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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周日

作品名称:回望      作者:青山路远      发布时间:2018-04-11 08:57:31      字数:5028

  入伍生的学习在军事上分为军事学科与军事术科,以步兵操典为基础,主要有基本教练、散兵教练、班排连教练、射击教育、野外演习等;非军事科目则为政治党务与普通科学,政治教育讲授三民主义、中国国民党史、政治经济大要、帝国主义大要,普通科学有几何、代数、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
  张连峰读书时间短,没上一个完整的中学,基础比人家差,几天课上下来,尽管认真听讲记笔记,也还是跟不上。相比之下,徐志云就轻松得多,老师稍稍一讲,他便即刻弄懂,就是老师不讲,他自己看看也能自学明白。
  看张连峰随时抱着书苦读,徐志云便让他不用急,说自己来教他。于是每晚自修时,徐志云都坐张连峰旁边,给他补习。他白天上课哪些不懂,晚上都给他讲清楚。
  就这样,入伍生们在严格的军事训练之外,还要紧张地学习各门文化课,时间安排细到分钟;另外,学校食宿条件简陋,纪律多,命令严,加上教官有不少出身日本士官学校,训练时作风不免强硬粗暴,不出一个月,就有人受不了苦而退学或是偷偷溜走。
  就入伍生逃跑这个问题,校长又在大会上严肃发表了几篇讲话,再三强调“要有革命军人的精神决心”,要耐得住寂寞,扛得住磨练,对于个别人趁夜溜跑的行为,同学们“切不可效法这类卑鄙行径”。
  道理是这么讲,但军校里严格的训练和简陋的条件摆在那里,意志稍弱些的学生还真是吃不消。坚持下来的绝大多数,也会在偶尔的时候,羡慕一下外面的人。
  张连峰看看徐志云。入校将近一个月,徐志云每天穿着军装,住着营地,睡着通铺,吃着大锅饭,已经不是轮船上光鲜漂亮的模样了。
  “逸飞,这些天觉得怎么样?”
  徐志云说:“还算好。”每天训练辛苦异常,但他已经能习惯清早利索起床,早典也渐渐能跑下来了。尽管食宿不如意,可好歹没生病。
  说到食宿,宿还好,训累了别说通铺,地上也能睡着;这个食,却不太容易。
  黄埔学生们来自全国各地,口味各异。徐志云习惯吃辣,可广东这边口味清淡,有时一桌子难有一个辣的菜,菜里又多鱼蚌类,清汤白煮更显得腥味重。只吃几次也可忍受,可桌上的菜天天差不多。
  任是他把《餐前训导》再念多少遍,饭菜也是不合胃口。
  辣椒酱也有,需排队自取,可吃辣的人不少,尤其是众多来自湖南、湖北、四川、贵州的同学,常常两三下就给刮得一干二净。
  徐志云排过一次,没轮上,还占用了吃饭时间,回来没扒几口,又该放筷子了。
  下一次张连峰便帮他排。进餐令一下,就冲向最近的自取点,排到了前十,顺利带了满满一勺辣椒回来。张连峰不仅跑得快,吃饭吃得也快,最后一个上桌动筷,却往往第一第二个吃完。这之后,张连峰就每天替他排队抢辣椒。
  吃饭的事,这就算解决了。
  张连峰又问:“那你……后不后悔没读南洋大学?”
  徐志云说:“这是鱼和熊掌的事。既然我打定主意从军,当然不会后悔……再说,我要当了逃兵,我爸爸会失望,我二叔也会笑话我的。”
  说完他也笑着问:“你呢?后不后悔没成婚?”
  “唉,这个……”张连峰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当然不会了!”
  “为什么?我看,好多同学都娶妻了,结了婚才来考的学校。昨天他们还说,不结婚家里不让来,怕从军以后有个三长两短,不能传宗接代。”徐志云好笑地说着,问张连峰,“你真的不后悔?你不怕?”
  张连峰一笑,立正敬礼,一本正经地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哈哈……”徐志云笑起来,“好!”
  他接着说:“对了,明天是周日,你打算做什么?”
  学校每周放假一天,周日就是休息日。在周日,一部分学生可去往广州市区,另一部分学生留守岛上,但可以自由活动。
  张连峰回答:“我们营明天要留岛,就在岛上逛逛,然后看看书吧。”
  “那就到校本部看书吧,那里的图书室有不少书,晚上在大花礼堂还有演讲,正好去听听!”
  校本部是一座岭南风格的祠堂式楼房,楼分两层,廊道相通,骑马能从楼下穿堂而过,因此又称“走马楼”。
  徐志云与张连峰来到图书室。虽然是军校,可藏书也不算少,一排排书架摆得非常整齐,架前还有标签。
  徐志云随手拿起杂志看,张连峰则来到小说和诗歌的区域,略看了看,又站到标着“新派诗歌、外国诗歌”的书架前,取书翻阅。
  屋里非常安静,大家读书都很入迷,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离开图书室后,张连峰问徐志云看的什么。
  徐志云说:“我看的杂志叫《向导》,看了几期,编得真不错。有一期还专门就上海的五卅事件刊了好几篇文章,图文并茂,慷慨悲愤,把反帝国主义的革命道理说得明白深刻,一些文章还富于文采。”
  张连峰忙说道:“那我下回也看看。”
  “我看你刚才站在一排诗集前面,”徐志云笑着说,“原来你爱好诗歌啊。”
  张连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不懂的,我是写文章写不好,所以多看看……看到新派诗和外国诗,就想知道什么样的诗叫做新派,外国的诗又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看了,觉得什么样子?”
  张连峰笑了:“就是白话,比五言七言的诗要好懂得多。”
  “你喜欢么?”
  “挺喜欢!我还背了一首短的,这首诗写得有意思。”
  徐志云好奇:“是什么?”
  “我一生最宝贵:恋爱与自由。为了恋爱的缘故,生命可以舍去,但为了自由的缘故,我将欢欢喜喜的把恋爱舍去。”
  “这首我知道,是匈牙利诗人裴都菲的诗,译者沈雁冰!”徐志云兴奋道,“两年前我的英文老师在班上给大家介绍过,还说这是一首革命的诗。”
  “革命的诗?”
  “是啊,为了追求自由,勇于割舍一切!”
  “我不太明白……”张连峰面露困惑,“为了自由不怕死,我懂,可这跟恋爱有什么关系?我听说过拿死来威胁人,可没听过拿恋爱来威胁人的。”
  “我打个比方啊!”徐志云说,“假设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是你要干革命,如果你干革命就得和这位姑娘分开,你怎么选?”
  张连峰思索了一下:“就是分开了,我不也还是喜欢她的吗?这也没有舍弃恋爱嘛。”
  徐志云语塞。“说得有道理!……嗯,这个例子举得不好,那这样,”他又举了一个例子,“你立志革命,可你喜欢上一个姑娘,这姑娘是反革命分子,她的主张与你背道而驰,这时候你怎么办?”
  张连峰顿时面露难色。
  徐志云得意地说:“这回你知道什么叫舍弃恋爱了吧?”
  张连峰皱着眉,像是更加困惑:“可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反革命姑娘?”
  徐志云一笑:“谁知道你!”
  张连峰又说道:“还有,如果要舍弃,那不该是伤心难过的吗,怎么会是欢欢喜喜?”
  徐志云说:“意思大概是,舍弃的时候要大义凛然、不假思索,因为自由是理所应当高于恋爱的。”
  张连峰看看他:“那,你也会这样对那位姑娘吗?”
  徐志云立刻道:“胡说,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反革命姑娘,你才会!”
  张连峰顿时笑了,说他耍赖。
  两人笑笑闹闹一路走,在校本部一起吃了晚饭,到了七点钟,就到大花礼堂听演讲。
  今晚请到的演讲人是邓中夏,演讲题目是《论当今形势下,我们反帝反封的信心与条件》。
  邓中夏是工人领袖,全国总工会的宣传部长,他结合今年的五卅罢工和省港大罢工,分析了国内的革命形势,盛赞了全国的革命浪潮。断言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底子已经非常虚,末路已经非常近,号召大家团结一致,凝聚斗志,不遗余力地给它们以最后一击。
  邓中夏本人领导了省港大罢工,胸中激情澎湃,叙述又十分生动,场中座无虚席,不时报以阵阵掌声。
  徐志云与张连峰在上海时,亲眼目睹过五卅运动的景况,一听之下,更是深受触动,从头到尾连坐姿都没变一变。
  演讲结束,大家从礼堂出来,三三两两地离开。
  徐志云与张连峰讨论今天的演讲,都认为讲得很好。谈论到演讲人邓中夏的时候,徐志云忽然说:“我看海报上的介绍,他是位共产党。夏生,共产党你知道多少?”
  张连峰想了想:“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几次,老师讲三民主义的时候也提到‘联俄容共’,不过这个党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大懂……大概,也是干革命的。”
  “今天我看的《向导》,就是共产党办的,而刚才的演讲……”徐志云思索着,“好像,他们总是跟工人运动有关……”
  “哎,我们班里钟奋雷好像就是共产党,不如找他问问?”张连峰提议。
  正说着,忽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争吵声。
  他们停下步子,望过去。
  只见四五个学生站在那里,分为两伙,正在对吵。
  还没看仔细,一样东西就自他们那里飞了过来,挟着风声,不偏不倚迎面飞向徐志云。
  事发突然,徐志云“呀”了一声,帽子落了地。那样东西也同时落了地。原来是本杂志。
  张连峰立刻朝那边喝问:“你们干什么!”又赶忙问徐志云,“逸飞,砸到了?你怎么样?”
  徐志云摇摇头:“没事。”他当时下意识一偏头,书擦着头顶砸过,只打下了帽子。他蹲下身去,捡回军帽,又捡起这本杂志,借着操场灯光,看到封面上的刊名《中国军人》。
  这时那几个学生停止了吵架,其中两人赶过来,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见徐志云正拿着杂志看,便露出笑容,“同学,对这个感兴趣么?送给你好了。我们这里还有好几期,如果想看,都可以的。”
  徐志云问:“这本杂志是你们的?”
  “对,是我们的社刊。除了《中国军人》,我们青军会还有别的一些刊物!”
  “青军会?”徐志云与张连峰迷惑地对望了一眼。
  “哦,就是青年军人联合会。”对方笑着解释,打量他们俩,“你们是新来的同学吧?”
  张连峰说:“我们是第四期的入伍生。”
  “难怪还不了解,这一本你们就拿走吧,里面有评论东征军的文章,有空可以看看!”对方拿过《中国军人》,翻了几页给他们看,热情介绍,“也欢迎你们来了解和加入青军会,大家从军,是为了共同的革命志向……”
  “什么共同的志向!”这时,另三个学生也来到这边,气冲冲打断了他的话,继而望向徐志云和张连峰,“同学,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迷惑,他们宣扬的东西,会把你们带离三民主义,使你们走上歧途!”
  听到这么愤慨的言辞,徐志云和张连峰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青军会的学生开口了,也非常气恼:“你这是污蔑!我们结社,是为了更好地宣扬革命,树立军威,号召推翻压迫、解放劳苦大众,哪一条带人走上歧途了?”
  “还要狡辩!”三人里为首的一把夺过这本《中国军人》,“哗哗”翻到一页,举到他面前,“这是什么?难道宣扬三民主义需要刊登马克思的照片?你们明里附和总理,暗里吸收革命青年为己所用,真是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的是你们!你们排除异己,公然破坏总理的三大政策,不知有什么目的!”
  “总理的三大政策是联俄、容共、扶助农工,你们呢?你们是要把所有人变成共产党!这是容吗?这是覆盖!……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孙总理一手创建的国民党陆军军校!你们企图用苏俄那里捞过来的什么见鬼主义,来破坏总理毕生的心血,以为瞒得过别人吗?”
  说着,又扭头对徐志云两人道:“同学,你们如果矢志革命,就加入我们孙文主义学会,我们才是真正的革命团体,忠于总理,忠于三民主义。你们切不要受奸徒蛊惑,走上分裂革命的路子。”
  徐志云张连峰此时完全不知所措,更不知怎么开口,只是来回望望他们。
  “少血口喷人!到底是谁分裂革命?你们平时诋毁污蔑不算,还总挑衅,我们举办的进步活动,你们总是处处阻挠!就连我们请邓先生今晚作演讲,你们也处处敌视,暗中阻碍宣传资料的分发……你们还称自己矢志革命?是矢志反革命吧!”
  “你说什么!”
  眼看他们推推攘攘起来,快要动手,周围赶紧过来了一群人劝架。
  徐志云与张连峰趁这个时候,悄悄离开了。
  今晚的事,实在让人惊愕。两人回到蝴蝶岗,商量了一下,觉得罗行健那里消息多,平时他也常往校本部去,也许知道其中缘故,便决定找他问一问。
  罗行健听了他们今晚所遇,确实没有惊讶:“青军会和孙文主义学会,互相不容,两边的人当街争吵,不是第一次了,我也遇到过。”
  张连峰问:“为什么闹得这么厉害?”
  “青军会的人,据说大多是共产党;孙文主义学会的人,则自命为三民主义最忠诚信徒,也就看不惯异党派的人。”
  “可是……学校也没说不能有共产党啊。”徐志云开口。
  “没错,正因为如此,两边的人尽管互相不满,也只是暗地较劲。”罗行健说,“他们哪,就一个劲地在学生里发展成员,生怕对方发展得比自己人多。那个孙文主义学会是后来成立的,不像青军会占了先机,就更看不惯他们宣传了。”
  张连峰点头:“是啊,他们都劝我们俩加入他们的学会,我们也弄不清谁说的才是实话……老罗,你加入了吗?入了哪个?”
  “我没入。”罗行健摇摇头,“我劝你们,哪个都不要入。虽然这些团体看起来很出风头,里面都是些学校的风云人物,可这些组织到底是谁搞起来的,要干什么,还不好说。我们读书学习就是了,不要趟这趟浑水。”
  徐志云和张连峰听了,点点头,却依然满腹困惑。
  晚上,徐志云躺在铺位上,想着今晚的事,想着双方的争吵话语,无法像平时一样立刻睡着。他忽然有些可惜,当时没有把那本《中国军人》带回来,他很想看一看……那个照片上的马克思,又是何许人……算了,下回去图书室再找一找吧。就这样,他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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