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做点实事

　　第一节反映问题
　　老程从学校回来后，开始了反思，他觉得道德如果仅仅停留在口头说教上，还不如没有道德。于是，老程决定应该做点实事。他又想到了妞妞，想到了那些和妞妞一样正遭受病痛折磨的孩子们。
　　老程准备从根本入手，他要解决和谐村环境污染的问题；如果不解决环境问题，就会有更多的人患癌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老程认为，作为道德模范，解决这样的问题才是自己最该做的，也是自己责无旁贷的责任。
　　为此，老程特意抽空回和谐村去找老马，他要和老马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老马的办公室，老马一边给老程点烟一边问：“你现在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往我这跑？”
　　老程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村的环境问题。我觉得现在我们村的环境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很多人都得了癌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哦，是这个事啊。”老马嘟囔了一句，然后说，“这个问题已经存在很多年了，村里也向上反映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我看这事你还是别管了！”
　　老程用力抽了一口烟，说：“要是以前我也就不管了，但现在我是道德模范！眼看着村里的人一个个病倒，有的还得了癌症，你说，我能不管吗？那还要我这个道德模范有什么用！”
　　老马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老程说：“要我看，你们村里打个报告，反映一下这里的情况，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区环保局，我觉得以我的身份，他们怎么说也会给我点面子。”
　　老马说：“信我的，没用，你还记得前几年张二狗的事吗？”
　　老程说：“他不是进去了吗？听说豪欣化工厂的那把火就是他放的，但具体怎么回事不是太清楚。”
　　老马说：“不就是因为他家住在豪欣化工厂的边上，因为长年呼吸化工厂排出来的废气，他老婆得了肺癌，不久就死了。张二狗多次到工厂理论，但厂方负责人的答复很简单:‘你怎么证明你老婆的死和厂子有关？’虽然多次交涉，但厂方始终不给个说法，张二狗又去找区环保局和市环保局，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张二狗一怒之下就放把火烧了化工厂。所幸没死人，最后法院给他定了个纵火罪，被判了十年。”
　　老程听后“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张二狗这么老实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放火呢！”然后老程追问道，“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老马迟疑了一下，说：“我是村长嘛，自然了解的会多一些。我说这个事的意思是，你就别折腾了，没用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有关部门不也没管吗，村子周围的小工厂不但没减少，还越来越多！”
　　“正因为这样我就更应该管了，我就要试试，看他们给不给解决，别忘了，我们是这个村子的居民，我们都是受害者，如果我们得了癌症，谁会为我们负责？自己的权利只有自己去争取。你就说，你陪不陪我去吧？”老程开始显得有些激动了。
　　老马笑着摇摇头，说：“行，我拗不过你，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两天之后，老程和老马拿着一份和谐村环境污染的报告来到区环保局。
　　走进大门，老马问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小贾，董局长在吗？”显然他们认识。
　　小贾说：“董局长正在主持全区的环保工作会议，你们有什么事吗？”
　　老程说：“我们要反映和谐村环境污染的问题！”
　　小贾笑了笑，说：“经常有人反映和谐村的污染问题，但都解决不了，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
　　老马看了看老程，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要不我们回去得了！”
　　老程没理会老马，问小贾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解决不了呢？”
　　小贾不假思索地说：“说到原因，我不说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么说吧，我的工资是区财政开资，区财政的钱从哪来？不还是这些小工厂嘛。你们想想，区环保局的工资和办公经费都是这些小工厂出的，我们环保局还怎么管自己的财神爷？我要是环保局长，一定希望小工厂越多越好！”
　　“要是这么说，环保局根本就管不了环保的事了！那还设立环保局干什么？”老程很气愤。
　　小贾说：“没有环保局，建厂的时候谁来审批环评报告？谁来开环境影响合格证啊？”
　　老程愤怒地说：“你的意思是说，环保局就是负责给企业开合格证的！不管这个企业实际上有没有污染？”
　　小贾平静地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和谐村的情况不已经说明问题了吗？从法律上说，这些企业都是合格企业！”
　　老程感觉脑袋有点乱，正在他呆若木鸡的时候，小贾说：“会开完了，董局长出来了！”
　　老程扭头一看，只见一群穿着讲究的人簇拥着一个胖子从会议室走了出来。老马小声对老程说：“走在前面的那个胖子就是董局长。”然后笑着迎了上去。
　　董局长一看是老马，问道：“这不是马村长吗，来我这有何贵干啊？”
　　老马满脸堆笑地说：“董局长，有点小事。”然后把老程拉到董局长身边，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程全，是富强市道德模范，他今天来是要向你反映和谐村的环境污染的问题。”
　　董局长一边热情地和老程握手一边说：“是程模范啊，欢迎欢迎！我前段时间刚听过你的演讲，讲得真好，真感人啊，你可是我们的榜样。我觉得所有的干部都应该多听听像你这样的道德模范的事迹，这能促使我们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老程礼貌地回应道：“董局长，您过奖了，榜样可不敢当。为人民服务不仅要说得好，还要做得好，我认为我以前说得比做得多，所以这次来就是想为老白姓做点实事，替老百姓说点实话！”
　　董局长说：“那就请二位到我办公室坐下来谈吧！”
　　一进办公室，老程顿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董局长的办公室真是又大又气派！只见一张硕大的豪华办公桌摆在靠书架的位置，桌子上堆着各种文件，在桌子的一侧插着两面小红旗，一面是国旗，一面是党旗。实木地板踩上去很舒服，墙壁贴着高级壁纸，空调正源源不断地向室内输送着既温暖又湿润的空气。在办公室的中央摆放着一盆巨大的花束，红彤彤的，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迎面扑来。老程不禁暗暗赞叹：“不愧是环保局，环境确实好，空气确实新鲜！”
　　大家落座后，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倒上了闻起来特别香的茶水。董局长笑着说：“先喝杯茶，解解渴！”
　　老马喝了一口，便称赞道：“好茶，好茶啊！”
　　老程也笑着点点头。
　　董局长说：“当然是好茶了，这是我去云南做环境调研和考察的时候，我云南的茶商朋友送我的，不是贵客我还不拿出来呢！”
　　老马笑着说：“既然董局长这么看得起我们，我可得多喝几杯了！”
　　老程可没有心情品茶，他微微咳嗽了一下，说：“董局长，我们这次来是想反映和谐村的环境污染问题，这个问题现在是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我们写的关于和谐村环境污染情况的报告。”然后，将报告递给了董局长。
　　董局长接过报告认真地看了起来，然后说：“报告写得很详细，这也是我们环保局现阶段重点要解决的问题之一。刚才我们开会的主题就是和我们区的企业家们探讨企业如何担负起环保责任以及政府如何帮助企业节能减排。你所反映的问题也属于这个范畴。我们环保局现在正在搞百日大清查活动，对不符合条件的企业一律要求限期整改，直至其环保达标为止。”
　　老程点点头，说到：“现在的和谐村已经被各种小工厂包围了，小工厂的废水都排在地下和河里，污染了土壤和地下水，废气污染了空气。人们喝了污染的水，呼吸了污染的空气，就得了各种病，甚至是癌症。这些年村里得癌症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个村子可能就要变成癌症村，无人村了！”
　　董局长认真地听着老程的讲述，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老程话音刚落，董局长严肃地说：“你们反映的问题的确很严重，我也对村民的境遇深表同情。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认真对待此事，如果确实有污染环境的企业，那我们绝对不会姑息，该整改的一律整改！”
　　老程看董局长如此有诚意，于是补充道：“董局长，我觉得现在不是整改的问题，而是关停的问题——化工厂再怎么整改也是化工厂，废水废气该排还是要排，只是变得更加隐蔽了，可能你们前脚刚走他们就又开始排放了，和你们玩的就是猫鼠游戏。”
　　董局长赞许地点点头，说：“对，你的建议很好，该关停的坚决关停，还百姓一个清洁安全的生活环境！”
　　董局长坚决的态度仿佛使老程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情况反映完了，董局长将二人送出办公室，然后对老马说：“马村长，你等一下，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老马来到董局长身边，董局长小声说：“你回去后一定要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别有事没事总往我这跑，对有不满情绪的村民该说服说服，该压就压，你也知道我的难处！”
　　老马为难地说：“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但人家想说话我也堵不了人家的嘴呀！”
　　董局长说：“我只关心你们村的人别三天两头给我造影响，现在市里正在对我进行考查，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至于你怎么做，我不管！”
　　老马无奈地点了点头。
　　走出环保局的办公楼，看着环保局大院满眼的绿草鲜花，老程心情也舒畅了很多，他兴奋地对老马说：“我看董局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看来这事有希望了！”
　　老马“哼”了一声，说：“但愿如此吧！”
　　
　　第二节碰了一鼻子灰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会经常看到环保局的工作人员来到村里，对各个企业进行检查，并且还走访一些村民家，了解环境问题。村民们议论纷纷，大家一致认为环保局要对企业动真格的了，于是大家都欢欣鼓舞，准备迎接新鲜空气的吹来。
　　事实的确如此，很快，村民们就感觉空气里没有了刺鼻的味道，习惯呼吸污浊空气的村民们一时还无法适应没有味道的空气，总觉得空气里少了点什么，甚至感觉新鲜的空气更呛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又回到了村民们的脸上。路边的小草在得到新鲜空气的滋润后，也显得格外的翠绿。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变得美好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很多小企业都被关停了，这真是立竿见影啊！村民们都知道这是老程和马村长的功劳，于是就联名做了一副锦旗送到了村委会，锦旗上写道“救人民于水火，还清风于人间”。
　　董局长一夜之间在村民的口中也成了大恩人，人们一致交口称赞：“董局长是个大好人，是我们的大救星，这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当然，最感到兴奋和欣慰的是老程，这是他一生中最有成就感的时刻。他现在突然觉得生活是如此地美好，他又对人生充满了希望，他发现当初怀疑人生，怀疑董局长是多么地愚蠢。老程对董局长充满了感激，因为董局长不是个骗子，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老马虽然也很高兴，但每天来到办公室，总显得有点心事重重，没事的时候就盯着那面锦旗发呆……
　　一个月后，董局长居然升官了，升任市环保局局长！刘局长接替董局长任区环保局局长。
　　伴随着新局长上任的是和谐村那熟悉的味道，那股刺鼻的气体又卷土重来！
　　享受了一个月的新鲜空气，现在村民们又从天堂跌回了地狱。这又是怎么回事？老程彻底糊涂了，他急冲冲地向村长办公室奔去。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老马正在看报纸，墙上的那面锦旗已经悄悄地消失了，显然现在的状态对老马来说才是正常的。老程没等老马开口就问道：“那些污染企业不是关停了吗？怎么又恢复生产了？”
　　老马不以为然地说：“是关停了，但只是暂时的，现在又恢复生产了，就这样！”
　　老程问：“那为什么前段时间不生产了？”
　　老马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你去问刘局长好了！”
　　“问就问，我现在就去！”说着，老程头也不回就冲出了办公室，老马一句无心的话还真把老程激火了。
　　老程离开老马的办公室直奔区环保局。来到环保局，负责接待的还是小贾：“这不是程模范吗，这回又有什么事啊？”小贾非常礼貌地问。
　　老程说：“我要见你们的刘局长，我要反映情况！”
　　小贾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说：“你把要反映的情况填在表格里，我会替你交给有关部门的。”
　　老程看了一眼这个表格，拿起笔刚写了两个字就把笔放下了，说：“不行，填个表格有什么用？你们该不给解决还是不给解决，我一定要面见刘局长！”
　　小贾说：“刘局长现在正忙，没时间见你！”
　　“不行，我就要当面把话说清楚！“老程一边激动地说一边就要往里闯。
　　这时只见两名保安从门卫室里冲了出来，站在老程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在两名人高马大的保安面前，老程显得十分地瘦小，似乎保安的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捅倒。老程吼道：“你们给我让开！”
　　这时小贾也跟了过来，却换了一副面孔，严肃地对老程说：“实话跟你说，这是刘局长亲自交代的，任何人反映情况都要填表，走正当的行政程序，刘局长不负责接待任何人，因为他很忙，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老程气愤地质问道：“你们还是不是环保局？对你们来说，还有比环境污染更重要的事吗？还有比老百姓因为环境污染得癌症更重要的事吗？还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事吗？”
　　见老程情绪比较激动，小贾的语气和缓了一些，说：“局长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也没办法，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如果你要反映问题就请填表，我们是在依法行政，依法办事！”
　　“好个依法办事，依法行政！你们是依的哪门子的法？”老程大声吼道。
　　这时一个保安对另一个保安说：“别跟他废话，把他撵出去得了！”
　　另一个保安点点头，于是两个彪形大汉冲上前去开始向外推搡老程。老程吼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道德模范！”
　　一名保安轻蔑地说：“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道德，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见老程还要负隅顽抗，两个保安干脆每人架着老程一只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将老程拖出了大门。将老程扔到地上后，一名保安恶狠狠地说：“如果你再无理取闹，我们就报警了，定你一个扰乱国家机关工作秩序罪！”说完，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
　　老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庄严宏伟的环保局大楼，此刻，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无助。
　　回到家，老程默默地抽着烟。刘娟问：“怎么了，又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
　　老程说：“今天去了趟环保局，反映环境污染的事，结果被赶出来了！”
　　刘娟没好气地说：“要我说，活该，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回倒好，碰了一鼻子灰！”
　　老程满脸委屈地说：“这怎么是管闲事呢，村里的事不也是我们的事吗，别人呼吸有毒的空气，我们不也一样吗？”
　　刘娟说：“我们小老百姓能改变啥？既然不能改变环境，就只能要么适应环境，要么离开这个环境。对我们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抓紧时间挣钱，然后在市里买房子，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才是最重要的。有时间和他们较劲还不如多养几头猪呢！”
　　老程不甘心地说：“要是以前我就认了，但现在我是道德模范啊，我可是肩负着社会责任的！”
　　刘娟带着嘲讽的口气说：“你还真拿这个道德模范当真了，我支持你当这个道德模范是因为它能给我们带来利益，不是让你去管闲事的。再说，谁规定你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了？上面有任命吗？你怎么知道上面领导对你这种行为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我替老百姓说实话办实事，反映真实情况，上面领导怎么可能反对呢，他们应该大力支持才对呀？”老程一脸的不服气。
　　刘娟不耐烦地说：“那可不一定！算了，也和你说不明白，今天这些猪可把我忙活够呛，为了让你当好这个道德模范，可把我累坏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得睡觉了。”一会，刘娟就进入了梦乡。
　　老程呆坐了一会，他不想放弃，他决定向市环保局投诉。
　　
　　第三节思想教育
　　老程第二天给市环保局的投诉科打了电话，投诉科的工作人员非常礼貌地接听了老程的投诉。老程将大致情况介绍一番后，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说：“程先生，您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登记在案了，我们会将情况通知相关部门，请您耐心等待我们的处理结果！”
　　老程不想再被忽悠，忙问道：“你们不就是相关部门吗，你们还要通知谁？”
　　工作人员说：“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接受投诉的部门，处理具体的问题归下面的职能部门！”
　　老程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就没再多问。
　　过了几天，老程的电话铃声响了。接通电话，电话那头问：“你好，是程先生吗？”
　　老程回答：“是我。”
　　电话那头继续说：“我是区环保局的，你是不是前几天投诉了和谐村环境污染的问题？”
　　老程一听是区环保局，顿时心凉了半截，心想还是被忽悠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老程纳闷地问：“我是向市环保局投的诉，他们说由他们的下属部门负责处理，怎么这个问题又跑你们那去了？”
　　“对呀，我们区环保局就是市环保局的下属部门啊，按照法律的规定，这个事就该由我们来管啊……”工作人员的态度非常好。
　　没等工作人员把话说完，老程就把电话挂了。
　　老程越想越生气：“这不是在踢皮球吗？如果都这样按法律的规定办，那什么事也别想解决了！”想到这，他决定明天亲自到市环保局走一趟，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董局长身上。
　　第二天上午，老程来到市环保局。走进侧门，负责接待的女工作人员问老程有什么事，老程说：“我要找你们董局长反映情况！”
　　工作人员说：“按照规定，您需要把您要反映的问题填在表上，然后我们会通知给相关部门的！”
　　老程一听头都大了，心想：怎么又是规定填表？！
　　憋了一肚子气的老程厉声问工作人员道：“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想见董局长，你让我填表干什么？”
　　工作人员镇定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董局长很忙，他是没有时间接待您的，如果您有问题，就请将问题填在表上，我们会给您及时处理的！”
　　老程肺都要气炸了，这真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啊！老程实在控制不住了，吼道：“你们是不是经过统一培训啊？怎么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究竟想不想真正为老百姓解决问题了？！”
　　“我们是在依法行政啊，让你填表有什么不对的吗？”工作人员反问道。
　　“又是依法行政！你们可别提这词了，我听都听恶心了。如果你们真依法办事的话，我也就没必要跑到这和你废话了！你告诉我，你们董局长的办公室在哪？”老程继续着他的嘶吼。在局外人看来，此时的老程完全就是个无理取闹的精神病，而那位工作人员则是一位善解人意、忍辱负重的人民公仆！
　　正吵着，老程只听旁边有人说话：“是谁想见我啊？”
　　老程回头一看，原来是董局长，此时，他刚刚将几位来视察的市领导送出大门，刚好从侧门返回。
　　同时，董局长也认出了老程：“哟，这不是程模范吗？又是特地来找我的？”
　　看到董局长，老程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定了定神，老程说：“董局长，我找你还是因为和谐村的事！”
　　董局长带着疑惑的表情问：“和谐村的问题不是解决了吗，我把所有污染企业都关停了，还会有什么问题？”
　　老程说：“你走了之后又死灰复燃了，这些企业又重新开工了！”
　　董局长立即作震惊状：“怎么会这样呢？来，老程，到我办公室谈吧，这不方便！”
　　董局长的办公室比他区里的那间又大了整整一圈，装修和摆设则更加气派，上档次。唯一不变的就是办公桌一角插着的两面小红旗，一面是国旗，一面是党旗。两个人刚坐下，老程就迫不及待地讲了起来：“现在的污染比一个月前还严重，估计可能是为了把这一个多月的损失补回来，这些企业现在都变本加厉，开始没日没夜地干了。原来白天空气污染严重，晚上好点，现在白天和晚上一样了，村民们真是苦不堪言啊！”
　　董局长听了气愤地说：“这也太不像话了！我前脚刚走，他们就开工了，这分明就没把政府放在眼里，更没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眼里嘛！”
　　老程心想：看来董局长还是挺有正义感的！
　　表达了愤怒的情绪，也对相关的单位进行了谴责后，董局长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对老程说：“老程啊，你的人品我是非常敬佩的，是名副其实的道德模范。但作为道德模范，我觉得在很多情况下恐怕还要顾全大局啊！”
　　老程不解地问：“顾全大局，董局长，你的意思是……”
　　董局长说：“我们富强市的大局是什么，是经济建设啊！如果经济搞不上去，政府的各项工作就没法开展，老百姓的收入就会减少，民心就会不稳，社会就有可能发生动荡，这可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啊！”
　　老程低下头细细品味着董局长的话，然后抬起头，说：“环境保护不也很重要吗？”
　　董局长说：“有的时候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是会发生冲突的。经济要想发展，或多或少都会对环境造成影响，这个时候就要看孰轻孰重了。虽然我是环保局长，但在我看来，显然发展经济更重要。发展经济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环境。”
　　老程小声嘀咕着：“代价不仅是环境，还有老百姓的健康和生命！”
　　董局长说：“是啊，但客观地说，这些是不可避免的，世界上任何国家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这也是世界性的难题啊！”
　　老程不解地问：“不是一直在强调不能走其他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吗？”
　　董局长笑着说：“说起来简单，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啊，这可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啊！”
　　“如果说问题不好解决，但前段时间这些小企业都停产了，效果马上就体现出来了，不也解决得挺快吗？”老程一脸的困惑。
　　董局长摇摇头，说：“虽然这是我定的，但我也知道这是暂时的，我只能保证只要我在任一天，这些污染企业就不敢开工，但你看，我一走，他们不就又干起来了吗？”
　　老程说：“董局长，你现在不也在任上吗，而且比原来的级别还高、官还大，按理说这事不更容易管了吗？”
　　董局长面露难色，说：“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官越大，上面管你的人就越多，你的工作就更加难以开展。就拿这个事来说，原来我只是区环保局长，只对区长和市局负责，我做事没有顾虑，只要是对老百姓有益的事，我就做，所以我会毫不犹豫地将污染企业关停。但现在我无论做什么，都要与市里甚至省里的大政方针保持一致才行，否则就是路线错误，这个罪名可不小啊！如果我现在要求市里所有的污染企业都关停整改，从而影响了富强市的整体经济发展，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不单单是停职，降级或者丢乌纱帽的问题，严重的话可能给我定个滥用职权罪什么的，我这一生可就毁了！”
　　老程边听边报以即同情又理解的目光，感叹道：“看来官越大越不容易啊！”
　　董局长说：“理解万岁吧！”喝了口水，董局长继续说，“另外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止一种。”
　　老程忙问：“董局长，还有什么办法！”
　　董局长说：“市里已经规划完了，年底之前要在城郊建高新开发区和环城高速路，你们和谐村就在开发范围内，所以要整体拆迁，到时候整个村子就没有了，你们都会获得相应的拆迁补偿，可能多数村民都会搬到市内居住了，到那时污染问题自然不就得到解决了吗？老程啊，你要相信政府，政府永远都是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的，但政府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很多问题是需要全盘考虑的，可能有些问题暂时没得到解决，那不是政府不想解决，而是因为政府想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要让百姓得到更多的实惠，如果只是简单的将企业关停，政府将没有财政收入，很多工作将无法开展，很多惠民工程也无法实施，很多企业的工人将失业，最后，受损失最大的还是老百姓。你说呢？”
　　董局长的一番肺腑之言在潜移默化之中反而使老程感到了一丝愧疚，刚来时候的那股冲劲现在已经荡然无存。老程心中不禁感叹道：还是领导干部境界高啊，人家这才是高瞻远瞩，我这个小老百姓真的和人家没法比呀！
　　老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我这么做给领导添麻烦了，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
　　董局长说：“如果你是普通百姓，这么做无可厚非，这是你的正当权利。但问题是你现在的身份是富强市道德模范，既然是道德模范就要有大局观，就要大公无私，就要时时刻刻在立场上与政府保持一致，即要自觉维护政府的形象，更要体谅政府的难处，这才是道德模范该有的道德素养啊，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人民群众中传播正能量啊！”
　　董局长的这番话直击要害，现在老程已经不是内疚的问题了，他开始了深深地自责，他觉得他才是做错事的人！
　　“董局长，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政治觉悟低，只想到了自己，我把个人利益放在了国家和集体利益至上，更忽视了对自己人生观的改造，我还需要不断地学习和提高自己！”老程现在说这种套话简直是信手拈来，可能是宣讲留下的后遗症吧。这番话虽然像在法庭上的认罪词，但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
　　董局长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问题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想说，鉴于你的特殊身份，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把可能的后果和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想清楚，要注意方式和方法。毕竟你是个公众人物嘛，你的一言一行还是有很强的社会影响力的，如果只是一味的投诉上访，很可能就干扰了政府的正常工作，影响了政府的执政思路和政策的制定，不但没有好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起到了破坏作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程谦卑地说：“董局长，这么看来，我确实给政府添麻烦了，真是不应该啊，我会认真反思的！”
　　本来是来投诉的，却上了一堂生动而深刻的思想教育课，这是老程万万没想到的，但不管怎么说，问题总算看到了彻底得到解决的希望！
　　走出环保局的大门，老程一边想着董局长说过的话，一边反省：“我的确错了，我只站在了自己的角度，而不是站在全局的高度来考虑问题，所以给政府添了乱！”但转念一想，“我不是在替自己说话，我是在替全村人在讨公道啊！全村人还在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喝着被污染的水，这个事实是客观存在的啊！我究竟错哪了呢！”
　　老程现在也搞不明白究竟是刚才和董局长谈话的时候糊涂了还是现在糊涂了，总之，他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