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18

　　在谢岗眼口工业区，卓维手袋厂员工人数也就三百来人，跟对面厂的智美针织厂人数相当，还算得上是大厂。有意思的是，卓维后来会计叫张智美，名字中智美二字和针织厂完全相同，就有人和她开玩笑说：“哎，张智美，对面那厂使用你的名字，是不是侵犯你的姓名权啦？”她听后莞尔一笑：“管它那么多了，这世界同名的可多了去了。”
　　她的姐姐也在卓维的品检部上班，典型的胖妞，大圆盘脸，马尾辫，额前梳着刘海，皮肤也白。估计有65公斤左右，看她走路一摇一晃的，两只手向后划动。她是湖南人，和开国主席毛泽东还是老乡呢。她的妹妹张智美，就没有那么胖，瘦弱文静的模样。不过，听说她打五笔可快了，每分钟要打120个字。虽然我那时对电脑一窍不通，也不会打字，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想这还是很不容易的。
　　在卓维所有的车间主管中，看上去性格温和的就有装箱部主管周彬、版房主管阿郁、绣花主管游勇花、仓库主管杨林峰、包装部女主管、裁床主管和接替韦莹之后的彭小勤。强硬派就有硬袋车间主管李谦，韦莹、软袋车间主管刘凤妹。
　　说起这个刘风妹，伯会没有好印象。根号二的身材，矮胖的身材，一头点发的她，当时就有三十多岁了，听说还没有男朋友。单从外表上看，长相不算霸气。她是广东人，平时和人说话都还是笑呵呵的，但在工作中，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我没在车间呆过，但偶尔也看到她风风火火，不留情面的样子。硬袋车间的那两位男女主管不知怎的也和她一模一样？
　　诚然，作为车间主管，对工作要求高标准是没错。但是在对待员工某些具体事情上，却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主管和员工之间于是便渐渐产生了矛盾，日积月久后员工们便心灰意冷，逐渐产生离厂的想法。他们清楚，自己会针车技术，即使出厂后不用几天照样进厂。你主管是牛，但工厂不是你家开的，再说你也不可能在厂里干一辈子。只要不是老板，你就随时都有被炒掉的可能。像生产经理黄椿芳还不是照样解雇离厂，经理的职务要比你主管的大吧？再说了，如果你总是高高在上，不依靠员工们的力量，我看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你能干完所有的活？尊重人利用人的基本理论都不明白，那车间主管还真的是白干了。
　　伯会第一次进厂是在硬袋车间上班，几个月后因为胃部严重不适，不得不辞职回老家治疗，就留下我一个人在卓维。这样的过了几个月，因为我的欠账尚未还清，为了长远之计和以后家用，她又再次来到东莞卓维进了品检组，和吴队女友曾祥霞在一起。品检组是计时工资，而且活也不是很累。她是在我离开卓维到虎门上班以后才调到刘风妹主管的软袋车间担任的巡检。刚开始，刘风妹还算客气，渐渐地她就开始有针对性地故意找伯会的茬，意思是逼迫伯会辞工。我告诉她，你继续做着，她如果要炒你，肯定不会少你的工资。反正你就不辞工，看她咋办。
　　卓维厂的人事主管总共有马倩茹（女）、袁娟（女）、刘小姐，黄生，阿昌这五位，厂长先后有谢照光（男，本地人）和赵厂长。其实在外资厂，所有的中方厂长就是一个象征性的职位。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中方厂长，难听一点，就是外资厂为了自身利益的需要拉拢当地人，有意设置的一个职位，充当马前卒的角色，仅此而已。事实上就是一个可有也可无的职务。
　　再说远些，就是外资老板花钱买个平安吧。江湖上不是经常都有这么一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说法吗？因为本地人在人脉资源和协调相关单位关系上都占有优势，使用他们会有不少便利条件。有时候，我就觉得中方厂长和我们做保安的也差不多。有点区别就是他们上班比我们还要轻松，拿钱也比我们多，而且还不用每天都过来。甚至，有的能力强的本地人，同时还可以兼任几个厂的厂长，诸位不妨算一下，假如每个厂给他两千元工资，他一个月下来差不多就是一万元左右。再加上有的做点生意，还有村里每年的分红奖金，这些便是广东本地人比内地人富裕的根本原因。他们占据了天时地利，还有就是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所以就率先在全国富裕了起来。
　　所以，在广东人的眼里，尤其是在深圳市民的心中，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就是他们的财神。如今，每年前往深圳莲花山公园怀念总设计师塑像的人们络绎不绝。也许，他们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抒发内心深处对人民领袖最朴实最深沉和最崇高的感激之情。广东等沿海城市率先改革开放，是总设计师智慧超群的大手笔，是高瞻远瞩的经典篇章。因为广东沿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通江达海，这是发展经济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之一。既然如此，只有好好利用起来，才能发挥最大的效能和经济效益。而只有先让沿海地区富裕起来了，通过先富带后富，全国一盘棋，才能实现中国人民全国范围内的小康生活。说远一点，中国只有在富起来之后，才能更好地巩固国防先保证自身安全，同时为国际社会提供更多更好的帮助，从而为人类社会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应该说，敢闯敢干，勇于尝试是广东人和其它沿海地区人民的可贵品质，这种品质和好的政策完美地结合起来，两者缺一不可，相互依存相互协调，这才酣畅淋漓地书写了它们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中的辉煌一页。都说广东人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和包容性，这点我还是愿意相信，但他们严重的排外（就是排挤外来打工者）的心理和种种做法还真的不敢苟同。如若不信，随便去问几个和本地人很好关系的，你看看本地人会不会带你去他家喝茶吃饭？他们通常都是在茶楼或者饭店就把你安排了。也许，他们这是为自身安全考虑和对外来人的原始防范。在他们看来，外来工都是一些穷鬼，见不得富得流油的他们的生活水平，如果随便带他们去家里，会增加不安全的因素。
　　原本，卓维的大门上是没有大字的。小冯生从香港过来，就和大冯生商量一下，决定请做广告的师傅在大门上打钉固定隶书“卓维”。这样一来，高大的铁门上忽然熠熠生辉了。小冯生当时就在现场亲自指挥，工人师傅不敢马虎，齐心协力一个多小时就搞定，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笼罩着小冯生那张长满胡子渣但又被刮干净的胖乎乎的圆脸上。他的微笑就是一种肯定和满意。如果是皱眉，那就是不符合要求，需要改进和纠正。
　　小冯生这个人有时候还是爽快，比如给保安发奖金每人每月100元，数额虽定在那里，可吴队却有办法让你拿不完整，运气不好的话还会被罚款。我就曾经遭过（四川方言，就是挨过的意思）。可能，在吴队的眼里，只要你能遵照厂规来上下班，他便不为难你。如果跟不上他的步子，想让你随时走路（四川方言，就是开除出厂的意思）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反正，他不缺保安，把你开掉后马上又可以再招人，外边等着想干的人多的是。
　　黄浦江是四楼软袋车间的高头车位工，那时的工资就有三千多。在针车这一行，平车工很普遍，但高头车工却稀少。通常而言，平车工一个月下来也就两千多点钱，高头车位工显然要比平头车位工高出不少。主要原因就是高头车的难度和精度较高，如果是既能做平车，又可以做高车，在工厂里肯定就是抢手货，难得的人才。他的老婆就是做的平车工，保守估计他们两口子一个月下来在卓维厂的工资就是六千元左右。以我做保安的工资每月630元来计算的话，人家做一个月就足足可以顶我十个月的工资了。
　　他爱人穿金带银，看上去好精神的，也爱笑。每次和黄浦江从保安室经过，只要是我在值班，都会笑哈哈地和我打打招呼再手牵手地离开。不过，他们却有一个心结，就是已有两个闺女，却没有生儿子。所以，他们在翻看伯会的相册时，见到邹星宇小时候胖嘟嘟的样子，眼神中羡慕不已、啧啧称赞，还私下约定让我和伯会生一个来给他们，说价钱上好商量。伯会敷衍他们笑着说要的嘛，见了我后提及此事，我说：“违法乱纪的事千万别做，再说了，既然都生下来了，哪还有送人的道理？再怎么辛苦都要抚养成人。”伯会不住地点头说：“老公说得对，我支持你!但我们现在的条件是不应该考虑再生小孩的事情，而是要努力还账，再做打算。打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心头一定要有规划才行。不过，目前来说，还必须要继续打工，积累资本。”
　　黄浦江他们两口子的出租屋和我们租住的都在谢岗镇的万里村的瓦房里。从厂里出来，经过供销加油站穿越惠（州）樟（木头）公路，上坡直行右转进去那一片的房子都是出租房。本地人住的都是光鲜漂亮的高楼大厦，原本也有楼房出租的，但很多人主要是勤俭节约，所以少有去租楼房的。像黄浦江他们拿高工资的都蜗居在瓦房中，其它的还用多说吗？伯会不止一次说过，她以前就没有住过像样的好房子，原以为和我结婚后会好些，谁晓得来到广东还跟以前一样，真的是有些郁闷和无语。不过，现实确实很残酷，生存的压力也大。如果不节约，肆意挥霍，表面上看是风光了，可想想以后回家了怎么办？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应该这样，只要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何必讲究那么多？能节省就尽量节省吧，以后回家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
　　看她苍白脸上的淡淡微笑，我的内心波澜起伏。是啊，如果我提前一年退伍，兴许就不是现在的状况了。好多人都想去青岛双星谋职，可我却轻易放弃了太可惜的一次机会。又如果不是我在深圳做传销亏掉了五千块钱，她就不会饱受身心煎熬和我在东莞风雨兼程辛苦打拼。当我的眼前像电影般地一闪而过我和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往事，心情就会逐渐沉重，总觉得亏欠了她似的。无论之前的情况如何，都已经成为往事了。不可以重头再来。因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要面对现实，做出理性和正确的判断。在手边资金严重短缺的前提下，选择打工便是眼下最正确最明智的做法了。
　　虽然，依靠这种方式完成人生第一桶金的原始积累很缓慢很心伤，但细想一下，你还有其它的选择吗？既然没有，那就不要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抓住眼前的机会，百折不挠地咬牙坚持住，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由此，我不由得想到了英国著名哲学家狄更斯的一句世界名言“机会不会上门来找人，只有人去找机会”。极短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极其丰富复杂的人生哲理，唯有细细品味，慢慢咀嚼，像品茶一样，方能入心入脑，伴你成长和一路前行。
　　我又想，假如来广东就一帆风顺到现在，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诚然，没有背账（四川方言，就是借了别人钱的意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后遗症”。日子肯定会好过得多，但又能怎样呢？说不定会是另外一种消费观念了吧？能像今天这样吗？这个，谁都说不清楚，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结果。也许，对于人的成长过程来说，苦难还真的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呢。至少，它可以让人不要心浮气躁，要冷静，要坚持，要有目标。毛主席不说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