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张志奎回到家之后，将自己在凤溪宾馆巧遇何勇的事给妻子金玉婷说了一遍，同时希望妻子抽空买些礼品去何家一趟，两家人走动走动，缓和一下僵化的关系。可是金玉婷嘴一撇，压根不同意，说：“凭什么？他女子挑事在先，你处理人在后。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况且文生他外公现在还是工业局副局长，是他的老上级呢！他何勇竟如此嚣张，根本就没把咱张家人放在眼里。”
　　“话不能这么说，文生和春丽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呢！春丽以及何勇两口子都对此事很上心，是咱们文生看不上春丽，鬼迷心窍非要娶这个柳萍。否则，咱们两家早已都成儿女亲家了。”
　　“亲家？她何春丽就是个十足的母老虎，这在凤溪县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说咱文生看不上她，就是我这当婆婆的也不同意。像何勇这样的朋友不交倒罢，从此两家互不来往，井水不犯河水。””
　　“互不来往倒是其次，关键是何勇两口子都是心胸狭窄之辈，我怕他们将此事记恨在心，日后给文生和柳萍寻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趟何家吧！权当给我儿扫清路障。”
　　第二天上午，金玉婷在集贸市场买了些苹果和梨，向何勇家走去。事有凑巧，何勇不在，只有妻子秦凤丽一人在家，正坐在一张小方凳上搭着搓板洗衣服。秦凤丽看见金玉婷走进自家院子，装作没看见，没有搭理。这使金玉婷感到特别尴尬，不过她想，今天既然来到了何家，就是来低头认罪的。常言说，走进油菜地，就不怕看见穿黄的。有理不打上门客。我去你秦凤丽家，难道你还把我赶出来不成。带着这种想法，金玉婷主动开口问道：“嫂子，在家呀！”
　　“在呀！就说今天一大早起来，我听见院外的大槐树上乌鸦‘哇哇’乱叫，心里便寻思着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作。谁料到，没过多久你这个扫帚星便跑到我家来了。请问，你老汉张志奎在酒厂嚣张跋扈，坏事做尽，害得我女儿春丽和女婿双双丢了工作，如今你还有脸来我家，真是不害臊。”秦凤丽怒气冲冲地骂道。
　　金玉婷是干部子女，从小养尊处优，经常都是别人低眉顺眼，仰其鼻息，看着她脸色说话、行事，哪曾受过如此屈辱。但是，为了儿子将来在仕途上少些政敌，她今天不得不不忍辱负重、低三下四委屈自己了。
　　“嫂子，不是这样的，志奎当时也有自己的难处。况且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春丽寻事在先，欺侮柳萍，这事也闹不到这种地步。”金玉婷喃喃地说道。
　　“金玉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你今天来我家原来是兴师问罪呀！我春丽是谁？就是普普通通一工人，哪敢给厂长的儿媳妇寻事，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这话你说出去看有人相信吗？你给我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秦凤丽站起身，奓着两只湿手推搡着金玉婷向院外走去。
　　金玉婷恍然大悟，她今天的使命是给儿子扫清路障，缓和张何两家关系的，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于是连忙说道：“嫂子，你别推我，今天我可是诚心诚意到你家赔情道歉的，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呀！另外，这些水果也是我刚在农贸市场买的，新鲜着呢，留下吧！”金玉婷边说边将自己提来的水果塞到秦凤丽的手里。
　　秦凤丽接过水果顺势扔出了老远。满袋子的苹果、梨，一下摔得稀烂，滚得满地都是。金玉婷傻眼了，为了儿子的婚事，家里的积蓄已全部花尽。现在买东西已经开始精打细算，上午买水果时她还为此纠结了半会，心疼钱呢！没想到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买的水果，竟然被秦凤丽无情的摔在了地上。她伤心极了，也心痛急了，深感此生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是委屈，是无助，是对丈夫和秦凤丽的恼恨，恨丈夫张志奎不该派她来干这丢人的差事，恨秦凤丽蛮横、无理，不通人性，纯属一个泼妇。与此同时，她那不争气的眼泪也顺着眼眶喷涌而出。她掩面啜泣、慌不择路地向家里奔去。
　　金玉婷一回到家，顺势扑倒在床上，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张志奎见状，就知道妻子出师不利，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子。程雅芝见儿媳一下哭得成了个泪人，连忙上前劝解，关切地问道：“玉婷，玉婷，怎么回事，谁惹着你了？”
　　“你问志奎去，他做的事，心里清楚。”金玉婷依旧哭声不止。
　　程雅芝又调回头，走出屋子去问儿子。张志奎一字一句将玉婷去何家走动的事说了一遍。程雅芝听后摇头叹息道：“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赶也赶不走。再厉害的人，眼前的路都黑着，听天由命吧！”
　　三天之后。这天恰逢一个礼拜天，文生在父母的指示下带着柳萍向东柳村赶去。摩托车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奔腾前行。抬头遥望路两旁肥沃的田野，一副迷人的秋景丰收图顿时映现在柳萍的眼前。成熟的玉米、高粱在微风的吹拂下来回摆舞，笑弯了腰。柳河两岸，成片的柳林宛似一道墨绿色的屏障一样巍然耸立，使人心生敬意。
　　柳河是柳林镇的母亲河，它供应了北柳、西柳、南柳、东柳、柳林，五个行政村两万多人口的生活用水，又灌溉了方圆数万亩田地。养育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的父老乡亲。如今，自己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远嫁县城，过城里人的生活了。目睹此情此景，一股依依惜别之情油然涌上柳萍的心头。她真不愿离开柳林镇，离开这片生她养她二十一年的土地。可是没有哪一个女孩长大之后就不嫁人呀！
　　到家了，家里没人，柳萍赶紧去隔壁邻居家问展云飞的母亲王婶。王婶告诉她，柳萍家已经搬新家了。柳萍大喜，牵着文生的手就向村北头跑去。跑到新家，见自家院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几个工人正在卸家具。惹得村里的好多乡亲前来道贺、看热闹。柳萍的爹柳志宏正依次l给前来道贺的乡亲发烟。每一个接过香烟的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羡慕的笑容。
　　“爹，我回来了！”柳萍高兴地说道。
　　“萍儿回来了！”柳志宏高兴地说道。
　　“萍儿回来了！当了几天城里人，就是和在咱农村时不一样呀！”众乡亲围着柳萍快乐地说道。大家一下子把柳萍和文生围了起来，评头论足，纷纷夸赞柳萍是东柳村最有成就最为出息的姑娘。对此柳萍感到说不出的快乐和满足，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推崇和夸赞。一股成功者的愉悦和幸福回荡在柳萍的心头。
　　“我妈呢？”片刻之后，柳萍问道。
　　“你妈？你妈正在给送家具的工人张罗饭菜呢！”柳志宏一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那我哥呢？”柳萍继续问道。
　　“你哥正和村里黑妞、海军等人收拾新房呢！”
　　“文生，走！咱俩到我哥新房看看。”柳萍牵着文生的手快乐地向柳海新房奔去。来到新房，见黑妞、菊香、海军，红生四人正在布置新房。海军和红生是柳海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现在都已结婚。海军的媳妇是黑妞，红生的媳妇是菊香。兄妹二人见面之后寒暄了几句，柳萍说道：“哥，你这新房挺不错嘛！电视机、组合柜、席梦思、沙发应有尽有。”
　　“萍，你说的这是啥话吗？哥是农村人，所买的家具都是市场的便宜货，电视机也是黑白的。不像你们城里人，肯定是彩电、洗衣机、录音机、高档家具一应俱全。”柳海说道。
　　“其实我和文生一件家具、家电都没添置。”柳萍低下了头。
　　柳海大为诧异，说：“结婚怎么能不买家具和家电呢？这在咱们农村也是绝对没有的事。”
　　“哥，明对你说吧，文生家给咱家付清三万元彩礼之后，现在已经山穷水尽没有一分钱了。”柳萍说到这里，眼眶里不由涌动出晶莹的泪花。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柳海脸色通红地说：“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文生家号称柳林镇首富吗，怎么会没有钱呢？”
　　柳萍叹了口气说：“文生家号称柳林镇首富倒也不假，不过是徒有虚名。文革期间，文生爷爷被定为地主、资本家，整天拉上游街示众，家也被红卫兵炒个精光，哪有钱？即使有，也只是文生爸妈这几年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的几个辛苦钱罢了。”
　　柳海望了望柳萍，难为情地说：“萍，为了咱家，为了哥的婚事，委屈你了。”
　　柳萍苦笑了一下说：“哥，只要你和我芙蓉嫂子日后日子过得幸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哥，我芙蓉嫂子呢？今天咋没见她人呢？”柳萍这才意识到今天回到家里竟然没看见唐芙蓉。记得，往日回家，柳萍和唐芙蓉总会狭路相逢，拌一阵子嘴。今天猛然不见唐芙蓉，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像似缺少了点什么。
　　几个人话说到这时，柳萍的母亲和村里来帮忙的几个妇女已经做好了饭，唤大家吃饭。大家相拥着，有说有笑向厨房走去……