态园好呢，还是规模种植好？”
　　徐国海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原来他打的算盘是要借他李荷清的手为徐国涛开路，一旦徐国涛办出眉目来，功劳是徐国海的，一旦徐国涛办砸了，他李荷清成了替罪羊，于是他警觉地问：“你在哪儿弄的地？”
　　徐国海神秘地笑笑：“这个不用你管，我通过其他途径弄到手的，不会烧住你手的。”
　　李荷清听说与他无关，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高兴，心想你能在我面前讲大道理，我也能和你理论理论，你能说出甲乙丙丁，我也能说出子丑寅卯，要是论嘴皮子功夫，你还不一定胜我，这样想着，却不动声色地说：“相对来说，规模化种植省工省时省事，要在别处没说的，但在咱这里不一定行得通。”
　　徐国海：“咱这里一马平川，土地肥沃，为什么行不通？”
　　李荷清：“同志哥，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咱这里是库区，是南水北调水源地，你要搞规模化种植，离开了肥料行吗？离开了农药行吗？没了肥料农药，想丰产丰收，那可叫真难。”
　　徐国海：“搞生态园怎么样？”
　　李荷清：“搞生态园经济行倒是行，但是，搞一般化的生态园现在一摸一大把，很难吸引远路客和回头客，少了人气就会吃力不讨好。要想吸引人脉，一方面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另一方面，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高规格高质量是必需的，现代文明和传统古典也是必须的，文化基因和园林艺术也必不可少，但这一切都要下大的工夫，倾注大的本钱。”
　　徐国海：“本钱不用你操心，我现在的难题是怎样能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把土地弄到手，请你给指指路。”
　　李荷清：“其实我个人认为，在不改变‘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初衷的情况下，对你要集约土地的村子适当做一调整：属于整块的机耕地由村组出面调整集约，然后统一规划土地，搞好农田设备，改良土壤结构，这样，土地的产出将会成倍提高，你才会有很大的赚头，属于机耕操作困难的土地，如山地、湖地、河地等，得因形造势，从特产、特色上大做文章。”
　　徐国海：“这样一来，村民土地少了，怎么办？”
　　李荷清侃侃而谈：“怎么办？凉拌！村民土地少了，剩余劳动力会就多起来，少地的农民出路会更广，一是将承包款统一分红，参与承包者的田间管理，按工取酬，工价和工作时数按国家规定；还可以外出务工；还可以兴办村组企业，开发农村市场，搞好农产品加工。村里做好协调，引导村民把‘联产承包’和‘责任制’统一起来，让农民的收入高于承包前的水平，真要这样，国涛有收益，当地的整体经济自然会上一个新台阶。”
　　徐清俊几次想插话，总是没有机会，听李荷清说到这里，急忙截住话头：“其实，无论搞什么，怎样搞，都得以人为本，离开了人，无论规模种植还是生态园经济都玩不转。”
　　徐国海扭身看了一眼徐清俊：“二爹，依你看，什么样的人最合适呢？”
　　徐清俊：“大部分外出打工的人，正因为他们敢拼敢闯，才意识到单一的种庄稼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生活的需要，为了改变家庭的落后面貌，才大胆地迈出了一步。农村有些事靠村规民约很难行得通，但要是有这些人在，他们的门道弄不好比政策性的东西管用。”
　　李荷清害怕徐清俊占住了他说话的机会，就也急忙抢过话头：“农村的发展离不开人，但并不是草木皆兵，而是需要有较高的文化素养的人，像任砖头这样的打工族与人抬杠有一套，干正事只能拉倒车。”
　　徐清俊：“任砖头咋了？这人爱钻牛角尖爱抬死杠不假，但我认为人家有眼光。他是咱村里第一个走出去打工的人，那个时候外出找活儿还没形成气候，要是他一直守着老窝，指望他老爹那个扣扣索索劲儿，弄不好现在还在打光棍。”
　　徐国海听到这里，说：“我也佩服任砖头这样的人，能审时度势。除此之外，还需要有眼光的大学生回乡当村官。根据外地的经验，现在抢人才等于抢市场，大学生当村官是农村工作的一个走向。虽说村干部不为官，但是手中的权利却不小，农村的发展进步需要村干部的带领，农民办事也需要村干部的帮助，更重要的是，村干部是党的好政策向农村倾斜的传话筒。”
　　李荷清有些愕然，心里一凉：难道徐国海是用这句话来刺激他威胁他？他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有了这些大学生村官，像我和徐清俊这一类人是不是都成了摆设和废品？”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些一日没事一日安的村干部迟早会在农村改革大潮中被淘汰掉。”一开始徐国海也有些生气，但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换了换口气说：“你们听没听说过一个俗语叫‘远处和尚好念经？’你们整年累月生活在村子里，有些人就以为是乡里乡亲的，你拿他没办法，所以，你说给他的那一套大道理他就要故意给你找刁难，让你难以开展工作，你说杨金贵和王大头是不是这种人？要是让大学生村官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是不是还敢像平时那样放肆？还有一些人自己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要技术有技术，要能力有能力，再让大学生村官去开展工作，他们会和大学生对着干，因为他们根本不吃大学生那一套。像徐国涛和任宗有这样的人，离开了对基础工作有经验的干部去沟通行吗？你们真要有‘明哲保身’这样的狭隘想法我就给你们解释不清了。”
　　李荷清：“但凡农村有本事的人，都会像你和大哥一样考上学走出了黄土地，求学上半途而废、考学上名落孙山的头脑活络的人做生意的做生意，玩手艺的玩手艺，有几个怀才不遇的人老老实实地落在家里？”
　　徐国海：:“咱村里有没有近几年毕业的大学生？咱能不能‘抢’几个回来？大学生村官靠精力火力魄力和能力能征服旧思想旧观念，当代大学生的战斗力、号召力和创造力不可估量，不调查一下就盲目下结论为时过早了吧？”
　　李荷清：“我的好二哥，你说现在有哪个大学生愿意回到咱乡村来？”
　　徐国海：“不是说我批评你，你也太小看这一茬90后的年轻人了。”
　　李荷清：“那肯定是个神话，也或者是天方夜谭的姊妹篇。”
　　徐国海：“现在我不便透露，等明天送过移民之后，你就会知道当年毛老前辈所说的‘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这句话在今天一样有鲜活的生命力。”
　　李荷清轻蔑地说：“我的天，谁又在杜撰新形势下的《朝阳沟》？”
　　徐国海：“你这个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逼我泄密不可。任传芬你不会不认识吧？他的孩子叫彬彬，论辈分我是他爹字辈的，他刚刚大学毕业，也在大城市里找下了工作，听说家乡要搬迁，认为回村参加新农村建设是个方向，还能待在父母身边让父母有一种慰籍感，他就担心他父母一时难以接受他回乡的现实，所以想让我出面做做我哥嫂的工作，今天我回来，见我哥嫂忙得焦头烂额，就没过多地给他们添堵，不过，有一份惊喜是他们万万猜不到的。”
　　李荷清：“班长大老爷，你说的也只是极个别现象。”
　　徐国海：“极个别？你那小姨子的闺女难道不打算回移民区搞新农村建设？如果她回来，还会再带一个很有朝气的男朋友回来，你信不信？”
　　李荷清：“只可惜她是个女孩。”
　　“女孩怎么了？有时候女孩的感召力胜过男孩，有些问题她们出面解决还要比男孩出面解决简捷得多。我再问你，张富的儿子是不是大学生？徐天益的儿子是不是大学生？任宗有的闺女是不是在上大学？是我孤陋寡闻还是你官僚……”徐国海冷不丁笑了起来，笑得李荷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李荷清：“班长，你笑什么？”
　　徐国海盯着李荷清，慢条斯理起来：“李荷清李大人，请问陈光华女士的大儿子是不是大学生？”
　　原来如此，李荷清暗暗吃惊，这个徐国海怎么把村里的情况摸得这么清？连他儿子在上大学都瞒不过他，但他暗暗又想：你这个狐狸计策再多，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回来的。徐国海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话里有话说：“大学生毕业后自主择业就好比女孩找婆家，女孩看中的对象未必会让父母满意，父母中意的未必会对女孩的眼光，水到渠成时再顽固的父母也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意愿。”
　　李荷清万万想不到和徐国海谈话是一种受罪，但徐国海却不顾他的感受，继续说：“我也不瞒你说，让咱老家旧貌换新颜，我梦寐以求，我建了一个家乡群，我就是群主，网名就叫丹江鱼，一有机会就和咱村的年轻人聊天，在和他们沟通的时候，我真吃惊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渐渐发现自己落伍了。不说别的，就电脑技术和英语，咱都远远落后于年轻人。”
　　“未必。”李荷清和徐清俊异口同声反驳了一句。
　　“我考试你和我二爹一下，在学校的时候，你们的英语都很好，我问你们五个单词，看你们会几个。‘饭馆’怎么拼？”
　　“Restaurant.”徐清俊脱口而出。
　　徐国海：“菠萝？”
　　“P……忘了。”李荷清急得直抓头皮。
　　“我记得后面是apple，前面的忘了。”徐清俊说。
　　徐国海：“花生？”
　　“……”李荷清和徐清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
　　徐国海：“草莓。”
　　“这个谁不会，Strawberry。”李荷清不假思索。
　　徐国海：“西瓜？”
　　李荷清：“Water……什么，又忘了，嗨！”
　　徐清俊：“我也忘了。”
　　“朋友，西瓜是Watermelon。”徐国海向远处一看，问，“那块西瓜长势不赖，是谁家的？”
　　“张杰新种的。”徐清俊说。
　　“走，咱们到瓜园里看看去。”
　　李荷清说：“张杰新到下村给我老丈人装车去了，没在园子里。”
　　徐清俊说：“他不在，他老婆总在吧，咱去瓜棚里看看。”
　　三个人一前一后来到瓜棚，老远就听到一个女孩在喊：“妈妈，来客人了。”
　　张杰新的老婆陈红月走过来，笑盈盈地打招呼：“是支书和主任啊，快来棚子里坐。”
　　李荷清指着徐国海，笑着问：“你看他是谁？”
　　陈红月扑闪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了看徐国海：“哟，你不是国涛的哥吗？是大哥还是二哥？”
　　徐国海幽默地说：“我远嫁他方去求学时，你还没过门，难怪你辨不清大哥二哥？大的咱不敢当，就当个二货吧。”
　　女孩笑了，笑得很灿烂，徐国海看了看她，问：“怎么？叔叔说的不中听？看了‘二货’确实不是个文明词。告诉叔叔，上几年级了？”
　　“初二。”女孩端出三个简易凳子，客气地说：“叔叔，您们坐。”
　　徐国海坐下来，拿过木架子上的一本英语书，说：“小姑娘不简单，还在背英语单词呢。What’syourname?”
　　女孩初开始有些腼腆，见徐国海这样随和，就大胆地回答：“MynameisZhanghongfang.”
　　“Hello，MissZhang.”徐国海夸赞道，“你的英语水平超过叔叔了，那叔叔考考你，你说‘饭馆’怎么拼？”
　　“Restaurant。”张红芳脱口而出，不但读音标准流利，拼写也完全正确。
　　“Youareright.菠萝？”
　　“Pineapple.”张红芳不假思索。
　　徐国海：“花生？”
　　“没学。”张红芳有些不好意思。
　　徐国海：“叔叔告诉你，花生是花和坚果的合成词……”
　　徐国海话还没说完，张红芳就抢过话头说：“叔叔，我知道了，是flowernut.”
　　徐国海：“真聪明。草莓？”
　　张红芳：“也是一个合成词，草和浆果的合成词是草莓，Strawberry。”
　　徐国海：“西瓜？”
　　“叔叔难不住我，这也是一个合成词，水和甜瓜的合成词是西瓜，Watermelon。”张红芳天真地说。
　　徐国海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李荷清和徐清俊，意思是看看下一代，人家的随机应变能力和记忆能力是不是胜过咱们？五个单词，人家掌握80%，你们两个合起来却只有60%，你们服不服？徐国海见张红芳还在看着他，合上书，说：“叔叔也是咱上村人，上学时也学英语，以后遇到机会咱再交流交流。”
　　陈红月在地里转了一圈回过身来，拿了几个小甜瓜，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捡不出来，这几个也不是多熟，吃着跟吃黄瓜一样，不过也能解解渴，芳芳，快拿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