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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如歌(2)

作品名称:生活的土地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18-04-14 09:33:43      字数:5320

  土地承包后的第一个夏天,当收完麦子,点完种子,农事不忙的时候,金善水就开始着手他的营生了。对于第一份营生,金善水早就思量好了,他已经买下了大队的磨面机,如今他准备在家里开磨面坊了。
  金善水把自家临街的一间房腾空之后,在后墙上开了扇门,又找他的堂兄金善堂请公社的电工把电线引到他的家里,磨面机往屋里一放,通上电后机器就“轰隆轰隆”地响起来了。
  磨面坊开业这天,金善水买了几挂鞭炮,在门前“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阵,鞭炮一响,村民们就呼呼啦啦围了上来。金家的族人纷纷前来祝贺,个个脸上放着荣光,都觉得金善水为他们金家挣了脸面。孟家、梅家和田家的族人们也围上来看热闹,他们躲在后面议论不休。很多人都在猜想金善水钱的来处,田地一分,他不但买了队里的马匹,还买下了队里的磨面机,这么多钱他突然从哪儿得来的呢?
  有些人猜想他们家藏着金银财宝呢,这地主的帽子一摘掉,土地一分,金善水的母亲就让儿子把那些金银财宝挖出来了。有些人就感慨了,叹着气说:“批斗了几十年把他家挖了个遍,最终还是没把地主家的财产挖空挖净!”
  “是啊,你说他们家能把那些宝贝藏到哪儿了呢?我记得他家前前后后挖过两三次呢,就连中院的学校、前院的队部都给挖了呀!”
  “你傻呀,人家藏起来,还能让你找到。”
  “看来,这么些年,大家伙都被他们一家装出来的穷苦给蒙蔽了。”
  “可不是,如今这政策一放活,人家的日子又过到咱们前头去了。”
  我姐恰好路过,见好多人围着金善水的家门,以为他家出了事故,等走近听了人们的议论,这才知道原来是金善水开了磨面坊。女人们的议论让我姐听了很不舒服,她禁不住为金善水辩解说:“婶子,嫂子们,你们莫要胡猜了,善水哥家里哪里藏有宝贝啊,那些钱还不是他借来的!现在土地分了,咱要想把日子过好,那还得勤勤恳恳把自家的土地打理好!”田俭粮的老婆说:“梅香,不是婶儿说你啊,你都嫁到俺们田家了,咋还能为他金善水说话呢!”张翠兰接道:“梅香啊,你还说他们家没有私藏宝贝,那你结婚的时候他金善水不是送了你一副玉镯子嘛!我跟你说那副镯子金贵着呢,你若卖了你们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了!”一番话说得我姐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她吞吞吐吐地说:“那副镯子,我……我迟早要还给他的。”说完便红着脸急匆匆地转身走开了。
  几乎全村人都以为金善水家藏了金银财宝。其实金家的家财早被搜空挖净了,除了赠送给我姐的那副玉镯,金家再无其它贵重的物品了;而金善水用来购买大队马匹和磨面机的钱,都是他岳父王俊山给他的。那天,当王俊山把几百元的票子拿出来的时候,他的女儿、女婿全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他们的父亲竟能一时拿出这么多钱来。女儿追问父亲钱的来处,王俊山只笑着说:“当年藏了些银圆我给卖了,这些钱你们就拿去买匹马吧。”不想金善水不但买了匹马,还把队里的磨面机给买下来了。
  磨面坊一开业,金善水家门前就热闹起来了。因为方圆七八里五六个村子只有他这一台磨面机,再加上金善水磨面的价格比之前队里的还要低些,所以几个村子的人家想要磨面都跑到这儿来了。金善水家的生意一红火,孟家人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火。孟德武心里不悦倒不说什么,孟高君却坐不住了,他打十几岁就开始带领红卫兵批斗金善水一家,十多年来他一直把金善水一家踩在脚下。可如今他要翻身了,日子就要过到他前面去了,这就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他心里了,烧得他痛苦难耐、寝食难安。他思来想去决心非打压一下金善水不可。
  这天上午,孟高君来找孟德武,进了门见孟德武正坐在院子的榆树下喝茶乘凉,哼着曲儿悠闲自得。他心里更觉得焦躁,便拉了条凳子坐下,拿根纸烟抽起来。孟德武问:“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孟高君说:“就那六亩田地,有啥好忙的!”孟德武说:“这土地一分,日子倒显得清闲了。”孟高君说:“清闲倒是清闲了,可就是这心里闹腾啊!”孟德武问:“闹腾个啥?”孟高君说:“伯,您不知道他金善水在村里开起磨面坊了?”孟德武说:“知道,开就开嘛,而今是各种各的地,各过各的日子。”孟高君问:“伯,这事儿您就不管管?”孟德武反问道:“咋管?”孟高君说:“他这是往祖道上走啊!他这是搞资本主义复辟嘛!难不成您就由着他压榨人民,富裕自个,独让他一家活到人前去?”
  孟德武沉吟了片刻,说:“若是早几年,不用你说,大伙儿也要闹着割了他的资本主义尾巴。但是如今,上面政策放活了,没了政策支持,我这个支书若是带头打压他金善水,恐怕大伙儿心里不服,背地里还要骂我公报私仇呀!”孟高君说:“伯呀,您是全大队的支书,是大家的领头人,社员们都随着您走呢。您说中就中,您说不中那就不中,有谁敢质疑您呢!俗话说,头气难扎,末气难刹,金善水这事您要是不管,日后保不齐别人也会跟着搞这样那样的营生,到那时您还咋管啊?咱们大队若是由着他们这么乱搞下去,岂不全乱套了?那咱几十年的革命成果到头来不是功亏一篑了呀!”孟德武说:“高君,你这么说自然有你的道理,但是你得清楚你伯的身份。伯不是个山大王,想咋干就咋干,伯是一名党员,啥事都得按政策办啊。”孟高君说:“那上面也没让搞个体经营啊!伯啊,您何不钻个空子把金善水给收拾了啊!”
  孟德武说:“你甭给我出这馊主意。当初分地的时候咱就说好了,队里的磨面机谁出钱卖给谁。他金善水出钱买下了,开了磨面坊,我现在又带人去查封他,这还不让人戳了我的脊梁骨呀。”孟高君说:“我的亲伯啊,照这么下去,恐怕金家要重振家业,日后要压过咱孟家了呀!”
  孟德武喝了口水,笑着说:“高君,我看你是多虑了,只要有你三伯在,有你高智兄弟在,他金善水就是条鲸鱼也掀不起大浪来的!这事儿你就别掺和了,伯劝你啊,日后多把心思放在自家的地里,种好庄稼,多打粮食,吃饱肚子比啥都强,莫操别人的心了。”
  孟高君灰心丧气地回到了家,但他仍不甘心,金善水就像钉子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必须想方设法把他拔掉。几天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他要趁孟德武不在的时候整治金善水。
  这天一早,孟德武带着妻子到县城去看望他患病住院的亲家了。孟高君得知后,便匆忙吃了早饭,找到他的堂兄孟高强讲了对付金善水的办法。孟高强打心里也看不过金善水,就拉上几个民兵去了金善水的磨面坊。民兵们冲进磨面坊,先关了“轰轰隆隆”的机器,金善水盯着孟高强问:“你们干啥?”孟高强说:“把这小子绑了!”两个民兵便扑上去扭了金善水的胳膊,另一个拿绳子把他捆了。金善水气冲冲地说:“孟高强,你凭啥绑了老子?”孟高君笑着走了进来,说:“凭啥绑你?就凭你剥削人民搞资本主义复辟。就这一条,民兵连长就能绑了你!”金善水反问:“你说我剥削人民,我一没雇人做工,二没乱要磨面价钱,全凭我个人辛苦挣钱,请问我剥削谁了?”孟高君说:“金善水,你别跟我狡辩,你私搞营生就是犯法。走!到了公社你跟马书记去说吧。”金善水把两个民兵甩开,挺直了身子说:“去就去,就是去县里,老子也不怕,老子是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到公社见了马书记,马书记问:“怎么回事啊?”孟高君说:“马书记,我是龙岗大队的孟高君,之前是一生产队队长。”又指着一旁的孟高强说,“他是我们大队的民兵连长。”马书记“哦”了一声,盯着金善水问:“这人咋回事?为啥绑了?”孟高君说:“他是老地主的儿子金善水,虽说现在地主的帽子给摘了,但他还是死心不改啊。我们大队刚一包产到户,这小子就在村子里开了个磨面坊,搞资本主义复辟,榨取人民的血汗钱。马书记您说,我们为了劳苦大众免受剥削,为了巩固无产阶级革命成果,是不是该把这小子绳之以法啊!”
  他以为马书记会对他的思想觉悟和做法予以肯定甚至褒奖的,却不想马书记指着金善水说:“快给他松绑。”几人听了都愣在那儿。马书记又说一遍,“我让你们把人放了。”孟高强反应过来,“嗯”了两声,慌慌张张地给金善水松了绑。
  马书记语气缓和下来,对孟高君说:“高君啊,看得出你对人民怀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呢,你并没解放思想、了解政策啊。今年六月国家刚出台了《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定》,文件指出: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是我国基本的经济形式,一定范围的劳动者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这就是说国家是允许一定范围个体经济存在的。”马书记又转向金善水问,“你的磨面坊雇人了吗?”金善水答:“没有,就我自家人干。”马书记说:“靠个人劳动获取的报酬就是正当的经营嘛,你们都回吧。”
  从公社回来,金善水心里彻底敞亮了,他觉得自己的春天总算来了。马书记的话给了他满腔热血,让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决定凭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大干一番了。
  到了农历七月,金善水的儿子出生了。家中喜添男丁,金家的族人都来道喜。大娘、婶子、嫂子们见了孩子生得白白胖胖,都夸金善水将妻儿照顾得好,又夸老太太有福气。老太太煎熬了几十年,终于盼到儿子成了家,添了孙子,金家续了香火,一时激动得泪流满面;众人你劝我劝,老太太哭哭笑笑一直和众人聊到天黑。
  待众人走了,金善水请两位堂伯和几位堂兄弟留下,晚上金善水整了点酒菜要请他们给孩子起名。伯父金信平是个识字的长辈,他说:“咱们金家祖上曾出一名秀才,他的博学远近闻名,起初在平阳镇教私塾,后来到开封城里开铺做了掌柜。他老人家给后八代命了‘辈字’,为‘诚信善举,福寿长延’。其意在于告知后人,为商一定要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发家之后要多行善举,造福乡里。这样我们金家后世方能福寿长延,代代相传。如今到了你们这一代为‘善’字辈,这下一代也就是‘举’字辈。想我们金家这几十年来经受了风雨变换,遭受了痛彻之苦,如今咱们是不求富贵,但求平安啊。善水侄儿,依我看就给孙儿取名‘举安’吧。”金信义说:“好,平安是福啊!”两个堂兄善堂、善原也都说好,于是金善水就把儿子的名字定了叫“金举安”。
  虽然金善水赞同伯父金信平给孩儿取的名字,但他并不认同伯父那“不求富贵,但求平安”的说法。在他金善水看来,他这前半辈子受尽了苦难,这后半辈子一定要活得风光无限。而今压在他头上的大山没了,正是他展翅高飞的时候,他岂能自甘平庸呢!他不但要平平安安,还要大富大贵。特别是当听了伯父那番先人的智慧之后,一种重振家业的想法就开始在他脑海里萌生了!
  就在儿子满月的前几天,金善水决定把儿子的“满月席”办得风风光光。而他两位堂伯父均不赞成他大操大办,两人担心他如此一来太过招摇,所谓锋芒毕露终伤其身。但是为了让全村人对他另眼相看,金善水并未听从长辈们的劝告,他几乎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准备了十几桌“丰盛”的酒席,当天凡是亲近友好的邻里他都请来吃席,还花了五十元请了我大伯一家吹唱了一天。金善水操办的这场儿子“满月席”着实让全村人吃了一惊。
  先说他那酒席,十几年来队里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待客酒席多是四荤四素“八大碗”。穷人家的酒席连四荤也不全,只有酥肉和肉丸子两荤;富人家的酒席多了酥鱼和扣肘,那就算得上“丰盛”的酒席了。而他金善水的酒席上竟然上了整鸡、整鱼,“八大碗”变成了“十二大碗”。再说他请的吹唱,多年来,队里只有婚丧嫁娶、主家才请我们梅家吹唱几个时辰,孩子满月从未有过,他金善水竟舍得花钱请人吹唱一天。
  吃了、听了之后,村里人确实对金善水刮目相看了。当然有人赞叹的,有人眼红的,也有人愤愤不平的。感受最坏的当属孟家人了,孟德武坐在院子里沉默一天,孟高君躲在屋子里生闷气饿了一天,等到傍晚,他又把出去看热闹归来的老婆狠狠骂了一通。
  办完儿子“满月席”,金善水有了养猪的想法。这种想法并非偶然,一是他开有磨面坊,便于收购喂猪的麦麸。二是他得知今年秋天,省里肯定了农村“包产到户、包干到户”的做法,整个兰阳县各个公社、大队都在忙着分田单干;如此一来,平阳公社的集市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各种各样的家禽、牲畜都出现在了集市上。
  这天晚上,当把儿子哄睡之后,金善水跟妻子说了养猪的想法。王悦静听后有些犹豫,金善水看了出来,就问:“你不赞成俺的想法?”王悦静说:“你的想法是好哩,只怕咱们家忙不过来呀。你看,咱们刚刚有了安儿,我这又照顾孩子又照顾咱娘,你既要忙地里的活还要给人磨面,哪还能养猪呢!”金善水笑着说:“能养,能养,你只管照看咱娘和儿子,养猪我来,别说三四头,就是几十头我也养得。”王悦静说:“我怕累了你。”金善水说:“我十六七岁就翻土耕地,现在正是身强力壮,力气比牛都大,养群猪还能累倒了你丈夫。”王悦静笑了笑说:“那就听你的。”
  金善水洗了儿子尿布,洗了手躺在被窝里把妻子抱在怀里,说:“种地只能吃饱肚子,要想过上好日子,咱还得走别的门路。虽说现在咱有了磨面坊,但那也挣不了几个钱,依我看还是养猪发家快呀!你想啊,今年咱买三四头母猪,明年就能生下一二十头猪仔,等猪仔儿长成了再生猪仔,哎呀,你算算一两年咱们就挣大钱了。”王悦静笑着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说:“你想得美着呢!”金善水说:“那当然,你知道吗?听说一两年前甘肃就有个社员养猪发了家,成了万元户。”王悦静吃惊地望着丈夫,问:“万元户?他家有一万块了?”金善水说:“是啊!”王悦静说:“俺的娘呀,那该怎么花呀!”金善水说:“你别管别人怎么花了,咱们要想的是怎么让自己也成为万元户。”夫妻俩说说笑笑,畅想了半夜,等入了梦就见满院子的猪仔儿乱跑。
  没过几天,金善水就到平阳镇的集市上买了六头母猪。回来之后,他在院子里搭了猪圈,便开始了他的养猪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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