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喊声叔叔升了官

　　常委会后，过了几天，俞书记得空，到值班室来。高原正在看一本杂志，见俞书记来了，赶忙起身道：“叔叔，有事吗？”
　　俞书记道：“怎么，没事就不能过来啦？”
　　高原笑道：“不是啊，叔叔说要去清水湾了解情况，我以为马上要出车呢。”
　　俞书记道：“清水湾的群众反映污水排放，安排到下午去吧，这刻没事，和你聊聊。最近费宁过来，谈了不少热点话题，他对改革很有见地，有些构想还可供决策参考。但芦苇好长时间不来了，你知道他的近况吗？”
　　高原道：“我知道，他虽不常来，但有电话联系，费宁现在升科长了，芦苇境况不大好。因为他帮外勤维权，和人事科长闹翻了，先从工会下到安装队，后又分到行政科。其实他头脑活络，能写会画，和人相处特有活力，是个人才。”
　　俞书记道：“你说得不错，费宁和芦苇都是人才。特别是费宁，德才兼备，胆识过人，因长期在底层工作，对工厂了解最透彻。尤其对企业改革，思路清晰，洞烛幽微，他提出的构想，大多符合实情。更难得的是，他还有一颗热心公益的心，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非常欣赏他。芦苇也很好，有正气有能力，敢为公益出头，但被单位埋没，虽然他很有才干，我却不好出面，因为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工作就难做了。”
　　高原想起二旦嘱咐，趁机进言道：“叔叔，你是繁城最大的官，这事确实不好插手，我倒有个主意，或许能够管用。我们不是去清水湾吗，沿途必经自来水公司，到时候不用你出面，只须如此这般就行了。”
　　随后，高原便把自己的想法，简要地说了一遍。俞书记颔首道：“小高，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试试。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对外人道，明白吗？”
　　高原点头如捣杵：“明白明白！我跟随叔叔，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保密观念在大脑内根深蒂固，已修炼得守口如瓶了。”
　　俞书记道：“这就对了，知道的事不外泄，既是工作纪律，也是个人品质，你做得很好。”
　　其时，他俩说了会话，俞书记就走了，高原随即和芦苇联系，叫他做好随机应对。
　　下午一上班，高原就把车开出来，俞书记上车后，他便握方向盘，抬离合器，踩油门，车子就驯服得像只乖巧的猫，平稳地驶出了机关大门，然后就拐上马路，直奔青水湾而去。约莫一刻钟工夫，经过自来水公司时，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杨树旁停下来，高原便掏出手机，拨通了唐经理电话。
　　“喂，你好，是唐经理吗？”
　　“是，你是……”电话那头，唐经理问。
　　“唐经理，我是俞书记的司机小高，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噢，是高原啊，记得记得，你现在哪里，有什么事吗？”
　　“唐经理，是这样，我们车要去清水湾，这刻就停在公司门口。俞书记也在车上，他叫我打个电话，问能不能让你们公司的芦苇，请两个小时假过来一下，俞书记有事要跟他说。”
　　“俞书记要找芦苇？可以可以，没有问题，我这就过来接俞书记，请你们到公司坐坐。”
　　“唐经理，俞书记说，我们是路过，就不打扰了，只要把芦苇叫来就行了，给你添麻烦了。”
　　“你太客气了，麻烦什么，我马上派人叫芦苇，让他就过来。”
　　唐经理接过电话，火急喊来侯德志，让他去叫芦苇，说俞书记要见他，就在公司门口的车上。侯德志得令，屁颠颠刚要走，唐经理又叫住他，小声嘱咐道，“盯着点，听他们说些什么”。侯德志哈腰，明白。就快步离去了。
　　侯德志走后，唐经理才有工夫思考。想俞书记是市内最大的官，怎么会找个基层工人？芦苇认识俞书记？这不大可能，就算认识吧，也不会停车找他。或者芦苇和高原是朋友，高原假借俞书记名义，经过这里把他叫出去，但“宰相家人七品官”，俞书记司机也非同小可，就算是假借，也不能点破。
　　唐经理思绪纷繁，一团乱麻，又想到书记的车就停在门口，理应出去接待一下，否则，会给领导留下托大的印象。只是俞书记来找芦苇？实在叫人捉摸不透，还是自己出去看看，才能解开这个谜团。他正神游不定呢，陈副经理踱过来，唐经理不容他说话，拽住他就住外走。陈副经理忙问干吗？唐经理说俞书记车就在门口，我们赶快过去，迟了印象不好。随后，两人便步履匆匆，忙不迭下楼去了。
　　侯德志从经理室出来，一路小跑到行政科去，没有见到芦苇。问科里的人，说帮工会画报头了。侯德志打手机，芦苇不接，只得又赶到报廊下，见他正挥毫作画呢，他的小姨子侍立一旁，玉手执盘，给芦苇端调色碟子。佳人陪伴打下手，侯德志就像打翻了个醋坛子，心里五味杂陈。可也知道没资格吃醋，更怕时间被耽误，唐经理怪他办事不力。眼前的一幕就当没瞧见，赶紧收拾起不爽，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副热心肠的样子，粗喉管讨好道：“芦苇，市委俞书记来了，他指名要见你，就在公司门口的小车上，你快点儿去吧。”
　　“知道了！”芦苇冷冷地说，手里的画笔没停。
　　“你快点儿呀！俞书记能慢吞吞等你吗？”侯德志心急如焚，一个劲催促。
　　芦苇这才放下画笔，叫青青先回工会，又对侯德志道：“告诉你知道了，你怎么还不走？”
　　侯德志费解道：“我这不是在等你吗，我们俩一起走哇。哎，芦苇，我问你，那俞书记是繁城最大的官，怎么会来找你？你认识他呀？”
　　芦苇不屑共语，沉脸道：“侯德志，你怎么这么脸厚，以为我还会跟你说第二句话吗？离我远点儿，我嫌臭。”说完，迈开两条长腿，一溜烟跑掉了。
　　侯德志被羞辱，没敢发作，因为是唐经理交待的任务，只好摆出君子的大度，紧跟在后面追上去。两人刚到公司门口，恰好唐经理他们也到了。芦苇冲出大门，果见一辆奥迪车停在那儿，高原正翘首张望。见芦苇来了，亮开嗓门喊：“俞书记，芦苇来了。”俞书记听见，随即下了车，手搭凉棚，注目瞅看。芦苇见了俞书记，腿上像上了发条，风一般奔过去，高声叫道：“叔叔，我来了。”俞书记把他拉过去，爱抚地拍了一下，两人随即俯身，迅速进入车内，没等唐经理、陈副经理和侯德志弄清是怎么回事，高原就闪电般把车开走了。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就一两分钟时间，唐经理等来不及恭迎，只能在大门口了望。门前是一片开阔地，车就停在那棵大杨树下，放眼望去，一览无余。那刻，芦苇高原的呼叫，声声入耳，也就是看真切了，听明白了，谜解开了，俞书记是芦苇的叔叔。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仿佛是惊悚大片中的片断，唐经理受到意外冲击，还处在愣怔状态，待他回过神来，己是人去车远。
　　此时，三个人各有所思，但谁也没有开口。沉闷有顷，还是唐经理说了句，“回去吧”。但心里窝火，脸色铁青；另两个也低了头，扭转身，跟在唐经理后面，一起回经理室去。
　　回到经理室后，没等他两个坐好，唐经理就一脸肃色，喝问道：“你俩说说，这芦苇在工会干得好好的，是谁把他下放到安装队，又转到行政科打杂的？”
　　唐经理一生气，侯德志的心就提到嗓子眼，脊背上榨出凉飕飕的冷汗，仿佛有条环蛇在上面蠕动。但他没法把责任推给范彤，更不能推给陈副经理，且唐头正在气头上，还是老实认错好。于是，除了剔除对小姨子的非分妄想外，便把他利用权力、对芦苇进行打圧、下放到安装队去；后范主席交涉，又转到行政科等经过，如实地说了一遍，虽然掺和了些水分，但大体把责任揽了。且其虔诚认错的态度，虽未达到声泪俱下，也算得是痛心疾首。加之陈副经理为他开脱，自己也揽了部分责任，唐经理觉得再去追责，己与事无补，当即把候德志痛斥一顿，算是解气作罢。
　　“唉！”随后，唐经理一声叹息，“怪不得俞书记不肯进公司呢，原来他的侄儿受我们打压，他能对公司有好感吗，这么好的权力资源，被你们两个搞黄了。”
　　侯德志惴惴道：“这事也太怪异了，一点迹象都没有，做梦也不曾想到，俞书记会是芦苇的叔叔。这小子从未透过一点风声，公司的人全不知道，怪不得他敢和我当面争斗，还领人到经理室维权呢。”
　　唐经理厉声斥责道：“混账话！不透露风声，就可以打压吗？都是你仗势欺人惹的祸，你太让我失望了！”把侯德志骂得灵魂出窍，汗毛凛凛，仿如悬头铡下，觳觫不已。
　　陈副经理劝慰道：“头，你也不要太多虑，这事我琢磨了，俞书记自上任以来，光明磊落，有口皆碑，他决不会为一点私事，去为难下属的。再说了，芦苇和他是两个姓，肯定不是亲叔侄，应该是表亲，就是远亲了。”
　　唐经理不然道：“话虽这么说，远亲也是亲，就算没有亲，跟市委书记说得上话的人，都是人脉资源。这芦苇被打压，说给俞书记听，他能对我们有好感吗，再正直也要顾点亲情吧！”
　　陈副经理道：“这倒也是！芦苇上车一嘀咕，俞书记肯定不高兴。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就算芦苇打小报告，他也一定会说，那时唐经理不在家，是侯德志一手搞的，俞书记是个明察秋毫的官，我们补救一下就行了。”
　　“补救一下？怎么补救？”
　　“说实在的，这芦苇头脑活络，能写会画，群众关系又好，也确实是个人才。我们可以量才录用，提他一下，这样对他就公平了，俞书记那边也交待得过去。”
　　“国栋，你这个主意好，上次他带头维权，虽然有些鲁莽，但不卑不亢，有胆有识，且说话在理在节，我就觉得他有点才干。那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但绝没有想到，俞书记是他叔叔，他不肯下车来公司，应该也是不想张扬的意思，亏得小芦匆忙一喊，才泄露了这个秘密，要不，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唐经理原有此意，表态认可。
　　“是啊，这小芦顾头不顾尾，不晓得我们在后面，他要不忘情地一喊，我们哪会知道啊。头，你打算把他……”
　　唐经理不等陈副经理说下去，就表态道：“你想问，怎么安排他是吧？我考虑了，劳资科钱科长退休，办公室金主任对财会熟悉，让他去接任科长。芦苇不是头脑活络，还有点才艺吗？就顶老金的职，在厂办发展，也就是两人的位子换一下，让他们各得其所。”
　　陈副经理听了，大赞这个想法好：“头，你考虑得太周到了，这两个人的安排，可谓人尽其才，绝对合理确当。明天党委开会，尽快研究通过。”
　　唐经理点头：“对！这事宜速办，早点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