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常委班子议改革

　　暮秋过后，进入冬令，气候也随着季节转换，逐渐变得清冷起来，外面的景物幽寂萧条，冷风吹在脸上寒森森的。原先的繁华街市，也一时车少人稀，路旁树木脱尽了叶子，但仍努力站稳身姿，在寒风中颤栗摇晃。落下的枯枝败叶，把地面铺得厚厚的，在穿着橙色工作服的保洁员大爷大妈辛劳下，扫成一堆堆装车运走。
　　这大半年来，在市委俞书记倡导下，要给市民营造一个舒适的家园。为此，市委、市政府从办实事入手，排除各种干扰，创建宜居环境，虽然都是些小事情，在政绩上不起眼，但社会反映良好，受到公众好评。比如，原先在“放鞭炮，小广告，狗拉屎，人憋尿”的环境下，整天鞭炮轰鸣，人们怨声载道，头都被炸昏了，怎么可能宜居。现在呢，经过认真整改，痼疾一扫而光，那些个鞭炮扰人、狗屎污路、小广告乱丢、找不到厕所的尴尬，都已经彻底消失，成为方志历史。
　　市区环境改善后，接下来又着手改进机关作风，改变过去门难进、脸难看、亊难办的官场陋习，方便群众办事。常年沿用的陈规陋习，也革故鼎新，不合理的就修改或废除，把为人民服务这句口号落到实处。一些过去老百姓反感，直接损害群众利益的陋规恶习，如多收费乱罚款驱赶商贩没收工具等。经过梳理听证，划出固定地段，让小本经营的商贩们，有个既不收费且能经营的场所，改变了过去只重市容，不让小贩谋生，靠城管驱赶和处罚，引发矛盾激化的倾向。诸如此类的问题，改进和废除了许多条条框框，一时间街谈巷议，群情振奋，认为这些小事实事，做到了市民的心坎上，政府去掉了一个“管”字，也没见天下大乱，反而市场活跃，秩序井然。小商贩们也不再城管一来，就吓得东躲西藏，普遍感受到了安全方便和有了尊严，也因此提升了政府形象。
　　近日，市委又召开常委会，七个常委来了六位（一位因公请假）。会上，俞书记做继续推进制度改革发言，他总结了前一阶段工作后，引用励志警句道：“记得元代著名大戏剧家马致远，在《青衫泪》中有个名句，叫‘励精图治在勤民，宿弊都将一洗新’，指的是振奋精神，奋发图强，对于治理地方，仍有借鉴价值。也就是我们这些管辖一方土地的地方官，要尽心尽力为老百姓谋利益，锐意兴革，扫除宿弊。我们这些公仆，都是纳税人养活的，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原本就该忠实地为他们服务，但群众却进不了政府门，见不到负责人，只能在指定的窗口办事，还要看办事人的脸色。更有甚者，办证要跑腿，盖章要收费，特别难的事，还要找关系，这样的政府，公众能满意吗？
　　“长期以来，我们沿袭的陈规陋习，根深蒂固，造成了极端的不公，损害了群众利益，不少还是全国性的，牵涉到方方面面，单靠我们‘宿弊都将一洗新’，确实还难以做到。但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们不能革除那些全国性的痼疾，但能改的先改总可以吧，不然，被老百姓骂白养了一帮官僚，我们这脸子往哪搁！所以，我们在任期间，总得做点事情，大的改不了，就改点小的；痼疾改不了，就改容易的；特别是改变官衙作风，梳理旧制弊端，方便群众办事，起码要说得过去。好了，我就说这些，算是抛砖引玉，下面就如何继续深化改革，请诸位各抒己见。”
　　李常委(市长)：“从前一阵子制度改革看，我们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于改掉了几项沿袭多年的旧制，方便了市民办事，获得了公众好评。刚才俞书记说了，我赞同他的看法，虽然因历史原因，不少陋规积弊太深，有的还牵涉到全国性制度，仅靠我们的努力，还不能‘宿弊都将一洗新’。但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再触及一些较难的改革，我看还是可以的，只要对群众有利，我们就尽力去做，除了暂时改不了的，能改多少就改多少。
　　“此外，就是人事制度滞后，现在不少企业破产，导致大批职工下岗，他们流向社会，生计陷入困境，作为党政主要负责人，我和俞书记都深感歉疚。究其原因，是用人机制出了问题，能者上不去，庸者下不来。也就是对企业领导不问责，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导致了好逸恶劳，贪图享受，腐败滋生，效益下滑，把厂子搞垮了，拍拍屁股走路，到其他单位，照样当头头。为此，我和俞书记考虑，对干部管理进行改革，推行领导干部问责制，让平庸者退下去，优秀者提上来。并打算搞个试点，创建一个人人平等的公平竞争的新型企业，主要领导要对企业的兴衰负责，并让广大职工参与监督，真正成为企业的主人。这个构想正在筹划中，如能成功再逐步推广，因为这是个新生事物，届时还请各位常委多多支持。”
　　顾常委(纪委书记)：“改革一些不合理的规章制度，是我早就想做的，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未能如愿。我们的不少同志，习惯于因循守旧，原来啥样子，懒得去改进。时代前进了，生活改变了，他们还在一个机械模式里踏步，永远就这么循环往复，仿佛是固定的齿轮，动了就乱套了。因而，其固化的积弊，导致了不少贪腐漏洞，使一些贪赃枉法的人，办事时有机可乘，再不改变调整，真的成痼疾了。还好，现在俞书记来了，这事总算提上了议事日程，我赞同趁热打铁，继续推进改革，像李市长说的那样，不要怕这怕那，尽最大的努力，能改多少改多少。”
　　赵常委(副书记)：“前一阶段进行的环境和制度整改，我是基本上同意的，支持的，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绩，方便了人民群众。但是，我认为地方改革，要有个度，不能无节制地推行，超越自身权限，特别是全国性统一规定，我们无权改变。比如，有人提出老年人领取养老金，年年搞验证，对老年人是个折腾，也要求改革。这怎么可以呢？验证是全省统一的，全国都如此，要等待国家改革出台，我们才有权力取消。所以，我的看法是，该整改的我们已经整改了，这就可以了。地方改革，适可而止，上级没有通知，我们不能乱来，再继续推行深入下去，我个人认为不妥。”
　　孙常委(宣传部长)：“我赞同赵副书记的意见，改革不要搞得太深，要改中求稳，不宜越权。从前一阶段看，我们已经整改了一些不合理的陈规陋习，获得了社会广泛好评，这就足够了，可以交待了。如果再深入下去，会涉及到各方利益，上级没有改革通知，地方超越权力范围，万一搞错了，引发社会矛盾，犯了方向路线性错误，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所以，我也不支持继续改下去，这项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
　　尤常委(组织部长)：“我支持继续推进深化改革，不同意要有个度或告一段落的说法，正如俞书记和李市长讲的，能改多少就改多少。不能刚开个头，取得一些成绩，或者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比如，刚刚提到的养老金验证问题，虽然全省统一如此，年年要老年人去验证。验证干什么？就是要老年人证实自己没有死，这不是存心亵渎老年人的人格尊严，伤害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吗。这个恶政一诞生，就注定遭人唾骂，但它却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就这么年年验下去，不知何日是个头。当然，也许验证是需要的，它有助于养老金不被冒领，可验证应该是政府的事情，单位的事情，要验证应该由这些部门去验，出现冒领也应由这些人担责，如果有谁不想干，可以辞职走人。总之，把政府和单位的事，推给老头老太去做，年年折腾老年人，也太说不过去了。我建议，就以验证为突破口，全国全省不去管它，我们率先改起来，要敢为人先。”
　　赵常委(勃然变色)：“我反对！虽然验证制度有缺陷，不尽如人意，且执行是全国性的，繁城只是个地级市，上级没有通知，我们无权修改。什么以验证为突破口，敢为人先，眼里还有没有省委省政府？还有没有中央国务院？逞能也不能连领导关系也不要了吧，荒唐！”
　　孙常委(也毅然表态)：“我也不同意！提这个建议，是想得太轻巧了。可以试想一下，不说有违上级规定，果真付诸实施，老人不验证了，这摊子铺下来，要牵涉到多少人和事啊，原先的工作秩序，不就全乱套了。更为出格的是，叫不愿担责的人辞职，有让公务员下岗的吗？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连中央都没说过。总之，这建议不可行，没必要再议论。”
　　顾常委：“我建议常委开会，气氛宜和谐一些，可以各抒己见，但不要脸红脖子粗，谁的想法好，就照谁的办。至于取消验证是否可行，我认为可以试试，验证是政府和单位的事情，年年折腾老年人，确实说不过去。当然，如果取消验证，会增加工作难度，有人觉得干不了，可以换干得了的人干，公职人员本来就是纳税人雇用的，人员流动很正常。总之，改革会有难度，但不必因噎废食，只要对老年人方便，可以继续改下去。”
　　顾常委说完，赵常委一肚子的不满正待发作，俞书记见两种看法明显对立，怕再谈下去内斗升级，遂决定缓和一下气氛。笑着摆手示意道：“好了各位，都不要争了，有关验证改革的事，这个问题先搁一搁，今年验证已经过去，离明年还有一段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考量，等我和赵书记孙部长沟通后再说吧。至于继续深化改革，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否则，造福一方就是一句空话。
　　“那么，接下来改革什么呢，就是维护公平，按劳分配，使人们在一个平等和谐的环境中，有尊严地劳动和生活。至于上面没有通知，我们就自行整改，会不会犯方向路线性错误，我告诉大家，绝对不会，共产党就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的，这在党章上写着呢。再说了，就算以后上面问责，我是主要负责人，改革也是我倡导的，如果有错误要担责，诸位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行了。好了，验证暂且议到这里，请各位继续发言……”
　　此次推进制度改革，会上虽然没有统一，但都在俞书记的意料中，知道改革会有阻力。事后，俞书记做工作，让验证缓下来，再和赵孙交换意见，尽量协商解决问题，如果他俩继续阻拦，那就只好民主集中制了。其中，验证制度非改不可，不容许任何人拖后腿，并决定自明年五月起，率先在本市取消验证，由相关部门自行把关，让老年人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