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19
作品名称:兵哥哥去南方 作者:遇上你是我的缘 发布时间:2018-04-11 12:20:35 字数:4166
宁夏中卫县的保安张建华,一米六几的瘦高个,肤白,说话中气足。他在卓维大约做了三个月就辞工,转进了和卓维一墙之隔的粤恒光学眼镜有限公司。那面也是三班制,工资九百多。硬袋车间收发员刘卫东(湖南人,体胖,肥头大耳)的老婆就在那厂做人事主管。我和刘卫东的关系顶多也就是见面偶尔点个头微笑一下,就再无多余的话来说,甚至他并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人来。
张建华上班的地儿我去看过他一次,一张长桌子上摆着一个蓝皮的文件夹,旁边竖起一把遮阳伞,桌前都有椅子,还是可以坐着上班的。他也没有想到我会过去看他,便笑着说谢谢你还记得我。又问吴杰对你们现在咋样啊?我说一切照旧。他仰起头,“哈哈”一笑:“幸好我早过来了,这面上班比卓维要自由些,而且工资也不低,要是再迟些过来,兴许就没这运气了。”
我有点羡慕地说:“你真好运,我还得继续在卓维干着。”
他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亮光:“其实打工嘛,在哪里干还不是要干才有工资拿,但如果有好点的,我又咋会不考虑跳厂呢?”
我点头说:“那是的。你要比我们好些,要是我出厂的话,兴许找工就更难了。你也晓得的,好多厂都不招四川的、河南的和湖南桃江县的。到目前为止至少还没有听说过不要你们宁夏那面的。”
张建华又一笑:“这能怪谁呢?还不是你的那些四川老乡搞的鬼。他们不老实,不安分,所以很多厂对你们还有河南和湖南桃江县的要另眼相看了。如果想进这个厂,以上三地的原则上不会要,除非你和人事关系好,可以破下例。”
我说:“看样子的话,我和粤恒眼镜公司是无缘了哈。”
张:“若不放心的话,可以在招工的日子过来碰下运气三。能搞定就回去马上辞工过来嘛。”
我:“好的,但估计希望不大。”你还别说,我从卓维出来后,还真的去粤恒眼镜公司面试了几回。果真如张建华所说,是刘卫东的老婆过来面试,到了跟前好像连正眼都没细看,就还我身份证:“不好意思,我们厂不招四川人,你到其他地方看看吧。”
电工宁祖贤,男,广西人。走路轻飘飘的,总爱保持一种浅浅的微笑。干活很麻利,找他帮忙的话,只要你说一声,力所能及的,会处理得妥妥的。假如你要向他致谢,他好像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呢。传说,仓库文员张广玲(河南人)和他有点意思,有一段时间走得很近。至于有没有同居在一起,这个自然不知。毕竟,道听途说的东西,其真假有待辨别和考究。我一般对这类花边新闻不感兴趣,自然就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了。
原先,电工房位于包装部后面铁硼下,狭长的一个区域,让电工和张焊工一整理过后就变得井井有条了。摆上架子,桌子装上灯,放上椅子,黑暗便无影无踪。上早班车间巡逻的时候,我也常会过去转转,其实也没啥安全隐患,主要就是和电工焊工闲聊几句,加深点印象罢了。大约是99年的11月份,厂里专门在饭堂斜对面腾出一间大屋子供电工和焊工使用。他们两人一个是广西人,一个是四川人,为便于交流都改说成普通话。没想到,广西人说普通话跟广东人的表情上相差不大,几乎都是呲牙咧嘴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而听大多数四川人说普通话,更是有趣,那时就流行一句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人说普通话”。带有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又被人戏谑为“川普”,让不少外省人硬是听得吃力。不信,你看焊工他,说话嗓门有大,脖子上青筋暴露,大眼圆睁,竟然有些吓人。而听他说话的人似乎还是一头雾水,我那焊工老乡只好再次重复,尽量说得通俗易懂些,如此而已后,那人才总算是明白了。
还有,只要是四川人凑在一块,说话那场面才叫精彩,内容丰富,笑声不断,看得外省人眼馋,半天都插不进一句话。比如书面语聊天,东北人叫唠磕,四川人则叫摆龙门阵等等不一一枚举。喜欢开玩笑也是四川人的一个特点,关系好点的,一见面就说:“你个龟儿又钻到哪点克了安?哟喂,你的背上还有河砂斗嘛,肯定没干好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了?哈哈,莫非才从河里(像乌龟那样)钻出来?有的音调提高:“X你妈,你狗日的咋个咋个?隔壁家有人,经常看都有人趁你不在家,过克(四川方言,就是过去的意思)找你婆娘(四川方言,就是自己的媳妇,爱人的意思)摆龙门阵。你要小心跟你戴绿帽子(四川方言,就是自己的妻子出轨偷人的意思)哦。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哈。”这时,他的好友也同样调侃:“你妈卖X的,关你锤子(四川方言,就是啥子的意思)事,难不成我婆娘出轨关你锤子事,要你批话多,你才是尖脑壳。狗日的,还管得宽安?”如果是两人关系不太好,对方这样说的话,另一方必然会冒火(四川方言,就是生气的意思)。再者,四川人尤喜欢吹牛,而且有的吹得还挺大,具体内容我就不细讲了。总之,只要有四川人扎堆(北方土话,就是相聚的意思),光听那爽朗的笑声,就能感染你也想加入其中,去分享他们的开心和满足,或者去聆听他们对当前生活的不满与牢骚。
私下里,黄浦江曾悄悄告诉我,“做保安挣不到多少钱的,还不如过来我免费教你踩电车,那样一个月下来,至少比你做保安要多好几倍的工资呢”。我起初也热血沸腾,趁着中午车间下班的空隙去学过几次。正当我快“进入角色(四川方言,就是学得有点像样的意思)”的时候,不料被他们车间的杨主管瞧见,反映到写字楼,说保安在车间学踩电车。吴队知道后,还半开玩笑地说:“邹富春,你不想做保安啦?”我挠了一下头皮说:“不是的,是去车间巡逻时,看见老乡在上班,叫我过去说踩电车好玩,我就试了一下,不想被发现了。”他“哈哈”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能有机会去学点技术,也是挺好的。只不过这个厂不允许保安去学,实在想学你可以悄悄地不要被发现嘛。”那次过后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再摸电车了。
眼看冬天将来,我的一条秋裤裤脚有点脱线,就想把它给扎一下,正巧吴队也有裤子要扎,就让我练练手艺。第二天一大早,我把扎好的裤子交给吴队,他左看右看后说:“学得不错,像那么回事了。”
坐在电车旁,我就想起黄浦江和硬袋车间主管彭小勤说的话:“考核所有电车工技术好坏的关键点就是根据产品技术要求,精确到要几针就只踩几针,而且针脚还要均匀一致,该直的就直,该弯的就弯不走样。所以,注意脚手的配合,控制好车速就相当关键,这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厂里招车位工的时候,我就亲眼所见彭小勤在旁边监考,让见工者在划有拇指形状线条的一块废布上照着线条来踩,不走样的话就算合格。彭主管也没有闲着,他稳如泰山一般,两手和双脚轻快地倒线、压布,启动按钮后照着线条小心翼翼地操作,关键那几步的针脚就走得十分均匀和连贯,他的娴熟表演在旁观者眼里就是一种美和一种享受。总是叫人叹为观止,赞声不断。彭主管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这种活,对于一般人很难,但对于干过十多年的老电车工来讲,那就不是问题了,如果都还干不好,那还真的是白干了。”言下之意是他做车工已经十多年来,自然就对该工种的技术规范和难点要点了如指掌,成竹在胸之后一气呵成。
伯会过去卓维的那一年,打电话回家的长途费是每分钟七元五角,如果捷成平价商场的老板或者老板娘叫你接电话,还要收取每次至少一元的转接费。在外的母亲,谁不思念自己在老家的孩子?所以也会打电话回去问问。可是电话费那么贵,她就说以后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来打个长途,其余时候就别打太贵了。
事实确实如此,当我和她并排坐在捷成吧台前打电话的场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伯会飞快地拨通了我家里的座机后,都会捡紧要的事说说就挂掉了,我在旁边,就看到电话机显示器上像闪电一般跳跃的数字,如果在59秒以内就只算是前面的,但超过一秒则以一分钟来计算,所以那个长途电话打得慌里慌张。商场老板虽然笑眯眯的,但似乎早已看出了我们的窘和寒酸。为了生意,一般而言,只要有我的电话,他们两口子都会跑过来叫我,结束后付钱给他们,起先收了,以后就没再收取,说:“你们经常都来照顾我的生意,就算了。”
据他们讲,他们是惠州那面的人,过来眼口工业区这里开超市已经好几年了,起初这里很清净,看起来厂房不少,但人少,渐渐地才开始热闹起来的。老板瘦高个,眼睛明亮有神,干活麻利。他老婆脸白,梳着马尾辫,眉宽圆脸。鼻子扁平,随她怎么笑都不觉得好看,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当时我就有些诧异:男老板那么帅气,他老婆却是这般模样,从理论上讲并不般配,可为何走到了一起的呢?在我看来,在广东特殊的气候条下,身材不算高大的广东人通常皮肤较黑,仔细一看与广西人无异,而广西人又与越南人何其相似。
渐渐地,我若有所悟了:人类社会其实是完全需要既丰富复杂又微妙和谐的情感世界的。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扮演着不同的身份转换。比如男人,就会扮演儿子、父亲、孙子、同事、战友、领导、下属等等角色,而每一个角色的转换都会产生不同的情感。同样是女人,就会扮演女儿、母亲、孙女、同事、战友、领导和下属等诸多不同的角色。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你是官员还是平民,都会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应该做些什么,又不应该做些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有一整套社会道德模式来约束自己的基本行为,还有就是国家的法律规范。俗话说得好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个人的充分自由只有在遵守国家的宪法和法律的前提之下才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违背了这样一个客观事实,你就注定了得不到而且还会失去自由。
捷成平价商场的生意看起来还是不错,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价格上有的要比谢岗街上的稍贵一些,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哪一个老板愿意做亏本的买卖,如果进货渠道价格高,那他们自然就会卖得高,要不然就会亏本。对于很多初来者,不熟悉当地的环境,一般都会选择在捷成购买生活必需品。过后发现比街上的贵后,也就不多去了,而是选择舍近求远。
在商场的斜下方,在打工者聚居的所有工业区,都会建有一个治安亭,里面既窄又小,除了门之外三面开窗,顶上安装了报警器。当地的村委会通常都会安排本地那些生活有困难的老头子充当治安员这一角色。他们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巡逻一下工厂周边,过问一下工业区内的打架斗殴,或者给迷路的人指路等。眼口工业区治安亭里的两个老头,一个叫胖,另一个则较瘦。当时已近花甲。他们自己讲的,他们值班期间的生活就有工业区内所有的工厂免费提供,哪家有好吃的就去哪家,并不固定。胖老头过来的时候,常会客气地和我们打打招呼,简单问几句“吃了没,又上班了啊”之类的寒暄话。瘦老头顶多只同你打下招呼就长驱直入,有点牛叉,我们几个都不太爱理他,有时都是自己过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