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学校去

　　宣讲进行了快两个月，老程的演讲技巧已经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境界。当他演讲的时候，台下的听众时而神情严肃，时而眼含热泪，时而掌声雷动。大家都深深地沉浸在老程的事迹里，有的人佩服老程的无私，有的人敬仰老程的高尚，还有的人在拷问着自己：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吗……
　　现在，每当演讲要结束的时候，老程都会以这样的话作为结束语：“同志们，人间正道是沧桑，请相信我，做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无私的人，一个纯洁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爱心的人。你的人生将变得无比幸福和快乐，你的胸怀将变得无比宽广，你的世界将变得无比辽阔！”然后，老程会深情地目视台下，等待着必然会爆发的潮水般的掌声。老程现在很享受这种被仰视的感觉！
　　演讲结束后，很多听众还会向道德模范们索要签名，老程虽然字写得不太好，但总会满足热情的崇拜者们。
　　一天，在对市教育系统的宣讲结束后，当老程给一位女士签名的时候。这位女士对老程说：“程模范，你讲得真好，给我也签个名吧！”
　　老程抬头一看，略显惊讶地说：“这不是沈老师吗？你也来听宣讲啦！”
　　沈老师点点头，说：“今天听了你的演讲，真是受益匪浅啊，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到我们学校给孩子们上一堂德育课？”
　　老程笑着说：“你做过我儿子的班主任，和谐小学还是我的母校，你就是不说，我还要找机会和孩子们交流交流呢！”
　　沈老师高兴地说：“那就一言为定！”
　　沈老师名叫沈萍，曾经是老程儿子的班主任老师，现在是和谐小学的教导主任。
　　几天后，老程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下午时间，来到和谐小学。和平时不同的是，这次陪同老程的只有老马，因为到小学演讲属于老程的个人活动，不在宣讲团的计划之中。
　　离得老远，老程就看到小学生们已经在校门口分列两排，夹道欢迎了。校门上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到“热烈欢迎道德模范程全老师莅临本校指导工作”。
　　老程看到“老师”两个字后，心里美滋滋地嘀咕着：我又成老师了！
　　正想着，沈萍和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沈萍满脸堆笑地向老程介绍道：“程老师，这是我们杨校长！”
　　老程说：“杨校长你好！”接下来，虽然他很喜欢老师这个称谓，但还是故作谦虚地说，“我先提个意见吧，你们最好别叫我老师，我只是来给学生们讲讲我的一些心得体会，我可没有教师的水平！”
　　杨校长说：“怎么没有？你不但是学生们的老师，也是我们全体教师的老师，我们全校教师和学生都是你的学生！”
　　老程听了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进入大门，只见操场已经坐满了几百名学生。虽然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但气温却很低，学生们的小脸冻得通红，很多学生还不断地跺着脚，搓着小手。见此情景，老程说：“天这么冷，让孩子们到室内听讲多好啊！”
　　杨校长说：“我们学校条件有限，没有大教室，所以只能让孩子们在外面将就一下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男孩突然站了起来，没来得及请示班主任，就跑到操场旁的小树底下小起便来。沈萍一脸怒气地跑了过去，大声呵斥道：“你是哪个班的？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你怎么能随地小便呢？”
　　小男孩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沈主任，我是一年二班的。今天太冷了，我们又坐了那么长时间，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就……”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啊，这是不道德的行为，知道吗？”沈萍激动地说道。
　　小男孩低着头说：“沈主任，我错了，下次再也不随地小便了！”
　　沈萍也许想在杨校长面前表现一下，于是继续向小男孩吼道：“不只是大小便，随地吐痰也不行，这都是不道德的行为，记住没有？”
　　小男孩一听好像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沈主任，随地吐痰也不行啊？那我昨天怎么看到你在走廊里还吐了一口痰呢！”
　　一句话把沈萍说沉默了，她一脸囧相地看着校长和老程，脸显得很红。不过这种红和孩子们的不太一样，孩子们的红是冻出来的，她刚从温暖的办公室里出来没多长时间，也许是热的吧！
　　还是老程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说：“让孩子回去吧，这么小的孩子，小便憋不住很正常！”
　　大家都落座之后，沈萍首先致开场词：“同学们，道德是我们每个人在社会的立身之本，没有了道德，我们将一无所有，足见道德的重要性。我曾经多次教导大家，一定要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那么谁是道德高尚的人呢？我们今天就为大家请来了富强市道德模范，程全老师，他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下面有请程老师为大家讲课！大家欢迎！”
　　孩子们用冻得通红的小手鼓起掌来，但是掌声很快就被混杂着刺鼻气味的寒风吹走了，这里毕竟不是大礼堂，音响效果不是一般地差。
　　老程虽然现在很享受讲话的感觉，但这里不是温暖的礼堂，下面坐的也不是身强体壮成年人，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老程完全没有了演讲的热情，刚到学校时的那种自我感觉良好也被寒风吹得只剩下了索然无味。他想尽快结束这堂所谓的道德课。
　　老程清了清嗓子，讲道：“同学们，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你的母亲生病了，你会怎么做？大家谁愿意回答？”
　　同学们沉默了一会，有一些孩子举起了手。老程让坐在前排的一个小女孩先回答。
　　小女孩站起来说：“我会带她去医院，我还会照顾她。”
　　老程点点头。接着他又点了几名同学，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会给她做好吃的。”
　　“我会为她洗衣服。”
　　“我会唱歌给她听，让她保持心情愉快。”
　　“如果她起不了床，洗不了澡，我会为她擦身子。”
　　老程对每个孩子的回答都报以满意的微笑，然后，他说：“听了大家的回答我感到很欣慰。我替大家总结一下，你们的回答其实都在说一件事，那就是‘孝’。‘孝’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们这么小就知道孝敬你们的父母，所以在我看来你们都是有道德的人。‘孝’是中国人一切道德观念的出发点，其核心就是爱，在家我们要爱我们的父母，要听父母的话；推而广之，在学校我们要爱我们的老师，要听老师的话；将来你们走向社会，参加了工作，你们要爱你们的领导，要听领导的话，要懂得礼义廉耻，不过做到这些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你们还要爱祖国，爱人民，要把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并随时做好为祖国和人民奉献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的准备，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你们才真正成为了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如果你们想成为像雷锋、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那样的英雄，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就从爱你的父母做起吧，然后爱你的老师，爱你的母校，最后爱你的祖国和人民。我相信只要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和信念，你们每个人都会成为道德高尚的人！你们说，你们能不能做到？”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能！”
　　老程笑着说：“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最后，我祝同学们身体健康，学习天天向上！”就这样，老程匆匆结束了自己的道德教育课，他希望孩子们能尽快回到温暖的教室里。
　　老程讲这些话都是脱口而出的，几乎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根本不需要打草稿。如果是在两个月前，他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坚信自己所说的话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看来老程在教导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不断成长进步中，通过宣讲的历练，老程的思想也进入了更高的境界。
　　见老程讲完了，同学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这时，沈萍大声喊道：“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动，我提议大家再次向程老师的精彩的讲解表示感谢！”
　　掌声过后，沈萍继续说道：“我还要补充几句，道德无小事。像一年二班的那名同学，居然当众小便，事虽小，但影响极坏，在这里对其予以严厉的批评。下不为例！俗话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已恶小而为之。你今天敢当众小便，明天就敢杀人放火，抢劫盗窃。所以，同学们，你们一定要从小就要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就像程老师说得那样，要懂得爱别人，尊重别人，要懂得感恩，要想别人所想，急别人所急，要爱你的祖国，要有集体观念，要大公无私……”
　　不知不觉十分钟已经过去了，沈萍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沈萍说到“要学会换位思考”时，早就不耐烦的老程对沈萍说：“沈主任，同学们已经很冷了，咱是不是也得换位思考一下，也替同学们想一想啊！”
　　显然老程的话搅了沈萍的雅兴，沈萍不情愿地闭了嘴，然后看了看杨校长。杨校长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结束了。
　　沈萍有些扫兴地说：“各班带回吧！”
　　这次学校演讲，老程从沈萍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开始问自己：我的使命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演讲吗？道德仅仅是用来说的吗？仅仅是用来规范别人、约束别人的吗？自己的演讲真的能帮助别人吗？真的解决实际问题了吗？如果能的话，学校的孩子们为什么没有大教室？为什么听讲的时候还要坐在操场上？为什么还在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我要求孩子们爱老师爱学校，但是老师和学校真的爱孩子们吗？
　　老程开始不满足于说，他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