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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波诡云谲(1)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江湖      作者:若墨      发布时间:2018-04-16 11:28:04      字数:10050

  叶飞被发放到的荒蛮之地,尽管偏僻,却深合叶飞性情。
  这里的海滩上长满一种颜色鲜红的碱蓬草,无边无际云蒸霞蔚,将连绵百余公里的海滩浸染得姹紫嫣红,叶飞便将这里的分馆取名为“红海会馆”。
  叶飞不拘小节,远离是非之地,在这个苦寒之地,苦练武艺,悉心授徒,倒也悠哉乐哉,不但不以为苦,反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几年下来,众多弟子得了武当真传,算是为武当保留了一点血脉。反观武当山本门,陋风日盛,卓一凡之流更是推波助澜,门下弟子技业日趋荒芜,渐渐有花拳绣腿之嫌了。
  漠北虽然严寒,却地域广阔,红海会馆附近有一大片放马场,各种战马云集。
  叶飞很快与马场里的伙计混得乱熟,掌握了娴熟的马上功夫。后来索性偷购了一匹名叫霄云的纯白色战马,每天必得花费一两个时辰尽情驰骋,乐此不疲。
  叶飞天资聪颖,文才武功均不可小觑,意气风发处,不免舞文弄墨,以恣心怀。一日兴罢,挥毫泼墨,作词一首:
  荒滩野渡,淡阳残水,秋河萧瑟。凝郁处,原野顿闊,风起灰云摆,雾锁虚亭飘。沉吟间,如雪飞花转逝,涛涛苇叶空吟。留鹤南望声声鸣,廊桥愁冬寂寂哀。景凉音凄,愁云惨淡。然黛玉葬花、清照悲切,皆因孽缘情关难越。况心空之大,可比天宽,情水之闊,更逾海深,悲忿因之可静,哀怨随之可安。
  更如我,一任快马疾如风,秦宫汉亭、唐韵宋阙。什么东西短长、蜚语流言,甚或红尘情缘、利禄功名,竟如粉齑。畅畅然尽贪天地之色,泓泓然深恋云水之声,浩然长歌,肆情骋驰,何其畅欢!
  由此可见,这位武当青年才俊,确和其开山始祖张三丰意气相投。想当年张三丰歌咏:生不愿歌大风,怀壮士,亦不愿乘长风破万里。尝愿身如古列子,仙乎!仙乎!二者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岁月如织日月如梭,叶飞到得红海会馆不觉几年,生性淡薄的他并不觉漫长,尽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却练得性如止水身如淡烟,一身道家练气之功力更是非同昔比。
  可好景不长,一日,会馆外一飞鸽筋疲力尽地传来讯息:“武当有难,速归!”
  聊聊数字,字字千斤,压得叶飞眉头紧蹙,作声不得。
  师傅退隐,赵鼎专权,叶飞受挤,但尽管如此,武当在叶飞心中,还是头上的天。此时天上阴云密布,风雨将至,叶飞岂能坐视?
  叶飞只得抛下这里的安散闲适,也不带任何随从,牵了霄云,风雨兼程,向武当方向疾驰而去。
  叶飞看到的“武当有难,速归”传书,就要我们将注意力转向本书开头了。
  李季辞别圆通,比武招亲,欲报父仇,一记子母梅花镖震惊江湖,引得众人侧目。好事者持续关注着十多年前武当弟子李立石家的那把灭门大火究竟会怎样收场,以至于湖乡城镇波诡云谲、谣言四起、暗流涌动。
  子母梅花镖的出现,武当震撼理所当然,但为什么也会惊动八卦?根源却在李立石。原来赵鼎欲霸武当,早有图谋,在娄之问在位期间,就在蠢蠢欲动。而这些准备,不仅包括在同门内拉帮结派,还结交各门各派,树立声威;与此同时,在本门对自己有威胁的师兄弟进行窥探。李立石家世显赫,其交往行踪,更是打探重点,不可避免的,李立石因山匪结交圆通等诸多事迹,理所当然被赵鼎掌控。圆通的身世,更成为赵鼎关注的对象,但圆通独来独往,与世隔绝,行踪漂浮不定;再加上此人机敏异常,一旦发现不对,遁走迅捷,万难把握踪迹。
  后武当大变,赵鼎继位,随即娄之问、娄梅双双失踪,李立石殒命,李季遁逃,圆通隐匿。
  李季的脱逃,始终是赵鼎心腹大患。灭门后几天,赵鼎派出眼线,在周边寻找蛛丝马迹,对周围农家更是重金访踪,终得一名叫夹八的菜农提供的线索。灭门之日,这家几人听闻李府啸叫连连,大气不敢出,又看火起,一家人瑟瑟抖颤,齐聚破窗下,透过冬天漏风夏天透雨的窗布破洞往外偷看,终见一道背负一小儿遁逝,赵鼎才知李季终为该道所救,灭道之心更盛。
  但圆通救得李季,隐匿野人谷,悉心教导,极少复出,音讯全消。
  一晃数年,赵鼎一无所得。无法,赵鼎只得出一下策,派人找到贪财图利横行大别山的苍月派掌门行万里。此人善追踪术,只要他肯出面,必能查出端倪。
  行万里有一门独步江湖的绝顶轻功,或者自认可以独步江湖,才自封了这样一个名号。
  这个名号的由来有一番说道。
  苍月派以好客闻名,因此常有江湖人士拜山。
  行万里原名行千里,在他四十岁寿辰之际,三五十江湖豪侠群聚祝寿。豪饮间,有好事者提议,让行千里表演技艺。酒壮人胆,再加上天性尚武且心高气傲,行千里欣然接受。但见他走向山坳处一株高逾四十余米的大杨树,古木参天,树冠处枝叶繁茂,一大蓬华盖乌云般遮住天日。行千里贴近树边,深吸一口气,矮身上书,两手两脚上下爬动,竟如壁虎般一耸一耸迅速爬将上去,很快隐入枝桠深处,众人不约而同仰头眺望,哪里还有行千里的半点影子?
  半晌过去依旧毫无动静,有人问:“莫不是树冠有巨兽,行掌门已惨遭不测?”此不吉之言引得众人齐斥:“胡说八道,行掌门如此功力,怎能被区区野兽困住?”此时,人们身后忽然传来行千里不急不慢的声音:“众位嘉宾莫虑,行千里在此!”众人愕然回头,发现行千里笑吟吟地站在后面,背手而立,脸上颇有得色。原来,行千里上树之后,利用枝叶茂密的隐蔽,飞纵到了另外一棵树上,一个一个飞纵,竟绕过众人半圈,直到跃到众人身后才腾身下腰,轻飘飘落到地上,这般笑脸对人。众人齐声喝彩,大呼过瘾。
  行千里朗声道:“见笑见笑,某虽不才,轻纵之功尚可,故有千里之名。然千里虽好,也只能形容某于万一,某自谦行万里乃易如反掌,行万里之名,某自忖当得起,众位朋友以为如何?”众人齐声赞道:“行千里不及,行万里恰之,行兄如此风采,某等五体投地。”其中有附和者,暗笑此君厚颜已到极处,寰宇之间,莫有与之争锋者,但想虽如此想,附和之声依旧响亮。从此,行千里之名便被行万里取代。
  此君名头虽言过其实,但仅轻纵功夫与追踪之术而言,也绝非雕虫小技,非寻常江湖游侠可比,甚至可与江湖名侠媲美。
  行万里厚金接得此活,线索淼淼,万无头绪,只得经年累月在梅园周围游离。
  也是此人运佳,一年清明前夕,圆通看着眼前幼童渐成大人,心中大慰,故人知之,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念此,突发给故人清明扫墓的念头,于是径奔荆州城而去。
  圆通刚进梅园,心中凛然,尽管周围风轻云淡,但暗敌在侧的警笛在心中狂鸣,这是一个绝顶高手无师自通的技艺。但圆通艺高人胆大,心中冷笑,表面上泰然自若,依然我行我素,在李立石夫妇二人坟前凭吊良久后,才凄然出园。
  行万里功夫不负有心人,从圆通道服纶巾飘然入园时起,便心中狂喜,但蹩到此人十余米远处,徒然感觉肃杀戾气,知道遇到前所未有之劲敌。但厚赏之下,贪心胜过戒心,真可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万金之下必有勇夫。行万里为图重金,当倾命而为,仍不顾重险,将圆通死死缠住。
  圆通被此君缠上,要想甩脱,实非易事。但毕竟艺高人胆大,突遇高人,圆通竟然有与之一教高下的念头。
  人皆有童心,严酷环境下,凛然迎难,那种纯天然玩乐之心便被挤干水分,变得皱皱巴巴,最终消失。倘若环境轻松,人便能保留纯心,恶作剧之念则会时常浮动,由此看来,心性纯净之人,往往童心更甚。
  童心和好胜心往往又会交织在一起,比如弈棋,车马象在一片虚拟的战场上纵横驰骋、肆意拼杀,弈棋之人倘若顽劣,在棋盘上的表现便会让人啼笑皆非。常输棋的一方,一旦抓住一个机会获得致胜良机,便会不紧不慢笑吟吟地用一步步的绞杀折磨对方。对方因为轻视,大意失荆州,痛失好局,正值懊恼,看见对方这个样子,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尽管如此,为了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势必会竭尽全力反击。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要想挽回败局谈何容易,琢磨着推盘认输,但对方阴阳怪气挖苦讽刺,心有不甘,只恨得牙紧腮硬,索性死不认输。
  得势者正是要这样的效果,更是招招挖骨,却又让对方死而不僵。失势者终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气得七窍生烟,即使下到只剩一个老帅也不肯推盘认输,及至被对方将死,必然大叫:“再来一盘!”咬牙切齿欲再雪前耻。但刚才得势的那方“哈哈”一笑,连说有事,笑吟吟而去,留下这位空有满腔怒火却又无从宣泄。有人说得势者棋德甚差,却又不然,玩乐之间的这种恶作剧,看似好胜心使然,实则童心作怪,与品行其实并无太大关联。
  圆通久居深山,郁郁寡欢,各种情绪难以疏泄,突遇这位行万里的老兄,恶作剧心思突发,便不足为怪。但圆通自出江湖,虽屡遇强敌却未尝败绩,难免轻敌,此一战,多少也让圆通收敛了些娇气,遇事谨慎了。
  圆通发现追踪者时,正在返回野人谷途中,考量再三,还是选择将此人引至远离野人谷的地方。俗话说狡兔三窟,为的就是不能让地方找到自己的老巢,圆通此举,也应了此理。
  圆通将行万里引至湘鄂交界的一处名叫黄山头地方,这个黄山头绝非安徽黄山,虽没有其名声,但北依长江南通洞庭,端的是壑深林密、幽僻俊秀,三十二峰险峻旖旎,为鄂南湘北一绝佳胜地。北宋年间荆州刺史谢麟之墓就在最高峰谢峰之巅,谢峰南侧,有一大片树林,枫树与樟树交错其间,茂密高耸,尽管林外阳光明媚,走进则如进黑窟。
  圆通内功深湛,轻功尤佳,否则就不会有“翻天翅”的美誉。而行万里也绝非浪得虚名。此二人一较上劲,均自佩服对方的功力,更加剧了防备之心。也正是这般缘故,最初的较量中,行万里才不敢过于迫近,及至黄山头这个地方,行万里累得气喘吁吁,想要迫近也不可能,只是竭尽全力尾随。行万里于圆通而言,仿若是一堆极具粘性的乱泥,附着在身,想甩脱几不可能。
  到了黄山头,圆通暗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终得有个交待,也想弄清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圆通矮身上了一高约二十余米的枫树,隐身枫叶之间,透过叶隙向后方望去。但见山路弯弯寂淼无人,不见任何端倪。
  正自犹疑,隐然听得左旁十余米处风吹叶动,知道对方已然上树,如此神出鬼没的手段,实在骇人听闻。圆通戒备之心更甚,隐住身形,屏住呼吸,四围寂然无声,唯有细风轻蝉,沉静处透出无限肃杀。
  此时的圆通与行万里,不再是轻功的考较,而是内力的比拼。说到内力,行万里差得就远了,不一会工夫,行万里屏住的呼吸便再也不能隐藏。圆通听音辨形,判断出了对方的具体位置,暗中取镖,欲出其不意将对方打落树下。行万里耳力甚佳,仅圆通取镖的轻微动作,也被此人察觉。行万里暗道不好,在圆通正欲取镖间不容息的当口,身子尽伸,正是“行万里”贺名时施展的一招“鹤啸九天”,双手双刀,整个身子如一杆长枪,向圆通疾扑而去。
  但见一缕寒光飞至,圆通骇然不及,不得已从二十余米高的树巅跌落,在跌落间隙,忙乱间左右手分取两镖。
  行万里一招占先,岂容有失,那杆长枪泛着寒光尾随而至。圆通惶急之下,左手一记暗镖甩出,该镖原是子母梅花镖,一镖既出,再用巧力,另一镖后发先至。但此时的圆通为图保命,乱了方寸,暗藏在母镖凹处的子镖竟然没有发出。但见暗镖打向亮枪,“叮咚”一声,行万里感觉手心一麻,大惊一下,枪头看似偏离方向,实则两刀中的一刀被打落。行万里手中仅剩一刀,此君自知生死瞬间,说不得,只得舍命做最后一搏。行万里拼起余威,双手单刀,仍如一杆长枪向圆通疾驰而去。圆通双眼一黑,眼见就要毙命刀尖,愰急间右手镖甩出,子母二镖迸射,但均又失了准头。母镖原应打中刀头,却贴刀而过,好在天佑豪侠,子镖应打敌方下腹,却失准打在行万里右眼,这才让圆通捡得一条性命。
  行万里右目剧痛,耸然一惊,暗叫不好,知道遇上江湖传言的子母镖。为了保命,竟生生控制住前行势头,扭头腾空,抓住枫树十余米的树干,如壁虎般“腾腾腾”地向上攀援。圆通死里逃生,岂容此人再次逃脱,在行万里隐入树梢之际,豪气顿生,一招“穿云神鹏”绝技,双袖爆鼓,身子如一狰狞巨鸟,向行万里扑去。行万里顿感劲风,扭头一看,吓得横飞魄散,真是祸不单行,遇到子母镖已是大讳,江湖传言的“穿云神鹏”又被施展,真是倒霉透顶,为了保命,只得做最后一搏。
  但见行万里身子陡然上升,穿入树冠,双手轻拨,再借树枝之力,行万里竟如游鱼般平平向山凹处飞驰而去。饶是如此,圆通内力已然将五脏震伤,受伤后的行万里,内力大打折扣,仅凭余力在林稍飞行约三十余米,最终卡在一棵樟树冠,身上衣服被枝桠撕裂,体无完肤,昏死过去,几天后才缓缓醒来,跌落树下,奄奄一息。好在命不该绝,终被一樵夫救得,侥幸捡得一条性命。
  行万里受此打击,从此闭门谢客,退隐江湖,终得善终。
  圆通将强敌打跑,也已是心疲力尽,周边遍寻,终无敌踪,心中尚有余悸。想不到自己两镖之下,“穿云神鹏”招出,敌竟也能逃脱,可见江湖之大,奇能异人倍出,从此骄纵之心渐去。对圆通沉稳心性的历练,此役攻不可没,其凶险程度,更是与力劈苍鹫太岁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鼎由行万里处访得敌踪,才知道八卦弃徒圆通复出,翻天翅再现江湖,苦心找寻的《梅花谱》也有了下落。
  及至李季打擂,子母梅花镖再现江湖,武林耸动,终引得八卦武当纷沓而至,激起新一轮血雨腥风。
  话说李季在老宅父母坟前一破败的空屋里驻扎下来,自从离开野人谷,短短几天,变故丛生。比武招亲、王菲出走、叶骞身陷月牙岛、叶重山寻仇圆通为救亲儿独闯荆州,这还不算,武当赵鼎也没闲着。自从子母梅花镖复出,武当上下不仅全神戒备,并放出眼线,密切关注,后来赵鼎终究忍耐不住,索性亲赴荆州。
  武当与荆州城距离仅有三百余公里的路程,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赵鼎带着几个精干的武当弟子,已经抵达城内一处叫“酒巷深宅”的客店。客店名取自“酒香不怕巷子深”之意,由此名得知,该店既能住宿,也能醉饱酒腹,是荆州城内比较有名的大店。
  赵鼎武林名气如日中天,当然不能大张旗鼓,这一干人只化作寻常商人,在此店住了下来。
  西北狼因贪图赵鼎重金几乎灭了李立石满门,当夜为圆通所伤,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连夜逃到大漠深处老宅,数年间不敢出来。
  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江湖上风平浪静,西北狼胆子渐大,于近几年又接连做了几件大案,名声较十多年前更为响亮。
  这十余年西北狼苦练技艺,驰骋江湖罕逢敌手。所谓艺高人胆大,自忖再缝圆通当无败理,即使那个被救走的小儿为父复仇,也当无虞。正是有了这样的自信,当子母梅花镖重现江湖时,在赵鼎力邀之下,西北狼便悠哉乐哉地带了两个徒弟北虎南狐,在赵鼎下榻次日,也到了荆州,下榻于城边一个名叫“江野农庄”的客栈,为避人耳目,也化作寻常商人。
  当天晚上,西北狼离开江野农庄,鬼鬼祟祟地蹩到赵鼎处,二人密谋半晌,直到鸡鸣三更,才如一溜黑烟飘回。
  次日晚,梅园周围十余里出现无数鬼影,白脸獠牙,恐怖狰狞。或于人内急如厕时爆现,或于人熟睡时啸叫,或于人窗纸前现血脸,或长袍无腿僵尸般于人前行走,真个是魔影重重鬼脸叠叠。这一番闹腾下来,人人自危,甚有不少农人仓皇外逃,梅园周遭十余里,几日之间变得廖无人烟。
  曾透出圆通行踪的农人夹八,处境更是危急。唯恐李季圆通通过此人探得蛛丝马迹,赵鼎与西北狼密谋灭此人满门。但几日来,夹八因为要贩卖湖中红菱,驻留在荆州城外不远处一处叫斗湖镇的地方未归。为不打草惊蛇,尽管别处鬼哭狼叫,夹八家周围倒也安静。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李季才得以查明真凶,单挑武当,在武林中激起狂风巨浪。
  诸多异变,也在李季意料之中,看来师傅所言“子母镖出,仇人自来”并不是虚语。倘若没有这些异变,要找到仇人,难于上天。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理,很多无头命案,往往是因为犯案者忍耐不住有所动作,才得以侦破,而这些动作,就是天网铺开的前奏。
  面对这些异变,李季神定气闲,静观事态的发展。他无数次窥见两个黑衣汉子借着梅树的暗影在房子周围游离,依然不动声色。他深知,敌未动己先动,是兵法大忌。然而更让他感觉怪异的是,尽管老宅周围十余里草木皆兵,唯独夹八一家风平浪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异常,于是在西北悍匪的严密监控下,每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夹八家不远处的一个草垛里,严密监视周遭动静。
  秋冬季节,荆人常常在房前屋后将收割后的稻草干堆成几摞,供冬日烧饭取暖之用。也是凑巧,李季所躲的草垛,位于夹八家东侧,而西侧还有一个更大的草垛,因为掏洞容易,且里面更为暖和,却为西北狼所用。他吩咐两位徒弟每晚在梅园秘密逡巡,自己则在夹八这里静待猎物出现,一旦灭了夹八一家,再与两个徒弟汇合,毙李季于梅园。但正常情况下,应该先灭李季再对付夹八,毕竟夹八一家是待宰羔羊。但这就是赵鼎的高明之处了,赵鼎知道,倘若先对付李季,李季师出圆通,必非同小可,尽管西北狼并非浪得虚名,一旦失守,夹八活命,就有泄漏天机的危险。只有先除夹八,方可万无一失,一旦西北狼失守,证人已断,事情尚有转机。这些盘算终不能透与西北狼,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盘算,才使得事情向有利于李季方面发展,让他轻而易举就找到线索。
  另外,对付李季,西北狼独力难撑,倘若赵鼎与这几个悍匪合力,李季必将处境艰难,但自私狡诈的赵鼎深知“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之理,为保全自己,竟让西北狼一干人分力搏杀;而更为糟糕的是,西北狼狂妄之下,不懂得隐藏行迹,竟大张旗鼓,欲先灭敌威风,试图通过装神弄鬼让李季胆寒。在两位俯首帖耳的徒弟面前,西北狼甚至得意忘形地教导道:“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斗湖镇为荆州城南二十余公里处的一个大镇,是荆州城内各种农副产品的集散地,热闹非凡。夹八生得獐头鼠目,满肚子坏水,吃喝嫖赌无一不会,在斗湖镇他当然也不会老实。白天在街上贩卖红菱,晚上或去赌场,或蹩到相好香菇家鬼混,乐不思蜀,浑没想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红菱卖完,他又胡混了几日,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荆州城外的家里。
  夹八在斗湖镇花天酒地的几日,苦了在草垛里躲着的西北狼。但此人有足够的韧性,尽管咬牙切齿要将夹八一家千刀万剐,以雪草垛之苦,却没有暴露出丝毫痕迹。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尽管他行迹诡秘,终究逃不出功力深厚的李季耳目。李季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轻微呼吸,知道此人功力不可小觑,更是小心翼翼。
  圆通有一种打坐入睡的练功秘技,李季早已熟悉。每日晚间,李季调整呼吸,隐匿在草垛深处,打坐入睡,尽管耳力时时处于警醒状态,却也毫无疲累之感。
  夹八有个小儿名叫八斤,因年幼好哭,每晚让夹八之妻陈氏心力交瘁疲于应付。而梅园周边北虎、南狐的引吭狂啸、鬼哭狼嚎,偶尔也会传到此处。听此怪调,陈氏惊恐之下,会吓唬小儿道:“八斤别哭,你听,恶鬼都在吓唬你了,小心被恶鬼叼去!”边说边将奶头放入小儿口中。八斤年幼,梅园恶叫尽管听在耳中,心中甚惧,却无法言说,唯一可做的就是张嘴号哭。但每次在将号未号的当口,总有一物将嘴堵住,啄之温润甜香,于是惊惧顿消,惬意而吮。每闻异叫,该物必至,以至于后来,对这样的异叫,八斤不但不感恐惧,反而期盼起来。
  一日黄昏,夹八好不容易归来,满身污臭正欲躺下,被陈氏拦住,非让他洗净才允许上床。夹八不满地嘟哝:“这骚娘们,几日不见,变得矫情了。等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于是马马虎虎洗漱完毕,脚底那块污渍尚未洗去,将床单蹭出一道黑记。夹八正待扑到陈氏身上,忽闻梅园嚎叫顿起,直惊得心胆俱寒,忙问陈氏是何缘故。陈氏尚未回答,八斤大哭,平常嚎叫起时奶头早已盈嘴,甜香满口,而此时因为夹八之故,略有延迟,引得夹八不满,便以哭号示威。哭号与啸叫参差,搅得夹八既怕且烦,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八斤脸肿。八斤哭声更巨,陈氏护儿心切,对夹八大声斥责,顿时乱作一团。
  夹八归来,西北狼窃喜,但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原来此人好色,陈氏虽当壮年,却高大健壮,非西北狼所喜。尽管这样,夹八与陈氏的几句挑逗,引得西北狼淫心如春草般疯长,一旦夫妇二人行乐,浪语吟声,如闻仙音。再者,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样的时候杀之,二人极乐之中到极乐世界,也算是我西北狼仁至义尽了,阿弥陀佛。正因为有了这般臆想,西北狼才迟迟没有动作。
  但西北狼的如意算盘终被八斤的哭号打破,恼羞成怒的西北狼再也忍耐不得,腾身而起,踹开大门,欲杀将进去。忽一黑影大鸟般飞至,一股劲风扑来。西北狼大惊,情急之下,一声厉啸,转身就走,后面黑衣人如影随形跟至。倏忽之间,二人离夹八家已有千米之距。
  夹八家正乱作一团,忽听“碰嗵”一声,大门洞开,随即一叫震若惊雷,早吓得夹八一家三口股颤心栗;八斤的嚎啕也哑了口,三人挤成一堆,如同软泥。
  西北狼奋力长啸,预示敌情,正游离在梅园周围装神弄鬼的北虎南狐二位高徒听闻后,急忙往夹八家狂奔而来。二人待到近前,西北狼与黑衣人已远,草屋里一片寂静。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向何处,索性进得屋内,早瞥见夹八一家三口软做一团。二人大喜,对说不出话来的夹八香菇眼神里的怜求视而不见,掏出利刃,奸笑着将三人尽皆杀害。
  西北狼自负天下少有敌手,但和李季一个照面,既心胆俱寒,挣命而逃。两强相遇勇者胜,况西北狼与李季功力还有差距,气势已泄,差距更显,怎能逃脱?西北狼逾逃逾寒,狼狈了十余里,索性停住,回身而立,强自镇静说道:“阁下何人?和圆通那贼又有何关联?”李季听闻此人辱骂恩师,心中愤怒,但强定心神,说道:“你欲杀之而后快之人,正是恩师!狂徒与我李家有何仇怨,为何要灭我满门?!”
  西北狼大惊,想不到如此隐秘之事,竟然一个照面,就被此小儿点破,而此小儿武功甚高,已难对付,料想圆通那贼会更扎手,不觉万念俱灰。但狗急尚想跳墙,何况如此悍匪?说不得,西北狼只得做垂死一搏。但见西北狼铿锵一声,取下缠在腰间的“如月”宝剑,狞笑着说道:“没错,就是老子灭你满门,小儿受死,与你爹娘团聚去吧!”一记“苍天有眼”,向李季刺去。李季侧身,掏出腰间双钺,待剑尖近腰侧,左钺朝剑尖拂去,西北狼顿感一股大力回袭。正欲撤剑,却感滞胀,原来李季右钺又至,两钺竟将剑尖牢牢缠住。李季猛一用力,低吼一声:“恶徒撒手!”西北狼虎口欲裂,慌乱之下,只得弃剑。“如月”宝剑在新月惨淡的光下,掠起一阵寒风,被远远抛到草丛之中。
  西北狼失了兵器,惊恐更甚,猛然想到两个高徒,再次长啸预警,转身再逃。真凶在前,李季回想母慈父爱的温馨时光,仇恨旺炽,一咬牙,双手钺发起两道寒光,朝西北狼劲射而去。只听一声惨叫,双钺没入西北狼后背一半,生生将西北狼击毙。
  李季拔出双钺,小心清理钺上污迹,心中一动,猛醒过来,此人虽是灭门真凶,但为何灭门?是否只是傀儡?幕后之人隐在何处?这一切因此人之死证据全消,重重疑窦,再难解开,这将如何是好?李季翻转西北狼尸身,用手探得鼻息,全无声息,不禁茫然轻叹。
  正犹疑间,两道黑影飞至,李季不怒反喜。此人虽已伏诛,但尚有余党,何足忧哉?!
  来者正是西北狼的两个高徒北虎南狐,二人朦胧中看到李季翻看西北狼尸身,大惊、略停,不顾师仇,竟不约而同转身欲逃。李季冷哼一声:“哪里逃?”正欲追去,忽然近处两点寒光,朝二人奔袭过去。李季大惊,无暇细想,镖出,但听一声脆响,再加一声惨呼,一道暗器被镖击落,另一暗器李季无法顾及,正中北虎后脑,北虎闷哼一声,倒地而亡。南狐耳旁劲响,那道暗器已被李季打脱。南狐大惊失色,欲再逃,但大恐之下,全身松软,心有余而力不足,硬是不能移动半分,仿若噩梦中被恶鬼缠住般无法动弹,只得任敌宰割。
  李季心中电光闪动,不顾瘫倒在地的南狐,朝寒光发出扑去。又见一道寒光倏忽而至,射向李季下腹,李季腾升而起,暗器从脚下飞过。
  站定后的李季聚神而视,但见朦胧月光下,一蒙面青衣人傲然挺立,气定神闲,道袍漂浮。此身打扮,竟酷似师傅装束。
  错愕间,但见此人双手环抱,整个身子陀螺般旋转,激起一股股气浪,向自己袭来。李季心中一动,此招和自己所练“腾然猎气”极为相似,此招须辅以高深内力,身子如陀螺般旋转,每转一圈,功力增加一倍,逾转内力逾强,转至深处,绝顶高手也必将被此招所伤,端的是非同小可。看来此人内力深厚,且心狠手辣,欲速战速决,一招毙敌。
  但青衣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招虽然高深,但早被李季参透,“腾然猎气”尽管鼓动高深内力,正面侧面功力强劲,敌方一旦被缠,万难脱身。但身后则为此招罩门,只须避开正面,绕道施者后背,则可趁虚击之。但话是这么说,要突破正面气场转至敌后,谈何容易?!可青衣人面对的是翻天翅圆通的高徒李季,并且师徒二人早已窥破奥秘,破此招,就只在挥手之间了。但见李季一招“穿云神鹏”,身子如大鹏一般轻纵,全身旋转,也如陀螺般从青衣人头顶一飞而过。青衣人惊恐之下,只得收回劲力,并不回头,未等李季出招,借势竟向前方逃去!
  这也是青衣人的高明之处,一招落势,便不强求,识时务者为俊杰、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以待后机。青衣人遁至南狐身边,百忙之中,竟宽袖鼓胀,向南狐拂去。李季大惊,来不及掏镖,只得顺手折断半截树枝,劲风一道,掷向宽袖,宽袖鼓胀出的劲力因之减弱。饶是如此,南狐还是一声惨叫,颤声叫道:“你这个武当妖道,竟然如此歹毒!”叫毕,晕死过去。青衣人眼见得手,没料到南狐临死,还点破玄机,直恨得咬牙切齿,但情势危急,只得空剩大恨,惶惶远去。
  “武当妖道!”这四个字如雷贯耳,让李季茫然失措,以至于忘了追赶,清醒过来后,青衣人已经远遁。李季只好来到南狐身边,希望此人未死,能从他身上获得更有价值的东西。不想此人是个软蛋,竟重伤在青衣人“气贯长虹”招下,眼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不到一个时辰,南狐也随着北虎到地狱相会去了。但此人离世之际,却得李季断枝续命,终得叫出了那句最有价值的话,也算死可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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