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助网络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道德模范是个令人羡慕的头衔，但在经历了这么多悲喜交加、跌宕起伏之后，在老程眼里，这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现在，老程真正牵挂的还是妞妞的病情。这天，老程又去了趟医院，看妞妞虽然是他作为道德模范的必修课，但也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发自内心、主动想去做的事之一，在这一点上，“道德”和老程的本心终于达成了难得的和谐统一。
　　老程在记者的陪同下来到医院。一进病房，老程就发现妞妞戴了个帽子，于是问王丽：“天这么热，怎么在病房里还带着帽子啊！”
　　王丽苦着脸说：“化疗了这么长时间，孩子的头发都快掉没了，戴顶帽子显得好看一些！”
　　王丽的话使老程心头一紧，看着此时虚弱的妞妞，他表情凝重地说：“这么维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对了，骨髓移植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王丽说：“医生说还在找配型，不过他们说即使找到了手术费也很贵，让我抓紧时间筹钱。你也知道，我哪有钱啊，如果没有像你这样的好心人的帮助，我们现在连院都住不起，恐怕妞妞现在都……”说到这王丽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老程忙安慰道：“别说丧气话，办法总会有的，手术费大概多少？”
　　待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王丽说：“医生说加一起大概四十万左右。”
　　老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像现在这样零敲碎打下去是不行的，即使不做骨髓移植，就是维持治疗的费用现在也不够，早晚都要想别的办法筹钱。不过这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你别着急，让我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筹钱途径！”
　　是啊，到哪去筹钱呢，老程离开医院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老程把所有的能想到的资源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首先，别说自己手里没有这些现金，即使有，刘娟也不会同意将这么一大笔钱拿出来；其次，也不能指望民政部门，他们只能象征性地拨出一点小钱，而且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作宣传，如果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民政部门的财政状况是不允许的；第三，向同学朋友借钱，似乎更不现实，别说是这么多钱，就是借个几万都难，现在人们都希望向别人借钱而不是把钱借给别人。
　　想来想去，老程想到了网络。于是老程在自己的道德模范主页里发了一个帖子，把妞妞的病情作了简要的陈述，还配上了妞妞在医院的照片，希望社会上有能力的好心人都能献出一份爱心，伸出援助之手，向指定的爱心账户里捐钱，共同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帖子发出去之后，老程会时不时地打开电脑，关注捐款的情况。出乎老程意料的是，奇迹果然发生了，只一个星期的时间，账户里就进账了十二万之多！捐款的数额从一百元到上千元不等。老程兴奋地看着账户里的数字，心想：“社会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呀！”同时，老程也意识到自己道德模范的光环的确具有公信力，人们不正是基于对他的信任和认可才放心地愿意把钱捐给他吗？此时，老程感受到了道德模范这个荣誉的可爱之处，在关键时刻，它的确能变成钱，甚至能救命！
　　正当高兴之际，老程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市民政局打来的，让他到民政局去一趟。
　　来到民政局，李局长亲自接待了老程。在局长办公室，李局长笑着问老程：“老程啊，听说你在网上搞了个募捐活动？”
　　老程不假思索地回答：“对呀，你也知道，为了救助那名得了白血病的小女孩，妞妞！”
　　李局长问：“现在筹了多少钱了？”
　　老程开心地说：“十二万多了，看来社会上有爱心的人还是挺多的，我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李局长听了微微咳嗽了一下，笑容有些不自然，说：“是这样，我们找你来呢，是想通知你一件事……”
　　没等李局长把话说完，老程就笑着说：“李局长，你们不会又给我安个什么头衔吧，就像什么爱心大使什么的，我先声明，现在这个道德模范的头衔都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我在网上发起的捐款活动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救助白血病患儿，既不图名又不图利！”
　　李局长又咳嗽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通知你的是，你的募捐活动不能再搞下去了！”
　　听了这句话，老程顿时呆住了。过了好一会，他问道：“李局长，这是为什么呀？怎么能说停就停呢，孩子还等着这笔钱治病，作骨髓移植呢！”
　　李局长说：“说实话，我也觉得挺可惜的，但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也没办法，希望你能理解！”
　　老程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李局长说：“有两个原因，第一，你的募捐行为有违法的嫌疑。现在社会上很多人都在议论，说你打着道德模范这个幌子，以救助白血病儿童为借口，在网上骗钱，已经造成了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
　　老程听后脸憋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是这样……是他们不了解情况……我可从来没有为自己谋私利的想法！”
　　李局长说：“我也没说你为自己谋私利啊，问题是你可是道德模范啊，而且是代表富强市的省道德模范，你的一言一行都是放在聚光灯下的；有些人会正面的看这件事，可是还有很多人就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借题发挥，不管你主观上怎么想，客观上总会造成一定的负面社会影响。你想啊，如果人们认为一个道德模范都是骗子，那我们这个社会还有好人了吗？如果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再仿效你的做法真的行骗，那后果就更严重了。况且，你这个道德模范还是政府选出来的，你这么做，不也破坏了政府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降低了政府的公信力了吗？”
　　老程低头想了想，说：“李局长，没想到还有这么严重的社会影响，可能我当时是筹钱心切了吧！”
　　李局长见老程态度有所松动，轻舒一口气，说：“毕竟是道德模范，觉悟就是高，我一说你就明白了。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就和我们民政局有关了。”
　　老程一脸茫然，问：“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李局长说：“你在网上公开募捐，这种做法令我们很被动的！”
　　老程更糊涂了，说：“这我就不明白了，救助老弱病残是你们民政局的职责，但考虑到你们有难处，我就没麻烦你们，而是自己在网上募捐，这不也是在替你们减轻负担吗？你们应该感到高兴，并且应该大力支持才是啊！”
　　李局长说：“你看，你在网上发帖子筹钱，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民政局没把工作做好啊，老百姓可不理解我们的难处，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不关心白血病患儿，不愿意出钱救助，是我们工作失职，反正一定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如果上面领导再怪罪下来，你说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干？如果这种负面信息传播出去，政府的形象也一定会受到严重损害，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程眉头紧锁，说：“可问题是你们对妞妞的资助本来就不够啊。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不是道德模范的话，妞妞可能一分钱都得不到；当然，没有妞妞我也当不上这个道德模范，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们民政部门确实没尽到职责啊，现在你们既不愿意拿全款资助，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又制止，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呢？”
　　李局长面露难色，说：“老程啊，你也知道我们有难处，财政拨款不足，等着我们救助的人又多，不救助谁也不行，比妞妞更严重更需要救助的还大有人在，我们也不能把有限的资源都给妞妞啊；如果我们真这么做了，对其他需要救助的人也是不公平的呀，所以在这点上，我还得求得你的理解啊！”
　　老程说：“正是因为我理解你们，所以我才自己想办法啊，问题是我理解了你们，谁理解我呀？你把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筹钱的路堵上了，孩子的治疗费还是没着落啊，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老程有点急了。
　　李局长语重心长地说：“老程啊，作为咱们这种有道德有觉悟的人，做事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可千万不能给政府找麻烦，更不能给政府脸上抹黑呀，我们一定要体谅政府的难处，有困难尽量自己克服。我想，只要充分调动身边的资源，办法总会有的！”
　　“可是……”正当老程还要争辩的时候，李局长摆摆手打断老程，说：“好了，好了，我想该说的话我都说清楚了，你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到这，我马上还要参加市里的一个扶贫工作会，就不和你多聊了。”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包就向外走。
　　老程只得陪着李局长走出办公室。走出办公楼，一辆小轿车已经停在了门前。李局长刚钻进车里又把头伸了出来，对老程说：“老程啊，再重申一次，不要再在网上募捐了，要考虑社会影响！”
　　老程苦笑着说：“放心吧，李局长，我回去就把帖子删了，把账号也封了。”
　　看着李局长的专车渐渐远去，老程摇了摇头，心里则是五味杂陈。这真是成也道德模范，败也道德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