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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波诡云谲(2)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江湖      作者:若墨      发布时间:2018-04-17 13:03:03      字数:11554

  就在湖外闹得天翻地覆之时,湖中小岛上的叶骞却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悠闲生活。
  由于外貌神似龙蛇拳始祖欧阳克,龙姑、小青、小翠对叶骞礼敬有加,加之湖中风景秀美,堪比仙境。生性放浪的叶骞,不知不觉,也暂时改变了性情,沉醉其中,不知有汉了。但随着病情的好转,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逐渐将那种恬静冲淡,原本隐匿在病躯中的不安分,也随之冒出头来。
  龙姑小青小翠常年隐居世外,生性单纯。尤其是小青小翠,二八年纪,天真烂漫,防人之心接近于无,常常肆无忌惮在叶骞面前嬉笑玩乐,嫩柳般的风韵初显尚不自知。龙姑正值盛年,身材婀娜,气质清纯,兼之常年练文习武,举手投足间静若青竹动如流云。这几个人间绝色,绝非沧州城内寻常艳妓可比。一方仿若大鱼大肉,饱食终腻,一方如清甜蔬果,浅尝则鲜。但此三女眼中纯净堪比童子,叶骞每有冒犯之意,在这样的眼神洗礼下,偶尔冒出的邪念,恰如一篮污水注入长河,转瞬间便消融无踪。
  但食色性也,饮食男女,身体欲望与饥食累息同理,非得调息才安。小青小翠正值男女懵懂之期,喜与叶骞接近,原属自然。但往日熟经习文,偶有脸红心跳的想法,因与经文相悖,便认为是肮脏之念,瞬间便被强自压抑,终不冒头。龙姑则有不同,如此年纪,恰似春之花、夏之月、秋之果,整个身体蓬勃生长,正值一生中之鼎盛时期,看见年轻男子,欣悦之意当似潺潺清流在绿茵满满的心之旷野泛流。何况面对的是外貌酷似祖师风度翩翩的叶骞呢?
  尽管如此,白天彼此相对,三纲五常和不得与陌生男子有染的帮规,将这些残念如秋风扫落叶般拂个干净,龙姑的心空依旧纯净安适,面容依旧恬淡温馨。只在夜深人静之时,整个身体放松,所有的世界,就是自己的世界,所有的感觉,都是自己的感觉。隐匿在身体深处的那种原始欲望,便如春水般涌动,稍一纵容,便当浑身燥热,难以自抑。情深处,但见玉腿轻摆、丰臀轻摇,挺乳轻峙,那一片森林之地更是清流泛滥,乃至于长叹短吟,难以自持。而奇痒难耐欲壑难填之下,终得排解,龙姑终想出一个法子,每每这样的时候,龙姑便对着蛇窟方向轻啸,不一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由远而近游将过来。原来正是那条吓晕叶骞的大蛇,龙姑为之取名为“莽原”。
  莽原虽为兽类,却善人意,与龙姑更是心意相通,这样的契合,人与人之间极难达到。人与宠物间可以玩耍嬉戏,几无芥蒂;而人与人之间,因有一些防御,说话自然不能尽达其意,意达十分计,七分则足以成为至交,因此莽原成为龙姑至交,便成必然。莽原近前,驾轻就熟,攀上床榻,无法自抑的龙姑,初轻抚蛇身,无法缓解,后索性紧抱。巨蟒旖旎扭转,将龙姑全身轻缠,龙姑婉转轻吟、娇躯狂浪,玉腿扭缠,至兴方歇。更让龙姑想不到的是,蛇身清凉,徐缓处,全身燥热逐却,熊熊欲火渐消,热冷交替,顺乎自然,竟有增强内功之效。如是再三,每每欢毕,龙姑内力渐丰。莽原在释放龙姑情欲的同时,误打莽撞,也成了龙姑锤炼功力的佳侣。
  白天的压抑,尚不能浇灭龙姑的燥热,何况叶骞?入鄂之前的放荡,回忆起来更是催情剂,直搅得静夜床上的叶骞下部前翘,无法入眠。某夜,饥渴难耐的叶骞悄悄起身,蹩到龙姑窗前,伏下身来。还没来得及透过缝隙查看窗内艳景,忽闻得屋内阵阵低吟,叶骞不觉狂喜,常年泡在浪乡的他,识得这正是女人动情时的淫语。尽管此时的声音压抑低落,但因发自内心,恰似催情劲风,更让叶骞血脉膨胀。叶骞身体瞬间便有了反应,下体帐篷高胀,正欲进屋偷欢,忽闻几声怪啸,正是龙姑轻唤“莽原”的暗语,早惊得叶骞魂飞天外,下体帐篷立塌。
  叶骞心知有异,正欲逃离,忽一物冰冷冷滑腻腻盘将上来,叶骞定睛一瞧,浑身汗毛顿炸,惨叫一声,昏晕过去。听得窗外异响,龙姑猛醒,急忙来到屋外,看到人事不省的叶骞,不由得面红耳赤,却又惊惧惶恐。此时万籁俱寂,小青小翠想必尚在梦中,让龙姑稍安。龙姑悄悄将叶骞背到不远处他的卧室,撬开叶骞的嘴,将一片药物塞将进去,轻拍叶骞后背,以助人事不省的叶骞吞咽,最后扶叶骞躺下,盖好被子。这一切作罢,龙姑转身欲走,但沉吟片刻,忍不住俯身,呆看了一会叶骞俊美的脸庞,一声轻叹,款款离去。
  可怜的叶骞因为雅园巨蟒的惊吓,将息了一月有余,好不容易才恢复元气,再经这一吓,更是雪上加霜,旧病复发,卧床又躺了两月有余,才勉勉强强下得床来。从此叶骞收敛心性,不敢再做非分之想。
  那一晚的遭遇,成了龙姑和叶骞的一个心结,以至于叶骞卧床的几个月,龙姑始终未曾露面,惶恐的叶骞,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是小青小翠,依旧如过去那般纯净天真,对叶骞照顾有加,就在她俩的精心护理中,叶骞的病,终于好了大半。
  继续留在岛上,似乎再无必要,内心惭疚的龙姑,尽管不希望这个年轻人就此离去,但也尊重叶骞的意见,预计将他送出岛去。
  自从梅园惊走,雅园遇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叶骞也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必然惊动武林,那晚拂袖而去再难成为自己妻子的王菲,究竟去了哪里?那个与王菲青梅竹马但身负血海深仇的情敌李季,到底会折腾出些什么事情?远在沧州的八卦掌门、自己的父亲叶重山,听闻自己失踪的消息后,又会采取些什么行动?这些都是谜,只有离开这座荒岛,才能解开这些谜团。
  在一个青光微露、群鸟初醒的早晨,小青挥手告别下,小翠带着叶骞乘着小舟离开小岛,驶进月牙湖纵横交错的水草中。这个时候,龙姑隐在几株翠竹后面,安静地看着,她似乎等待着什么,终于,当叶骞怅然若失回望的时候,龙姑的眼中变得湿润。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对爱情有着深深的渴慕,但她的境遇,决定了她不能对任何男子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只能将心湖中诗情浪漫的涟漪,消融到眼前那一方荡漾着的无穷无尽的碧波。
  眼见小舟与浩淼的远波融为一体,龙姑思忖片刻,毅然向小岛北岸那座竹墙竹顶的绿屋走去。
  “公子,你这一去,不知何年才能相遇。假如公子想念小岛,可自行前来,群蛇值不再犯。公子若来,遇到水阵,只需按照‘进阵之意,法以穷归。走三进一,左三右五,二三为肩,五六为腹,一一为尾’所寓之意即可进岛。”小翠从龙姑依依不舍的眼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在快到雅园,预与叶骞分别的时候,竟然违规,将进岛口诀告诉了叶骞,并详细阐释了其中含义。叶骞对这个给自己带来命运突变的小岛,也带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他当然希望在合适的时候,重返小岛。于是用心听着小翠的阐述,很快掌握了进岛之法。
  上岸,小翠回转船头,眼中含泪,说道:“公子保重。”说完,小翠驾着小舟,一摇三回头,盈盈而去。
  叶骞登岸的地方,正是那棵枝叶繁茂半年前突现风云的大树底下,细雨不再,杂草却旧,清风荡起层层野花,将偌大一片树林,浸染得清香欲滴。叶骞无暇细看美景,待得那叶小舟隐入碧波,几个起落,便向林外飘去。
  却说叶骞失踪,让王家乱了章法,雪上加霜的是,爱女王菲在叶骞失踪当天,竟然也跟着失了踪迹。最开始所有人都在猜测二人失踪必有缘由,难不成二人私定终身、私奔而逃?但二人成亲,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犯不着多此一举。王越古、刘笛音夫妇深知女儿秉性,断不会为了一个并不了解的叶骞做这样失格之事,如果非要私奔而逃,也只能和那个憨头憨脑的年轻人李季。但王越古通过多方打听,自己还亲自到梅园私察,李季每日只是在梅园打坐,陪伺在父母坟前,这样的臆测,也完全不通。好在过了一月有余,失踪许久的王菲,竟然自己回到家中,夫妻二人多方探寻缘由,也希望能由此探知叶骞失踪真相。但王菲只是不答,问得急了,只是说:“叶公子失踪之事,和我有什么关联?”二人无法,只得由她去了。
  叶骞失踪旬余,王越古失了计较,只好委托荆州青龙镖局飞鸽传书,将信息传到了沧州城叶重山处。
  叶重山接到讯报,急匆匆策马扬鞭赶赴荆州,饥餐渴饮,端的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荆州望族、武林豪侠王越古的家中。
  八卦掌门的到来,自然轰动了整个荆州武林,不仅是各派掌门,即使是江湖走单帮的,拜把式的,会个飞腿练了几天气功的,都希望能一睹真颜;仿佛见了此人,自己也就分得了荣光,功力也会因此增强。这些繁琐冗长的拜会,弄得王府整天抱拳高贺、热闹非凡。这样的场合王越古与叶重山自然能够如鱼得水,但因有叶骞失踪之痛,这些平常所喜的繁文缛节,就显得不合时宜。
  几日下来,叶重山沉不住气,与王越古、刘玄同、常明等少数几个人,避不见客,只隐蔽在老宅南一百余米处的一间矮房内,商讨起应对之策。但叶骞失踪毫无端倪,直搅得众人抓耳挠腮,不得要领。最后无法,只得发动眼线,大海寻针,希望能因此找出异状,但偌大个荆州城,想找到一个人间蒸发的人,谈何容易?!
  拖来拖去,就拖到了武当掌门赵鼎与西北悍匪西北狼一干人的到来,自然就有了梅园魔影。尽管荆州城传闻梅园恶鬼满园,但王越古叶重山等一干武林高手,深知其中必有蹊跷,也都按兵不动,静待事态发展。及至梅园鬼消,梅园不远处农家与树林里数具尸身现世,惊动官府,这一干人还没有异动,只是等待着更大的变故,以求获得自己需要的线索。但等来等去,似乎再无异状,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武当掌门赵鼎因被李季击退,隐身“酒巷深宅”,韬光养晦,不再妄动。
  李季力劈西北三匪,探得真凶踪迹,心急如焚,几乎就要打点行装,亲赴武当,以报父母之仇。但那日晚间疲累回到梅园,思之再三,将刚才的遭遇在脑中细细筛过,顿感疑云重重。那个道人或许人也?如此功力,实属罕见,绝非寻常道人可比,想必必是武当高人。既然惊动武当高层,对方必然不能善罢甘休,与其轻身涉险,不如将计就计,守株待兔,事情终必了结。
  这就是李季的过人之处,初涉江湖,既能有如此胆识,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凤毛麟角。想当年其曾祖李迪能居兵马大元帅高位,仅凭武功,断难成功,只有文韬武略、机警过人,才能有此成就。其孙李季初出茅庐,既能秉承祖父风骨,实在是名门之福。
  李季定下心神,便不再盲动,每日只在父母坟前静坐,借此机会,也将恩师所授梅花谱心法详加演练,练到深处,身中百穴融通,真气千径漫流。所居之地,梅叶之幽香、风中之鸟鸣、塘中之哇噪,等等一切,都与李季浑为一体,静坐中的李季,是树叶、是杂草、是轻花,也是流云。
  就这样静坐月余,受不住的,当然是叶重山、赵鼎一干人,赵鼎月夜孤身会李季,没讨到半点便宜,便不再涉险;而叶重山等人,不会久等,多方探得李季行踪后,便于一天清晨,一干人便来到梅园。而无巧不成书的是,这干人围梅园之时,也正值叶骞脱身月牙湖,奔出蛇冢之时。
  梅园外些微的响动,当然逃不过李季的触觉,他甚至能通过脚力的深浅,探得来人的数目与武功高低,当叶重山等人刚到院门的时候,李季长啸一声,浩然站立。聚集到李立山墓前的叶重山、王越古等人赫然一惊,深知遇到强劲对手,神色凝重,各自戒备。
  半晌,潇潇杀气中,竟然无人说话,最终,还是王越古硬着头皮上前,强笑着说:“贤侄……”话没说完,就被李季打断。李季凝声说道:“不知王大掌门兴师动众到此有何贵干?”听到“王大掌门”四个字,王越古一愣,感知到与这个故人之子之间的沟壑,已是万山阻隔。心中微怒,刚才的戒惧也随之云散,他提高了一点声调说道:“八卦门叶大掌门亲临荆州,目的是寻找……”不想,他的话再次被叶骞打断,叶骞依旧凝声道:“八卦门和我素无干系,他的事,我全然不知,众人请回!”
  “你……”王越古勃然大怒,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呵斥一声,指着李季,讷讷不知如何作答。
  叶重山见多识广,也自皱眉。这个年轻人不谙世事,当不能以世事对之;但这等场面,作为威震武林的一方掌门,又不得不出面,只得上前一步,躬身对着李季,说道:“我等一干人冒昧造访,打搅到了少侠,少侠休得怪罪。鄙人八卦门叶重山,拜会少侠。”李季沉声道:“不知道叶大掌门光临寒舍,有何见教?”叶重山道:“不肖儿叶骞初会少侠后便已失踪,如今也有数月光景,至今杳无音信,不知少侠可知其下落?”叶骞道:“不知。”回答完毕后,目光移向梅园西南方向拐角处的一株古柏,便不再说话。如此断然简单的回答与冷遇,让叶重山瞠目结舌,心中恼怒,却又发作不得。
  洪门拳掌门张一谷天生一副暴脾气,他暴跳上前,吼道:“你这毛头小子,有何能耐?敢对叶大掌门如此狂傲!来,接我一拳!”说毕,矮身缩拳,便要迎上。但刚上将上之时,猛瞥见李季眼角冷傲的斜光,心中一凛,硬生生止住身形,僵然不动。
  张一谷出面,心中暗喜的是叶重山。此时的他,急需有一个人出面止住颓势,但没想到张一谷半途而止,心中愕然,心中愕然的远不止叶重山一人。这一干人都深知张一谷的秉性,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拳如其人,洪门拳更是刚劲外露,一招一式发出来,也是石破天惊非同小可。但就是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刚勇教头,居然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畏手畏脚,确实是十分诡异,难不成这小子有三头六臂不成?
  李季威退张一谷,并不以为然,那时的他却心中一动,依稀觉得那颗柏树茂密的枝杈间似乎有些古怪。凝神望去,竟然现出一个人形,再凝神,人形面具更加清晰,此人不是别人,赫然便是面前这位叶大掌门失踪多日的公子哥:叶骞!
  李季疑窦丛生,但稳住心神,心道:“不管你使出什么诡计,决不能自乱阵脚。”心中有了计较,眼神便越过面红耳赤的张一谷,略带讥诮地看着赵鼎道,“叶大掌门真要找寻贵公子?”
  叶重山不知何意,但李季语气里,竟然有知道下落之意,不觉大喜,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他满脸堆笑地说道:“少侠真知小儿下落,老朽感激不尽,自当重谢!”
  众人均都茫然,顿感这梅园处处透着异样。梅园少主人,举手投足,也是稀奇古怪,以至于数量众多的这干人在一起,均都大气不出,鸦雀无声。
  李季弯下腰,从地上拣起两块小石头,对着众人说:“各位前辈千辛万苦要找的这位叶少侠,便在这两块石头间!”说毕,对着那颗柏树作势欲投状,不想石头还未投出,那棵柏树上便有一人惊叫坠下。原来叶骞从蛇林奔出,看到众人围困梅园一幕,心中好奇,一招狸猫上树。陡见父亲,疑惧更甚,凝神观看。不想被叶骞识破,听闻他将发暗器,深知其暗器之威,大叫之下,便如惊弓之鸟般坠落,及至发现李季只是虚式,更是羞惭难当,瘫软在地。
  众人奔将过去,看到此等场景,个个懵懂,“叽叽喳喳”纷纷议论,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骞只得跪拜在父亲面前,颤声说道:“不肖儿拜见父亲!”
  尽管叶骞被李季一声威吓就掉落下来,引得心中恼怒,但短短几个月不见,叶重山看到叶骞面容憔悴,不由得心碎。那种心底生出的父爱让他颤抖地扶起叶骞,捧着他的面颊,嘴唇嚅嗫着,喃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滴清泪隐隐约约挂在眼角。看到平常严厉的父亲这个样子,叶骞悲从中来,联想到这几个月所受的委屈,不觉抛却男子强撑着的那几点坚强,低声缀泣,那种只有对母亲才有的懦弱,对着叶重山如滚滚山泉,源源不断地涌出。
  父子重逢引得的那种亲情,不知不觉感染了众人,只见人群边混迹的一瘦小的汉子,青衣黑裤,掩着衣袖默默垂泪,显得更是悲哀,引得旁边几人频频回头观看。那人察觉了什么,脸上一红,匆忙抹去眼泪,蹩到另一边站下。
  人群中也有冷漠之人,但见一长身青袍的中年人,对身边之事似乎无动于衷,从开始到现在,始终冷然而立。
  待得叶重山父子情绪平复,王越古道:“叶兄,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到寒舍再叙详情可好?”叶重山道:“王兄说得是,我们就回吧!”众人纷纷转身。正欲离去,不想身后传来一声:“请问各位,如此匆匆而来,将李某问责一番,却又不痛不痒匆匆离去,是何道理?”叶重山脸上一红,只得回过身来,双手抱拳,对着李季躬身道:“叶某失礼,少侠休得怪罪。少侠大恩,日后值当报答。”李季脸上一缓,也躬身道:“久闻叶大掌门儒雅,今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晚生敬服。”
  此事原本已经过去,不想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境的叶骞却贸然道:“爹,休听此人如此言语,儿子一番磨难,皆因此人所赐。”叶骞这番话引得一片哗然,人群中刚才催泪的那位青衣男子,更是愕然,不觉惊呼一声:“你……”但这一声惊呼,在众人的哗然中,便显得微不足道。那位面容冷然的黑衣长者,原本眉头紧皱,听闻此言,嘴角一撇,依稀有了一丝笑意。
  刚才在众人面前受辱的叶骞,原本可以羞惭地离开,但他从小就仰慕父亲,不仅仰慕父亲的谋略,更仰慕父亲的功力。在众人的吹捧中,叶骞始终认为叶重山的功力已经罕逢敌手,何输这个毛头小子李季?对数次羞辱于己的李季,他早已恨之入骨,这番荆州之行,就是因为此人,不仅抱得美人归的愿望落空,更是对自己的自尊造成了莫大的损毁。父亲在侧,当不是报仇雪恨的绝佳时机吗?稳住心神的叶骞,不由得愤恨地说出了刚才一番话。
  听闻叶骞此言,足智多谋的窄门拳掌门昊天心中一动,不由得说道:“莫非叶少侠受了此人牵制,失去了自由?”全场寂然,大家知道,一旦叶骞点头,这个原本风平浪静的梅园,将会掀起狂涛。青衣少年紧张地挤到最前面,手心出汗地望着叶骞,但非常失望的是,他看到叶骞,居然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觉悲从中来,颤声道:“你……”眼中一黑,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但见人群中一人飞出,正是那位黑衣长者,带出的劲风搅得杂草分合黄尘乱飞。此人迅捷地站立在李季身后两丈远的地方,劲蓄于掌,一言不发。
  叶重山对着黑衣人长叹一声道:“好一招‘苍狼提档’,想不到几年不见,赵鼎兄已然有如此功力,佩服!”
  “赵鼎”二字一出,全场更是哗然,不少人惊呼道:“堂堂武当掌门居然也到了场,看来今番的热闹,有得瞧了!”
  黑衣长者道:“赵兄过谦。”然后一指李季,森然说道,“此人乃武当叛逆李立石之子,本门绝学‘梅花谱’便为此人所得,赵兄可否愿助老朽之力,擒得此人,为本门除害?”
  叶重山不觉一凛,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寒意,暗忖:“这位武当叛逆,竟然引得武当掌门如此慎重,须得和我联手才能胜之?”想到此节,默然不语。不料此时的叶骞看到武当掌门到场,更是欣喜欲狂,不知不觉再次添枝加叶说道:“爹,这位李季用心歹毒,为了破坏我和王菲的婚约,竟然将孩儿禁锢在一暗黑地牢,终年不见天日!”
  “你胡说!”人群中同时传来两人的惊呼,刚才委顿在地的黑衣少年话毕,又见一婀娜白衣少年用了一招“蜻蜓点水”,从人群中飞跃而出,到得近前,掀开白色头巾,满头乌发瀑布般垂落下来,原来正是王菲。
  “菲儿,休得胡闹,回去!”王越古对着王菲呼道。
  叶重山到得荆州月余,从没见到过王菲,今见此女果然天姿国色神采飞扬,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叶骞,更觉猥琐卑微,不觉皱紧了眉头,默然不语。
  王菲并没理会王越古的呼叫,只是冷然望着叶骞,问道:“既然是将尊兄关到了地牢,请问地牢在哪里?尊兄是否可以带着我们去看看?”
  “这……”面对如此责问,叶骞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地牢在哪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这位武当叛逆,是不是囚禁叶少侠的祸首!”不远处凝神戒备的赵鼎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对,赵掌门说得是。”
  “还是赵掌门见多识广,能抓住要害!”
  人群中不少武人对武当掌门敬为天神,听得赵鼎这番话,不由得乱捧臭脚。
  事情闹了这么久,最为镇静的,竟然是处在旋涡中心的李季。众人纷纷攘攘闹腾了半天,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瞧着周遭形势。待听得“赵鼎”二字的时候,心中已然雪亮,知道强仇已到,已然凝神戒备,但他深知,首当其冲的,并不是强仇,而是强仇试图依仗的叶家父子。但说不得,对于叶家父子的正面冲击,也只得接着,如果不是叶骞这番搅闹,强仇未必就敢现身,从这点看,叶家父子也算功不可没。待得众人闹够了,数百双眼睛齐刷刷望到自己的时候,他才冷笑着说道:“想不到堂堂八卦门的大公子,竟然如此下三滥!”
  “你!”叶骞涨红了脸,只说了一个你字,便不知如何作答。
  叶重山何等聪明,知道所谓的囚禁实在是子虚乌有,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武功高强心机深重,如今不加剪出,必成大患,而剪除之机正当此时,合赵鼎之力,实在没有理由想得出当今之世还有哪位高手能够匹敌。
  叶重山心中杂虑顿去,思虑已定,只是望了望赵鼎,赵鼎的目光也寻将过来,二人目光对接,已是心照不宣。
  叶重山沉息定气,一种威慑从身体蔓延开了,众人顿感一股冷意。
  李季的触觉何等敏锐,对身前身后两人的威势焉能不知,他深吸一口气,将真气凝住,镇住心神。
  叶重山道:“正如少侠所言,八卦门乃是一不入流的下三滥,今叶某不才,愿意领教少侠上三门的招式。”说完,一招虚实步拧身摆掌的起势,静对李季。
  李季冷笑一声,知道叶重山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却也不加解释,朗声道:“叶大掌门作为武林领袖,按理说小辈出招当是以下犯上,但承蒙叶大掌门瞧得起,在下自当奉陪才是,敬请前辈赐教。”说毕,一招“凤飞鹤舞”起势,静对叶重山。
  叶重山顾不得以大欺小之嫌,一反过去谦谦君子的形象,竟主动出击,只见他掏出双钺,一招“恶蛇行步”,欺身上前,但见双钺如万千蛇信,将李季包裹其中。
  以守对攻,已然失掉先机,李季面对万千钺影,初时也自心惊。好个李季,遇险不慌,凝神定气,鼓动劲风,双袖单袍暴涨,全身臃肿如大蛤蟆,游走在钺影之间。
  一时间草木摇荡,黄尘乱飞,围观众人功力弱者,已是目不能视腿不能挪。
  就在叶重山猝出杀招,势将李季围困之际,赵鼎不敢大意,知道李季轻功了得,害怕此人跃升逃离,便矮身上树,静待李季腾跃。这一招果然阴毒,李季数次欲用“穿云神鹏”冲出钺影,但无奈每次腾跃,头顶皆有漫天剑影相侯,只得重回地面,脱身不得,不由得暗暗叫苦。
  李季之所以有恃无恐,源于对自己的轻功有着充分的自信。前不久能击退赵鼎,也是源于此。但此时非彼时,空中之路已经被狡猾的赵鼎封死,唯有以内力硬拼,但这般利用全身功力的防守,时间一长,势必虚脱,断无生机。眼看这一代青年才俊就要葬生两大高手合围之下,此篇小说也将就此终结,但危机之际,天可怜见,因为叶骞之故,事情终有转机。
  原来叶重山正欲痛下杀手,双钺将将要生劈李季之际,圈外的叶骞不由得眉飞色彩张牙舞爪,口中欢呼:“爹,赶紧杀此逆贼,为儿雪耻!”正是这样的行径,让那位青衣少年悲愤交加,这少年正是因情尾随叶骞的龙姑。
  叶骞的离去,让她纯净的内心生无限依恋,整个人失魂落魄,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芳心无以寄托,只得偷偷隐匿在小翠和叶骞小舟的后面,想尾随这位翩翩公子的行踪,以解相思。不想刚出雅园,就看到众人围攻李季的场面,龙姑悄悄隐在人群之中静观,观到后来,叶骞外表儒雅内心丑恶的一面,便一目了然残忍地展现在面前,龙姑万念俱灰,苦不堪言。而正当李季将要命丧双钺的当口,看到叶骞小人得志的狰狞面目,龙姑血液里流动的侠性喷涌而出,一咬牙,一声娇叱,青袖随之一甩,一物便闪着绿光向叶骞飞去。
  此物柔软绵连,正中叶骞左手,叶骞但觉左手一麻,低头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眼见是一活物将手腕紧紧缠住。这条毒蛇叶骞熟识,名曰“青衣”,常伴龙姑左右,颇具灵性,毒性强烈,一旦被噬,断无生理。叶骞不由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爹爹救我!”
  叶重山正加紧进攻,眼看就要将李季劈于钺下,猛听到叶骞惨叫,不由大惊,方寸大乱,只得撇下李季,飞身回救。
  李季绝望之际,强力顿消,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几个圈,眼前一黑,坐将下去,昏晕在地。
  逢此良机,赵鼎怎能错过,一招“青虹灌顶”,玄铁剑如一道黑色闪电,向李季射去。可怜的李季,刚过鬼门关,又到阎王殿,眼见被钉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从人群中飞来两点寒星,径奔赵鼎下盘。赵鼎毫无防范,大惊失色,百忙之中腾身而起,眼看要躲得前物,后物却先至,径奔赵鼎面门。赵鼎惨叫一声:“梅花镖!”无暇多想,百忙之中,左手迅捷掩至面门防护,那物便硬生生将赵鼎左手与面门钉在一起。幸得手背护面,虽受重伤,赵鼎才侥幸逃得性命。
  众人大惊之下,但见一道灰影奔向李季,迅捷将他抱起,几个纵越,越过矮墙,隐入蛇冢,消失不见。众人注目处,唯见对面偌大一个院子青叶飘荡风声簌簌,几点鸟影上下翩飞,氤氲寥廓,透出无限诡秘。
  这些变故,只在瞬间,待得众人回过神来,但见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李季、青衣少年、灰袍人,仿若幽灵鬼魅,消失殆尽。
  武人大都会些粗浅的医术,赵鼎在众人帮助下,暂时止住了血,但脸色苍白,大喘粗气。
  叶重山抵住叶骞后背,将功力硬生生灌注到叶骞体内。叶骞面目苍白,闭目端坐。众人细看,不由惊呼,但见叶骞左手齐腕折断,冷汗涔涔。原来眼见危重,叶重山一咬牙,便生生将叶骞左手齐腕折断,以止住毒性上扬。饶是如此,“青衣”号称“青阎”,毒性之烈,绝非寻常毒蛇可比,倘若断臂,也许还有补救,断腕也只能抑住部分毒性上扬,终有少许毒液窜到上臂。叶重山当机立断,虽救得叶骞性命,却无法保得叶骞神志,叶骞竟落得和前任掌门之子肖楚轩一般的下场,傻傻呆呆,终成废人。
  此后江湖传言八卦门风水不好,以至于掌门少公子尽皆呆傻。传言胜处,连叶重山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只得率领众弟子几易家门,但终究未有大的决心离开沧州城。
  事后不久灰衣人不无感叹,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纵有万般能耐,也无能力从两大高手围攻之下救得李季性命,唯有龙姑这招“围魏救赵”方能奏效。
  灰衣人将李季安顿在鄂南黄山头镇一农舍,不等他醒来,留下字句,悄然离开。字句这般写到:“万不可逞匹夫之勇,切不可轻涉险境。”李季醒转,知是师傅留言,但不知师傅到了何方,只得在病床上四方跪拜,方得心安。后静卧月余,才完全康复。李季将师傅字条小心放在内兜,拜谢农人,向武当婉转而去。
  话说武当掌门赵鼎猝然被圆通子母梅花镖攻击,险些丧命,更增添了对李季师徒的仇恨,以及对梅花谱的觊觎之心。但无奈伤势深重,梅花镖穿掌而过钉在面门,手上脸上皆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甚是狼狈,仇不能报秘籍无法得,只能隐忍以待他机。
  赵鼎左手被伤,右手万幸无事,但武当绝学胜在剑气,执剑之手运用利刃威震敌胆,另外一手或掌或拳,或松或紧,则为聚力之根,这便是剑气成因,须两手辅助剑气方成;一旦一手被废,便失了气之根,万难补救,这也是武当单手剑难练的重要原因。遍寻武当,除了化外高人淡出武当多年的冲虚道长将单手剑练得出神入化外,再无他人。再加上赵鼎武资原本一般,失却左手,仿若飞鸟失了半个翅膀,更是雪上加霜,那种剑气与威势,便不复存在。
  更让赵鼎胆寒的是,师弟李立石几乎被灭满门,被圆通所救的李季现在翅膀已硬,岂能善罢甘休?更兼之强徒圆通隐身相助,端的是非同小可,细思让人不寒而栗。
  赵鼎对武当祸势原本不放在心上,担心的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苟延残喘,说不得,只能聚齐南六北七十三省武当弟子镇守家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便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去。这样一来,武当各省眼线活跃起来,一时间大江南北黄河上下的武当人均被惊动,被排挤远走关东却逍遥快活的武当第一高手叶飞理所当然也得到消息,他风尘仆仆疾驰南下,以解武当之围。
  武当为江湖第二大门派,第一大门派当属少林,少林老掌门若盘大师三年前无疾而终,接任的是少林第一高手铜头陀若柏,此人号称武怪,大凡沉溺武学的人,对外交流便成短板,所以尽管少林贵为武林第一大帮派,却因为掌门人沉溺武学极少出关的缘故,对外的影响力远远不及武当,甚或八卦。武当有难,各大门派自然不能坐视,一时间,华山、点苍、峨眉、泰山等各大门派均有弟子前往,少林作为武林名义上的领袖,自然不能坐视,但若柏和尚向不喜赵鼎的做派,又不能不做表面文章,只好派了一名叫虬龙的俗家弟子前往武当作数。
  让李季始料未及的是,不知不觉间,他竟成了武林公敌。尽管如此,李季孤身一人,坦荡前往,冷对一切,性坚如石,即使失却性命也誓报血海深仇。
  经历了几番折腾,鱼门拳掌门王越古家总算清净下来,但随着大队人马陆续撤走,王家千金小姐王菲又再次出走,不知所终。
  刘笛音每每思念到了浓处,免不得埋怨几句:“你看你办的啥事?子禾何等样的汉子?不就是家门不幸吗?幸与不幸不得看个人?男儿有志,何患没有好日子?再说穷点苦点,总比浮华薄情好吧?好好的一件事情,被你心中那点小九九整得乱七八糟!”刘笛音自幼家风纯良,对王越古嫌贫爱富的想法最开始不以为然,但怎奈母女情深,虽对李季也同怀母爱之心,却也不敢贸然将女儿嫁到赤贫之家,便也随了王越古的心思,未能极力劝阻,此时后悔莫及,心中伤情无以排解,只得拿数落王越古出气。王越古初时还能忍受,后来也针锋相对恨恨说道:“那个李季是死是活尚未可知,难不成你希望女儿嫁给一个丧夫?”二人因此便常常争得面红耳刺各不相让。
  真可谓一人向隅全家不欢,随着王菲的出走刘笛音的怨愁,荆州望族王家竟然有了衰落的迹象。
  在梅园看到李季傲立群雄的样子,王菲心中有着无限的欢喜。作为千金小姐,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小性子,但王菲生性纯净,如初春池塘中的荷叶,单珠摇曳如淡云、满堂摇曳似清风。儿时的经历更是时时回味在心头,那个光屁股子禾哥哥稚嫩的话语香甜的笑容,总会时不时在梦中出现;现在的李季,朴实纯真,豪气干云,更让情愫初开的王菲情不自禁。虽然梅园被李季气走,但那种生气,恍若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李季被救走后,王菲寝食难安,后来索性再次离家,多方打听,也未能得到李季半点消息。及至江湖传言武当大难将至,王菲知道血海深仇李季不得不报,便离开荆州,女扮男装,也跟着江湖上的一帮人,纷纷攘攘地往武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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