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苦乐年华（37）

　　李大昆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清了清嗓子，抓起了电话，听了一下，然后说：“等一下。”
　　说完，他一手捂住电话机，对我说：“招待所问你什么级别？”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说：“没级，白丁一个。”
　　李大昆点了点头，然后对话筒说：“他说他没级别，白丁一个。不过嘛”他顿了一下，“你告诉所长，他是我的上级。说完。“啪”地一声撂了电话，哈哈大笑。
　　我忽然感觉到，李大昆好象张林小说里的那个铁路局长，叫什么。。。。。。王大山。
　　可以说在省城的三天，使我活了二十六年里，第一次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享受。住的是套房，上下水一应俱全。床是席梦思的，软绵绵的温暖无比。吃的是山珍海味。乘的是一辆苏制“吉姆”矫车。
　　小孙果然是个人才。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早晨七点起床，八点早茶九点准时开始游山玩水。中午吃西餐，叉子和勺子搞了一堆。弄的我晕头转向。下午是打牌，抠麻蒋。晚上六点又是宴席。不知道小孙从哪里找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虽然是一个个介绍，我也发誓要记住。可是，一喝起酒来，就啥都忘了。一群人前呼后拥。频频敬酒说拜年话，我更是敞开胸膛，学北方人的样子大碗灌酒大口吃菜。好象自己一下子有了尊严，有了作高贵人的感觉。要不是地球有吸引力，我八成是飘飘欲仙了。
　　小孙也是寸步不离的陪了三天。陪吃，陪玩，陪酒，跟三陪似的。送我上软卧的时候，还大包小包的往车上递。拉住我的手，一付恋恋不舍的样子。还一再嘱咐我：“大哥，常来啊。”
　　我也是客气的握手告别，列车徐徐开动，小孙还在站台上，顶着刺骨的寒风，不停的摆手。
　　我靠在被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乱翻一气。软卧就是软卧。温暖如春。洁白的窗帘绣着几朵牡丹花，我忽然有了一个怪念头，要是卢骅也能和我一起，那该多好哇。我一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一边翻着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我被服务员唤醒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软卧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换了工作证。整理了随身携带的物品。列车进了哈达阳车站。
　　一下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拉了拉单薄的路服。
　　“带这么多的东西，看样子是发材了。”说话的是梨核，他一边抢过物品背在肩上，一边哈着白白的冷气，“快走，都他妈的冻成冰棍了。”
　　我随着梨核一前一后的到了宿舍，一推开门就感到了一股热气。梨核果然够意思，一切都安排好了。放下物品，梨核就迫不及待的翻包。
　　“你犯了邪了咋的，一进门就翻，一会儿都不能等了。”我说。
　　“我是能等，可我的胃不能等，秦志华和大刘都在饭店等你。他们也不能等了。”梨核说。
　　话音刚落，梨核的手里就拽出来三瓶绿豆大曲。把他高兴的直跳脚。
　　我算怕了他了，只好把小孙给的食品装了一兜，又拿出了最后的一瓶酒。跟梨核去饭店了。
　　虽说天早就黑了。可“金达莱”的生意却不差。里间外间全都坐满了人，好在提前预订，才免强有了一张桌子。在大厅的中央。因为天冷，金达莱“改做火锅了。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只铜锅，加的是桦木碳。锅里煮着狗肉，发出阵阵的香味。狗排在一侧的炉子上烤。滋滋直冒油。
　　当我跟着梨核披一身雪花来到"金达莱"的时候,大刘正在吃冷面.冷面热吃是一大特色,红红的辣椒沫均匀的馓在面上.吃一口,酸辣适中.看他在吃.我更饿了.秦志伟连忙喊停,不管剩多剩少,全倒进了垃圾筒.然后上了几个小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水煮地槐.其余的就是火锅菜了.当地吃火锅的三种调料装了三大碗,豆腐乳,韭菜花,芝麻酱.
　　四个杯子一字摆开,最前面的三杯全倒满,最后一个只盖了个底.
　　"这样好,我就这么多,"秦志华抢过杯,"我明天日勤.不能多喝."
　　"也好."我说,"不能耽误工作.''
　　"还耽误工作.是不是心疼你的酒."梨核真是不分里外.一边嚷嚷,一边去开酒,"不喝白不喝."
　　我不作声了,再坚持恐怕真是小心眼了,秦挚华一再缩手,梨核不依不饶.两个人将象摔胶似的拉拉扯扯.
　　我捅捅大刘,用眼睛示意一下.大刘摇了摇头,然后轻声说:"别闹了,不喝就不喝呗,又不是没机会喝了.日久天长呢,"大刘最近精神有些恍呼.老刘的逝世,压力最大的就是大刘了.所以.他一出声,梨核和秦志华马上就住了手.安安静静的坐下.
　　四个人一桌,一个不喝,一个还没有从巨大的悲痛中自拔出来.剩下我和梨核就觉的没劲,提不起精神.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两瓶酒也见了底。我头发涨脚发软。就抓住秦志华的肩膀：“帮帮忙，先送我回去，我困了。”
　　秦志华在小朝鲜的调教下，果然是进步不少。虽说小店不大，顾客可是不少，他既要递烟送火柴，还偶尔陪客人喝一杯。忙是忙了一些，可一切都安排的周周全全。妥妥当当。一见我说要走，他二话没说，披上大衣，戴上狗皮帽子。我想和大刘打招呼，告别一下。连喊几声。大刘居然没听见。这时的他正和梨核低声讲话。
　　“这俩浑蛋，不鸟我了。”我骂了一句。又伸手拍拍梨核的头，大声说：“我先走了。”梨核回过头，白了我一眼，说：“正忙着呢，没时间理你。”
　　我一听好大不高兴，大声说：“装啥蛋，还以为你们真是姐夫小舅子啦。”
　　梨核有了反映，他举一杯酒，对大刘说：“何苦来说的你听清了？”
　　大刘一脸茫然，随口问：“说啥了？”
　　我抢前一步，对大刘说：“说梨核是你姐夫，你是他小舅子。”
　　大刘眨了眨眼球，想了一想，然后说：“你说的没错。”转头又对梨核说：“姐夫，他说的对。”
　　真拿他们俩醉鬼没办法。梨核好象也喝高了,原本白暂的脸一片红光，眼睛显得更小了。
　　“我怕了，我被你们这俩家伙打败了。”我连连摆手。晃晃荡荡的往外走。
　　秦志华也穿戴完毕。招呼我走。
　　“不行，他不能走，”大刘突然改变了态度，“他是我们的鉴证人，不能走。”
　　“对，不能走。”梨核也来凑热闹，“除非他再和我们喝一杯酒。”
　　“喝就喝，谁怕谁。”我也来了牛皮气，“秦志华到酒，一人连干三杯。”
　　三杯酒下肚。我更是昏昏沉沉的了，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以过了子夜十分。口渴的历害。稀里糊涂地抓过床头的水杯，“咚咚咚”地喝个痛快。打开灯，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宿舍里。衣服也没脱。
　　后来。我才知道，是秦志华背我回来的。梨核和大刘则继续喝酒，勾肩搭背，好不亲热。大刘一口一个“三姐夫。”梨核一连声的“小老弟。”听的秦志华耳朵发酸。劝了几句，两个人不但不听，声音反而越来越高。最后竟不让秦志华上桌了，又是一瓶见底。俩人才放下筷子，瞥瞥嘴，说要回家。秦志华连说一个一个送。哪知大刘眼一瞪：“我们哥们自己走，不用送。”
　　秦志华一听慌了神，战战兢兢的对大刘说：“梨核要回车站的。”
　　“不用你管，我们回家，关你屁事。”大刘一手拎着喝剩的半瓶绿豆大曲，一边掺扶梨核一齐出了门。一步三摇的朝着哈达阳镇的方向走。秦志华不放心，悄悄的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他们进了院子。秦志华才回来，这时的天几乎是大亮了。
　　醉酒的这一天，是梨核人生的一个转折点，1月23日。梨核确确实实的成了大刘的“三姐夫。”
　　三十年后。每当谈起此事,三姐总是骂大刘，这不懂事的毛孩子害了我，一辈子嫁个瘸子{三姐对梨核断指的爱称}
　　2月初就过春节了，梨核没有值班，就被大刘接走，真真切切的在哈达阳过了个年。
　　一过元宵，六叔就来信说梨核的工作办理中。2月初2龙抬头，梨核理了标准的小平头，好运还是没来。直到五月春暖花开，一纸调令才送到梨核的手上，调他到上海局陆子浜车站民警。虽说离昆山有十几里的路，远是远了点，可梨核是不想等更好的机会了。换句话说,就是他想等，三姐也不愿等了，就算是三姐肯等，他们的儿子：“昆生”是不能再等了。
　　我真替他们高兴。就在秦志华的“金达来”小店摆酒送别。，大家说好了不喝酒，不流泪。男人还能挺得住，三姐也参加了，她穿一件宽大的风衣，丝毫隐藏不住肚子的秘密，只是吃了几个水饺。就红着眼圈下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