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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停车场新党员宣誓 小河边老朋友叙旧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4-13 18:00:29      字数:4446

  再说李荷清,从早晨起床后就一直没闲着,先是把余下来的徐家村人的统计表册打印好,归成类型装进档案袋,接着屏着呼吸处理老母亲轮椅床上的屎尿,喂母亲保守治疗的常规药,母亲支支吾吾,从发出的简短音节判断,该忙你去忙你的。
  在这方面,妻子比他强,不知道陈光华平时是怎样忍受母亲这种令人反胃的味道的,他感激妻子的朴实与娴熟,如果不是她的包容与付出,他真难想象自己将如何协调工作与家务的矛盾,他由衷地妻子说:“如果没有你,我真难想象这个家该怎么过,你是我的贴心助手,也是我的恩人。”
  陈光华无奈地笑笑:“说那干啥?你干的事我拿不下来,我干的事你拿不下来,谁让咱生成不一样的命却钻到了一个窝棚里呢?”
  正好这天是星期六,不用送小儿子坐校车去上学,要在平时,校车往来如梭,有幼儿园的、小学的、中学的,有公办学校的、也有民办学校的,本村的学生往外拉,还有外地的学生往徐严学校里送,你来我往,川流不息,校车呼啸着,有的放儿歌,有的放三字经,有的放广告,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争抢生源成了农村办学的重头戏,校车超员,派出所罚罢之后照跑不误。很多时候校车来往不定时,家长们要不定时地傻等。对此,家长们抱怨,李荷清反感,但谁有能力来治理这种乱象呢?
  刚端上碗,村支书徐清俊就来约他一起去下村,他不敢再耽搁了,就狼吞虎咽扒拉了几口饭后,把碗一推,对陈光华说:“我走了,你收拾好了快点。”
  “再快也要给妈一口饭一口饭喂好,半身不遂的人咽一口饭你能不知道得多长时间?你先去,抽时间你先到月华家打声招呼。”陈光华说。
  “那也得等我报到之后再说,关键时刻谁敢掉链子。”
  李荷清匆匆地赶到移民指挥部,此时,各路干部差不多都在指定的位置上待命。
  不久,搬迁指挥长亲自点名,然后是组长安排工作,乡政府干部第一批被分配到搬迁区巡逻值班,其他单位负责人和村组党员干部有序集结在停车场的气充橡皮胎舞台前,参加火线入党宣誓仪式。
  在停车场一边,一根粗粗的青竹竿上一面五星红旗迎风招展,神采奕奕。舞台的挡墙上空,一条红色的横幅格外醒目,上面郝然写着“鲜艳的党旗在移民迁安战场上飘扬”,挡墙正中的左侧是鲜红的党旗,右侧是誓词。
  李荷清虽然听说过南水北调移民大搬迁前夕有这样一个议程,却没想到这样简朴的规格却是如此隆重和严肃,来自库区各单位的新党员面对熠熠生辉的党旗,庄严地举起了右手进行宣誓,这些新党员中就有他们徐家村的徐国存等人。接着是老党员重温入党誓言,纷纷表态时刻听从党召唤,一切行动听指挥,在搬迁过程中决不脱岗离岗。非常时期,非常条件,“火线入党宣誓”却是那样的庄重和神圣,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火线入党”能摧毁敌人的堡垒,在和平年代,“火线入党”所蕴含的能量一样是无法估量的,对在移民迁安和稳定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指挥长衣帽整齐,显得格外精神、庄重和威严,讲起话来掷地有声:“今天,搬迁区就是阵地,就是战场,就是火线,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该怎样冲锋陷阵,无需我赘言,请同志们和我一同唱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预备——起——”
  雄壮浑厚的歌声在移民停车场响起,干部们慷慨激昂,群情激动,也有一些年轻干部不会唱,不得不装腔作势,生怕闻风而来的记着拍下自己尴尬的窘态。
  一首经典的红色歌曲在这里比任何语言都有感染力,虽然歌词中有很多地方已经不能和搬迁搭界,但那气势就是号角,那氛围就是力量,此时人人都明白,这就是纪律,这就是命令,这就是约束,这就是震撼。
  新老党员服务队义务帮扶活动正式开始,分赴搬迁区的各个角落去执勤。
  李荷清主要负责协调这一块,他不敢大意,生怕稍有不慎出现纰漏,先是一个帐篷一个帐篷问情况,没想到水泥板上的露头钢筋把他扎了个实在,接着是小姨子家装车出现了麻烦,他出面协调不仅没有沟通好,还被老丈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只要移民没有离开,保不定后面还会遇到啥磕绊,他闷闷不乐,暗暗祈祷苍天有眼,可别再出现什么闪失。他正一踮一踮地朝前走着,“滴滴”两声鸣笛唤醒了他的注意,他本能地朝路边躲避,哪知小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车门开处,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了他一下,说:“上车。”
  “是,二哥。”李荷清惊喜道。
  “别二哥二哥的,好像我真‘二’似的,听着别扭。”徐国海一边开车一边说。
  李荷清:“喊二哥亲热,不喊你二哥喊什么?”
  徐国海:“扯淡!现在知道喊‘二哥’亲热了,小时候国海长国海短地叫,就不亲热了?除了‘二哥’,想喊什么你喊什么,想怎么叫你怎么叫,随你便。”
  李荷清:“你要把我拉到哪儿?”
  徐国海:“咱到河沟的绕弯处洗洗,小时候在那儿摸过泥鳅,再去体验体验生活,重温重温童年的梦。”
  “可是,担心指挥部突击查岗。”李荷清实话实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给徐清俊打电话交代一下?”
  “不用了,我和指挥部的领导沟通过,陪你走走,和你唠唠家常叙叙旧,这也是工作,你放心,挨不了整。”徐国海笑笑,“当年我是班长,现在还是你班长,永远是你的班长。”
  “是,国海、二哥、班长、同志、主任,你是今天上午到家的?”李荷清滑稽地说。
  徐国海笑笑:“你还少叫一个,再加一个朋友,把这些都连起来喊,多有意思,你听国海、二哥、班长、同志、主任、朋友,多绕口,赶得上相声里的贯口了,我发现你现在咋这样世俗,比我大哥还要高一个档次。”
  徐国海的话带着友善的讽刺,但这种挖苦听起来却那么随和,李荷清不再拘谨了,调皮地说:“你不让我喊这些我就不喊,那我就喊你外号丹江鱼。”
  徐国海:“那当然没问题了,谁还能剥夺你的言论自由?要说‘二’,还是徐国存有些‘二’,直到今天才宣誓,早干什么去了?”
  李荷清:“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还不是他父亲不光彩的一面影响了他的进步?其实,他这个人是很不错的。”
  徐国海:“按辈分,我该叫徐嘉音‘爹’,唉,徐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连‘徐’字的双立人看上去都有些歪斜。”
  自从李荷清当上村主任以来,他就想着怎样能和徐国海搭上话。在徐家村,和徐国海血缘最近的是徐国涛,感情上最深的非他李荷清莫属,自小在一起玩过尿泥,上学时相互抄过作业,各奔前程后还相互通过信。别人是没关系时上下找关系,而他李荷清是有关系却没有勇气打通这个关系。很多时候,他也想和徐国海拉近距离,这样于公于私都有好处,但是,李荷清犹豫着,地位悬殊对他来说一直是个坎儿,自卑和担心是他跨越这个界限的绊脚石,所以也就一直没有主动和徐国海套近乎,没想到今天在移民搬迁区,他会和徐国海零距离接触,对他来说这当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最后他们在一个僻静处把车子停了下来,徐国海脱下鞋袜,撩起裤子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把脚伸进了小河沟里,忘情地说:“还是那么美。可惜了,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
  “山不是山,梁不是梁,能是什么?”李荷清脚上有伤,不敢沾水,就在岸上的青草处坐了下来,他没有猜出徐国海唱歌的用意,就问:“班长,你还喜欢唱歌?”
  徐国海:“业余爱好呗,现在不比当年那样单纯,没激情了,想哼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李荷清没话找话:“大哥呢?还在政府办公室?”
  徐国海:“人家比我混得阔,喝酒是海量,吃饭有肚量,说话有分量,干事有胆量,我不行,一‘量’占不到一‘量’,只剩下‘不自量力’的‘量’了。”
  李荷清:“那也比我的‘量小力微’强,老班长,你还在农业政策研究室?”
  徐国海:“是啊,还负责农业这一块,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一起探讨探讨咱老家该怎么办。”
  李荷清:“我也正想找你给通融通融,看通过你,能给咱老家扶持点啥项目,让咱老家也与时俱进一下,摆脱摆脱贫困。”
  徐国海:“要钱,我没有,要政策,多的是,要点子,也有点。我大体有个思路,当面和交流交流看法。”
  李荷清忙接口:“正需要您的指导。”
  徐国海:“指导不敢当,但心里的话攒了一肚子。荷清,我们光腚玩大,有话我喜欢直说。我是喝着咱丹江水走出去的,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在干啥,也改变不了我是丹江人这个事实,我对这片黄土地没有爱情却有感情。我在外地调研,每当看到一些有眼光的农业能手能把黄土地玩熟、玩活、玩出特色来,我心里直痒痒,恨不得咱这里也能弄出个花样,我脸上有光。”
  李荷清心头掠过一丝酸楚,原来这个徐国海的嘴皮子功夫还是一绝,回到家来是想空手套白狼,即便徐国海不往下再说,李荷清已经知道了后文,就开始叫起苦来:“咱这里不比别处,信息闭塞,人心涣散,想整点名堂比登山还难。”
  徐国海:“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打退堂鼓,难道你真不想在你任期期间把家乡的‘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的面貌改一改?”
  李荷清:“不想是瞎话,做梦都想,可是乡情不同,想也是白想。”
  徐国海有些生气:“我真不相信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年你和我打架的勇气哪里去了?徐富当村主任的时候你潜意识里恨人家,到人家大门口屙屎那股子劲儿哪里去了?现在轮到你当村主任,你就不怕下一代朝你大门口屙屎撒尿?”
  李荷清有些激动:“好班长,我不是不想为乡里乡亲办点好事、实事和善事,也想让咱村里老老少少都有事可做,也真害怕下一代对我大不恭。可是面对咱村的复杂局面,我真难以应对呀。”
  徐国海:“今年开春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和你沟通沟通咱村的出路,现在看你这个态度,咱就没有再争论下去的必要了。”
  李荷清:“我没吃准你的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担心国涛负担大,想让我给国涛介绍点公益活儿整俩活钱呢。”
  徐国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说起话来一发而不可收:“你咋这样以为呢?你曲解了我的意思了。你就是包给徐国涛活儿也只是解决他燃眉之急,能让他一劳永逸地受益吗?这是一,再者说,你就是给他一个工程,能让咱留下来的人都跟着受益吗?我找你的意思是想问问村里有没有机动地,搞一下试点,摸索摸索路子。当然,我并不是针对徐国涛一个人,你、王海洲、张杰新、徐天益、任传有等等,无论谁都行,合伙儿干也行。刚好现在下村搬迁了,咱上村留下来了,这是个机遇,也是个挑战。”
  李荷清:“村里的地都分在老百姓手里,即便留下了个农场,也在水位线以下,属淹没区,想办事也办不成。”
  徐国海:“咱这里有个不中听的俗语叫‘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不成?’即便没有合适的机动地,你是咱村的土地爷,把咱村里的人组织起来,把土地集中起来,依靠国家的扶持和现代化的种植新思路,闯出一条路子,我徐国海请你坐飞机。”
  “班长,你就是让我坐火箭,我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吃几个馍喝几碗汤我心里有数。说实话,你的想法是好的,我很赞成,但是,理性层面和实际操作有很大差距。你不知道,就咱村里人来说,十个人有十个人的想法,很难统一,我和国涛探讨过这件事,国涛也认为把土地集中起来统一管理难。”李荷清实话实说。
  徐国海:“你别把徐国涛拉出来做挡箭牌,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也想当个阿斗式的地方官吗?我当然知道基层干部的难处,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操作起来会有一定的阻力,但是,如果农村工作都是一帆风顺,那国家还要农村干部干什么?如果咱丹江人都如想象的那样有本事有素养,咱不早就脱贫致富了吗?”
  李荷清苦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声:“唉,难哪!初冬的柿子虽然变红,吃起来照样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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